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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林慢慢行至兵器架前,心中万般感慨:此战,与输赢无关、同褒贬无渉。
只关乎生死
无论自己是胜是败,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祭日…唉,昔日自己被众星拱月般,好不得意;明年自己的坟头,谁又会来替自己锄草呢?
明月夜,短松冈,唯有老鸹聒噪…着实凄凉。
文的文,武的武,气逐东风形归土;
能的能,狠的狠,如今眼前没几人。
战吧…不战也不成呐,既然当初选择了“闯江湖行侠”这条路,死在刀剑之下,总比死在床榻上强!
真…真的更强?
……或许,能够死在爱妻的怀里,也不是那么差劲儿;
糙,当初自己怎么就没发展一个红颜知己呢?
早些年多少闺秀对自己一片真心,自己毫不在意地砸过去一块真金;
如今害得自己的坟头,连一滴美人泪都没有,丢人呐!
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活的很成功,临了临了,才明白自己活成了灰怂。
自己这一生,想想还真是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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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林挑选了一支长矛,想了想,又拿起一柄短刀,方才转身盯着对面的王霸。
王霸不丁不八地站在几丈开外,罕见地紧闭着那恼人的臭嘴,一声不吭。
踮脚、迈步、小跑、加速…
许林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钢牙紧咬,身上紫金色的蜀锦连同身体,幻化作一道金光,直扑王霸!
扑到王霸两丈远时,右手猛地发力,手中长矛化作哨棍,“呼”向王霸的腰间横扫。
丈八长矛加上向前急速冲刺,矛尾瞬间就到了王霸的左腰!
王霸脸色凝重,左手紧握刀鞘,右手攥着刀把;眼见长矛袭来,刀鞘一抬“噹”地一声,格挡住了长矛。
许林双足一蹬,那道金光一跃而起,手里的短刀凌空甩出,呼啸着刺向王霸前胸…
右手撒开长矛,抽出靴子里的峨眉刺,狠狠地扎向王霸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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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矛以横扫千军之姿先至、短刀化作呼啸而去的暗器,真正致命一击,却是最后出手这支峨眉刺!
王霸用刀鞘格挡住了长矛,拔刀劈飞寒光闪闪的短刃,眼见扑来的金光中,透出来的一抹银色,直取自己的要害,猛地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滚!”
许林是个文明人,比较听得进去谏言;
在王霸话音刚落那一瞬,许林倒飞数丈,“啪”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被踢的余势未消,就地滚了几圈,方才斜趴着,“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王霸先前外八字的站姿,此时变成金鸡独立,一条大长腿劈叉着指向半空。
若不是许林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自己这一记“锦鸡朝天蹬”原本应当踢在对方的下颌上;
若是踢到位,对方会瞬间颈椎断裂、喉骨折断,立马就得了账!
王霸原本想保持数息这种拉风的姿势,让在场的军士们脑海里,定格住此时王大爷威武霸气的场景…
奈何,许林的冲刺力道太大,靠一条腿实在是扛不住那股冲击力道;
王霸“噔噔噔”后退十几步,一屁股墩坐于地,将手中刀顺手插于地,疼的龇牙咧嘴地抱住那条朝天腿,双手不断搓揉,嘴里嘶嘶倒吸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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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林咳出几口血沫,艰难地爬起来,试图站直身躯,保持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却力有不逮。
挣扎了几次,终究放弃;
只好半跪于地,“好腿功…咳咳…原本以为你刀法…咳咳,”
许林嘴中血沫不断喷涌,强行咽下一口鲜血,“刀法会很高超…咳咳,原来,你那只臭脚,才是杀着!阴呐…不实诚…”
王霸搓揉着大腿,想嘿嘿一笑,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嘿…嘶…嘶,彼此彼此,你刚才声东击西、又是撒手暗器,外带偷袭…嘶…王大爷阴,你也不阳!”
“方才那招,是咳咳…咳,什么路数?”许林败的心有不甘,不由开口问道。
王霸一瘸一拐地起身,“泰西蛮夷之地,嘶…传来的,叫劳什子‘截拳道’的玩意儿,嘶…我胡练了几招,闹着玩的。”
许林喷出几口血沫,叹口气,“能帮帮忙么?”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家上官允许我等杀人除恶,却不允许戏弄将死之人、更不允许虐杀。嘶…说罢,还有何遗言?”王霸正色道。
“烦请你转告…咳咳,转告兴霸,山洞里面那些…咳,都留给他随意处置…咳咳,告诉他,我不恨文二郎”
许林知道自己没有半分活下去的希望,肋骨已经扎进心肺,即便是对方放过自己,自己也熬不过一个时辰。
许林的声息渐弱“咳咳…我走的非是正道,这一天,迟早的事情…”
王霸对许林一礼,“我记下了,你安心去罢!”
说完,抬腿一踢地上的刀背,长刀翻滚着飞向许林,“噗呲”一声,扎进心窝!
许林抬头望了王霸一眼,“谢…了…”
头一歪,一代史书上占据了几行字的“帆锦贼”,就此成为历史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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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成为历史,就有人想改写历史…章豪强就正在自家豪宅里,忙碌地准备着。
章姓豪强,就是与文呈族兄吴森经常发生冲突的那位碗厂乡窑主。
章豪强家有陶窑十三口、土地数百亩,还有不少山林河滩;乃是汉安县里有名的豪横之家。
今日早间游徼兵营里的厮杀,动静太大,许多人都在惊恐不安地盯着此处。
随后游徼兵勇们、锦帆盗贼被全歼的消息,随着气温回升,快速地充斥了整个碗厂乡街面上每一个旮旯角角。
碗厂乡,从今日起,陷入了短暂的权力真空期…
当里正,风风火火跑来报讯的时候,正在全神贯注蹲坑的章豪强慌忙用篾片揩了下菊花,顾不上菊花的感受,立马窜出茅厕。
撞翻了茅厕门口端着热汤的女婢、吓跑了恭候在门外的土狗,章豪强拉起里正就往书房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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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里正,你没扯把子哈?那锦帆…侠盗真覆灭了?”章豪强犹自不敢置信。
赵里正点点头:“哪个跟你扯把子嘛,当然死光光了,要不然我哪敢喊出锦帆贼三个字哟!”
“那邓…游徼也死翘翘了?”
“邦邦硬!死的不能再死咯。”
“嘶…一下子干光锦帆贼、搞死邓六指,好鸡儿凶!”章豪强沉吟思索,“那,那乡台里的啬夫…”
“黄啬夫没事儿,只不过吓的中了风,偏瘫了…午时还是黄老不死的长子,拉了一车香肠腊肉、热气腾腾的米饭,跑到游徼兵营劳军去了。”赵里正,好像与黄啬夫不对付。
章豪强不禁开动脑筋,开始盘算得失,“唔,游徼死了、啬夫瘫了,锦帆贼灭了…这碗厂乡,现在是没有掌事儿的人咧。你说,县寺里会提拔哪些人,出来接掌哪些职位呢?”
赵里正摇摇头,“我啷个晓得哟,章君你在县寺里勾兑这么多年,喂饱了多少大小官吏?我还想问你的看法呢!”
“不过…”赵里正吞吞吐吐,只说了两个字,便不敢开口了。
“不过啥子嘛!你跟你婆娘爱过不过,”章豪强很不耐烦:“有屁快放。”
赵里正压低声音:“游徼兵营里面干完仗,县里领兵来的佐吏王大人,就把吴森叫去了;现在吴森家里的百十位隶奴,正在帮忙挖坑,连陶窑都停了!”
“啪!”章豪强大吃一惊,一巴掌拍在案桌上,吓的赵里正一哆嗦;
“麻麻那个蛋!”章豪强咬牙切齿的,
“老子家里数百隶奴,啷个不喊我帮忙?看来,这吴森龟儿子,是想攀爬上去啊!这还了的,他若是当了官,还不得爬到我头上拉屎?”
“还会撒尿…”赵里正补充道。
章豪强瞪了里正一眼,“屁话多。”
闻讯赶来的账房先生,赶紧开口,以显示对得起自己的年俸,“章翁,得赶紧把那吴森打压下去呐!讨好王大人,宜早不宜迟。”
章豪强点点头,“赶紧备车,打开丙字地窖…不,打开乙字窖,装上五百…唔,装上一千贯钱,老夫要去犒劳县兵、拜会王佐吏!”
账房先生赶紧去忙活。
章豪强拍拍脑袋,“走,再弄点腊肉香肠、熏鱼干鸡,拉几头猪…随老夫走一趟罢,看看能不能给你也买一个乡台佐吏的差事。”
喜的赵里正欢欢喜喜地跟在他身后,跑到前院里,指挥奴仆们捉鸡牵羊、宰猪屠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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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霸捏着鼻子站在营门口,正与吴森说话。
“吴兄,那章豪强的事儿,二郎的意思是用甚‘金融手段’解决。”
王霸弯腰揉揉腿,“二郎不让我不教而诛,说要加强法制建设…尽整些新词儿,俺王霸是粗人,搞不懂。”
吴森淡淡一笑:“无妨,既然二郎心中定下了章程,咱们照做就是了。”
“呸,”王霸不甘心,
“若是依照我的想法,趁着杀伐余威,说那章豪强勾结盗贼,一并杀上门去就是了…谁敢龇牙?”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官军剿匪的本事,绝对比不上官兵顺道栽赃、洗劫一方民众的本事大!
吴森哈哈大笑,拍拍王霸肩膀:“王贤弟的厚谊,我心领了;你我没那脑子,就安安心心当好手臂,遵从二郎的意思行事便是了。”
院子里,无数人正在担水清洗庭院,原本渗入地皮中的血渍,连带地皮一同铲走。
吴森望着远处大车载着、担子挑着,正往兵营而来的章豪强家上百名家奴、徒附笑道:“买官送菜的来了。”
“嘿嘿嘿,看某家如何折腾他这个几代缺德的货!”
王霸一脸凶狠,“竟然拿活人制作人彘!这种人,居然还活的有滋有味儿的。二郎既然不让我剁了他…折腾他一番,总可以吧?”
骑在走骡上正盘算如何买官、买哪个官位、该支付多少钱帛的章豪强,就是算漏了一件事情:
买官这种买卖呢,最是讲究找对人。
你跑来向两百石俸禄的人,买一个百石位子…他有这个能量?
ps:走骡,从小被挑选出来训练成专门载人的骡子。
走骡走马,极其难得,说百里挑一也不为过……很贵的,并不比北地良驹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