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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坏就坏在这仅仅是一种“感觉”。
塔斯克·马尔斯,在觉醒成为了法师的第二天,就得到了青歌的馈赠,他可以从青族的宝库里任意挑选一把法杖,作为他身为一个水属性的法师觉醒的赠礼。然而他不能跟随任何一位老师学艺,只能在青歌得空的时候,由她亲自传授给塔斯克。
这道命令是绿野青岚督伊亲自下的,她别有一番考量。水火相克不相容,而青歌正好持有的,便是火焰的力量,强大而易失控。万一有朝一日青歌暴走,力量上完全处于弱势地位的塔斯克绝对无法与青歌一战,在起到了消耗与阻拦的作用的同时,也不会伤害到青歌。
绿野青岚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自觉万无一失,可问题是塔斯克当年还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
跟青歌相处久了之后,绿野青岚下意识地以为全天下的孩子都这么乖巧这么听话懂事让人省心,自然也就对塔斯克挑选法杖的过程未增派过多人手监控。结果正埋首于桌案之中的督伊,在短短的半个小时后就接到了个噩耗:
“小马尔斯昏过去了?就要不行了?”绿野青岚陡然站起:“只是挑个法杖而已,怎么就徒生这么多事端?”
掌管宝库的长老叹了口气道:“督伊哪——”
“小马尔斯选中的,是那把当年您陪嫁过来的龙骨法杖!”
龙,是百年前的“神之纪”独有的生物,美丽而贪婪,暴躁而珍贵,从龙肉龙骨,到龙的眼泪与血液,没有一样不是宝物。
它们喜欢收集大量的金银珠宝然后趴在上面睡觉,吐息之间尽是滚滚的黑烟。只有最强大的勇士才能将它们的头颅斩下,然后以此为英勇的凭证去迎娶王室公主,或成就一时盛名。
而那把龙骨法杖虽然不知道它之前的主人是谁,但是历时弥久后,它的里面还留存着烈烈的金气,法力薄弱者一上手就会被反噬至死,而塔斯克·马尔斯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选了这把法杖,那他也就离死亡不远了。
绿野青岚一边盘算着怎样才能把质子身亡的消息告诉马尔斯一族,尽可能地以最少的赔偿解决这件事,一边吩咐下去:
“把小马尔斯抬出来,离歌儿远一点,别让她被金气反噬——”
“母亲。”小小的青歌从门口探出个头,小声道:
“我要救他。”
绿野青岚高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青歌点了点头,粲然一笑:“没办法,谁让我是他的引路人呢?”
谁也不知道青歌是怎样将已经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塔斯克从生死线上拽回来的。而素来粗心大意的塔斯克也没能发现,自从他醒来之后,青歌那一头鲜艳的、赤红色的长发,从此便有了微微流转的金芒,而她的身体从此也慢慢地衰弱了下去,连带着施法的风格也从肆无忌惮地拉长战线与时间的消耗战,变成了力求速战速决的暴力攻坚战术。
她是根源的宠儿,是一出生就决定了日后的道路畅通无阻的法师,前途一片光明,未来一片大好,为什么就在四阶到五阶的门槛上卡了整整五年?就因为一个华莱·奥罗当年留下的铁则之一,“无心之人,难成大器”?那么暴烈桀骜的一把龙骨法杖,就这样能被两个孩子轻易驯服?
青歌将塔斯克身体内的所有金气都引入了自己体内,打算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用血肉之躯作代价将金气消磨掉。这样一来,虽然她那优异的根基毁了,可是毕竟还是被“根源”认可过的人,还能在上下求索的修行之路上走下去的。
只不过青歌压根儿就没告诉塔斯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族中长老当时已经隐隐约约地有了让青歌和塔斯克订婚的意思,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而已,青歌就想啊,以后都是要扶持一生的人,没有必要让他现在就比我低一头。
于是,龙骨法杖就被青歌轻描淡写地递到了塔斯克的手里,而在五年后他们奔赴皇家学院之前,塔斯克又将龙骨法杖秘密赠送给了绿野鸿影,以求赢得绿野们对他的支持。
他就这样将那把用青歌的天赋与光明的未来的代价换来的龙骨法杖作为一件礼品,轻描淡写地送给了一个只能依靠美貌得势的绿野,浑然不觉自己与青歌所有的缘分在那一瞬间,就已经被他自己齐根斩断了。
“就当是我送给了绿野鸿影吧。”青歌又重复了一遍,道:“毕竟是多少年前青书大公送给了绿野兰颜的东西,送都送出去了,我也不好再要回来。”
华色安静地被青歌拉着手向上走去,十分想对青歌说,没关系,你还有我呢。
可是她最终还是没能把那句话说出口。一个出身高贵、年少成名的四阶法师,怎么会需要一个连六阶都达不到的药剂师呢?
她眨了眨眼睛,自我开导道,没关系,好歹少君侯还是需要贴身女仆的嘛。
而正在此时,青歌恰好转过头来道:“你刚刚就一脸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表情——怎么了?”
华色道:“没有啊。”说完,仿佛要说服自己似的,又点了点头道:
“真的没有。”
青歌怀抱着那本手札向上走去,在走到头之后用力推了推——
没推开。
左右敲打了一会儿之后,她对华色说:“退后一点,我把门炸开。”
“少君侯您可真是个行动派……”华色囧道:“那什么,不用这么暴力的,还请劳烦少君侯帮我个忙便是。”
这句话要是换别人来首,青歌肯定连听都不想听,除了实力比她高的人之外,别人说啥在她耳朵里都是穿堂风,可是如果换华色来的话,她倒也能耐着性子听下去:“嗯?”
“我来的时候正好带了一些腐蚀性比较强的药物,只要涂上去静等片刻就能出去了,少君侯帮我随便用什么方法接住这些碎石,等出去之后,我再换解药中和药性,然后用融合剂将它们恢复原状便可。”华色掏出个瓶子,里面装的正是她数天前炼制的、黑漆漆的液体,在这青歌的照明术之下竟然流转着一丝瑰丽的紫色:“回去还能睡个觉呢。”说完,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青歌无语:“你就不该出来找我,万一半路遇到危险了怎么办?极北荒漠天气恶劣,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怪兽,我没有信心护你周全……”
华色突然握住了青歌的指尖,笑道:“少君侯,我发现您的话比以前多了好多呀,而且脾气也变好了。”
青歌感觉那种莫名的窘迫感就突然又袭来了,然而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近来的作为完全没有什么有失公允的不公正之处,就假装淡定地说:“是吗?我没发现诶。”
华色笑道:“好好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是青歌第一次真正见到华色在其身为药剂师的身份下干活做事的样子。她从随身的包里找出一支通体雪白的鹅毛笔,旋开药剂瓶口,伸进去轻轻蘸了蘸,然后就在那一滴液体将落未落、牵出一条细长的、紫色的水线之时——
迅速将笔抽出瓶口,在昏暗的光线中于石壁之上重重地画下了一道竖线。
那道线闪着晶莹的淡紫色光泽,漂亮得压根不像华色口中的“腐蚀性很强”的药剂,然而华色手下动作丝毫不停,连着刚刚画下的那一笔,丝毫未断地连接三笔,画出了个方框的模样。
然后她将一瓶完全无色的药剂拿出,对青歌道:“少君侯,帮我接好。”
青歌将枫木法杖重重顿在地上,道:“你放心做便是,我看着呢。”
华色二话不说拧开阔口瓶的瓶盖,将里面的液体狠狠往上一泼——
以之前画出的方框为界,接触到无色药剂的石头全都在一瞬间崩裂落下,方框之外的石头连一丝裂缝都没有!青歌早就捏好了手诀守候在旁,在石头崩落下的一刹那就打出了一道疾风,完美地托住了所有的落石,正好处于出口之下的华色身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沾!
“我先出去看看。”青歌一只手捏着法诀,另一只手握着法杖,本来是想摸一摸华色的头的,然而她发现自己一只手都空不出来,只好死了这条心,然后越过华色向上走去:
“我叫你你再出来啊。”
她在冒出洞口的那一瞬间,发现外面的天光已经微微发亮了,看来她在回忆里消耗了过多的时间,而华色也就这样陪她等了下去,不禁心神巨震,几乎想回头看华色一眼。
可是她没有。她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着那些手握长/枪、头发上都缀了夜露的面无表情的村民们露出了微笑:
“坚守此地三百年的铁甲卫遗民们,有劳你们了。”
“我是现任青族少君侯青歌,前来调查为何铁甲卫的遗骸会被人利用、出现在雅克边境一事,你们愿意帮我么?”
良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一名须发花白的长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越众而出道:“少君侯……不是来接青书大公魂归故里的吗?”
“魂归故里?”青歌重复了一遍,叹了口气道:
“大公在百年前就身死魂殒、不得转生了,又哪来的‘魂’,可归故里呢?”
长者看着那本手札,不确定地问道:“可是、可是当年绿野兰颜皇后说过,能带着这本书出来的人,就能让青书大公真正地合上眼啊!”
青歌沉默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向这些殷切地等待着那个传说中“能让青书大公魂归故里”的人前来的、一腔热血的村民。绿野兰颜多少年前留下的话语终于被以讹传讹,她当年只是说,能进入陵墓、带出青书大公手札的人就可以决定要不要让所有真实的历史重现于世。
然而人们总是对未来怀有希望,对故人怀有依赖与过于美好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