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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郡主挟怒而来,气势汹汹,身边的嬷嬷丫鬟也都是满脸愤然。
虽说静安郡主性子不好,嬉笑怒骂之时没有千金小姐的娴静端庄,旁人说她和忠顺亲王不愧是嫡亲的父女,总是肆无忌惮,但是她本性聪明,懂得进退,亦不曾做过伤天害理惹人诟病之事,在京城里的人缘极好。
柳氏原本欢欢喜喜地迎静安郡主进门,不料被她啐了满脸都是唾沫,尚未反应过来,静安郡主抬起手,一记耳光扇在她脸上,半张脸顿时又红又肿,近乎发紫。
柳氏捂着脸,顿时怔住了。
掷到地上的一件大氅一面鲜红,一面碧翠,映着二门内外一点残雪,分外耀眼,柳氏一见,心中怦的一跳,忐忑不已。
静安郡主毫无收敛之意,冷笑一声,骂道:“痰迷了心,脂蒙了窍,好好一件衣裳叫你们玷辱了,想着日后不能穿了,隔年就往我那里送!难道我们忠顺王府和谢家活该穿你的旧衣服?我姓徒的活了一辈子,从来没在人前丢过这么大的脸面!就是想用这件衣裳恶心人,让我记恨明悌郡王妃,也该打听打听我和明悌郡王妃的情分!”
静安郡主一面说,一面抬手,意欲再给柳氏一记耳光,吓得柳氏身边丫鬟仆妇人等急急忙忙地越过柳氏,在她身前向静安郡主跪下磕头,央求道:“郡主息怒,我们奶奶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她们这么以头碰地,倒是阻住了静安郡主上前的脚步,令柳氏躲过一劫。
静安郡主抬脚踹开一个身着枣红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头,仍旧骂柳氏道:“对我使出这样的圈套,还敢来求我息怒?哪里来的脸面?”
柳氏在下人后面跪下,含泪道:“便是杀头也该有个罪名儿,郡主此言从何而来?”
静安郡主冷笑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难道心里不明白?还敢来问我!将自己穿过的衣裳送人,我倒要问问你娘和你婆婆,难道这是柳家的教养?卫家的门风?”以脚挑起地上的火狐大氅,摔到柳氏头上,越过仆人时如孔雀火狐之影交替闪现。
虽然柳氏想借替明悌郡王府解决寻找火狐大氅之忧而讨好他们,但是此时万万不能承认,何况她托娘家将火狐大氅送到明悌郡王府时,并未提及明悌郡王妃找寻之事,只是送礼选在明悌郡王妃为此有心之时,送的礼不止火狐大氅。
明悌郡王妃需要一件上等的火狐大氅来结交酷爱珠宝华服的静安郡主,而她娘家只是恰好送上此物罢了,并没有送给静安郡主的意思。
于是,柳氏拿下罩在头上的大氅,假装凑在眼前端详,片刻才道:“我竟不知郡主这是何意?何曾将穿过的衣裳送人?”随即又震惊地道:“郡主这件大氅我不曾见过,不知郡主扔来何意。倒是一二月前曾将长嫂之赐送给娘家妹子穿,却是一件红面子的火狐大氅,并不是这件。不过,瞧着里子有些像,都是上好的火狐皮。”
静安郡主听了这番狡辩,不怒反笑,向身边的丫鬟道:“你们都听听,都到这时候还在我跟前不承认,反倒牵连静孝县主。我若没打听清楚,岂会亲自前来!”
丫鬟一叠声地赞同,其中一个丫鬟愤愤道:“狡辩罢了,郡主何必和她理论?打了她,郡主仔细手疼,自有我们下人替郡主出气。若不是在明孝郡王府里碰到认识的姊妹,见过柳氏穿火狐斗篷与人炫耀,咱们都不知道这柳氏如此胆大包天。”
又有一个丫鬟提醒道:“郡主,咱们先回罢,明孝郡王府里今儿大喜,咱们可不能因这件小事去晚了,等明孝郡王府里的喜宴散了,郡主想怎么出气都使得。”
静安郡主哼了一声,方回身上轿,扬长而去。
她裹着一件簇新的紫貂皮斗篷到了明孝郡王府,果见母亲和北静王妃等人都到了,正坐在暖厅里说话,黛玉亦在。
黛玉赴宴前打发刘嬷嬷去静安郡主府上送衣裳,原想今日是明孝郡王成亲的正日子,静安郡主势必先来这里,哪里料到刚刚刘嬷嬷亲自过来,悄声回禀静安郡主去卫家找柳氏算账一事,犹未来得及开口,静安郡主就来了。
在外人看来,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那件衣裳,黛玉心中苦笑一声,起身道:“姐姐过来了,快来这里坐,我和王妃正说姐姐家的大姐儿呢。”
静安郡主顺势坐下,笑道:“极淘气的一个小丫头,你见了就知道了。”
吃过茶,黛玉借更衣之时向静安郡主赔罪,愧疚地道:“姐姐那件衣裳说来说去竟是我的不是。早知他们今年会拿旧衣服哄姐姐,去年我就不该顺着先祖母。”
静安郡主脸上露出一丝不解,道:“我只听说柳氏一年前穿过这件衣裳,和你有什么相干?怎么成了你的不是,又牵连到先卫老太君?倒是我找柳氏算账时,她说了一句是你给的,妄想让我迁怒于你。我不信,你这人岂会把心爱的衣裳送给那么一个蠢货。”
黛玉眸中冷光闪动,低声将旧年之事缓缓道出。
静安郡主冷笑道:“原来如此!是她们贪婪,故意借卫老太君问你要东西,哪里就是你的过错了?你若是能料到今日,你就是神机妙算的诸葛孔明了。我只恨昨儿当众丢了脸面。细想想我这一辈子,除了穿过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赏的外,哪一件不是身边人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新衣服?就没穿过别人的旧衣服。那柳氏真真叫我不知说什么好,她是怎么想的,拿旧衣服来骗我?世间竟有这般愚蠢之人。可惜了你那件衣裳,我听说除了皇后娘娘赏的皮子,卫节度使费了好些工夫猎得红狐,几年才攒够做这件衣裳的皮子。”
柳氏恐怕认为这件大氅只穿了一两次,没有污渍,亦未毁损,只需换了面子便和新的无异,足以瞒天过海,所以才做出这等行为。
黛玉想毕,道:“到底是由我而来。一早我给郡主送了一件新大氅过去,谁知姐姐去他们家了,姐姐是怎么知道的?”虽说他们两家早分了家,但是在外人看来终究是一族人,不然明悌郡王不会借拉拢卫源的机会让世人以为卫若兰是他的人。
静安郡主道:“我身边有个丫头,她的一个姊妹是这府里袁侧妃的陪嫁丫鬟,一年前陪着袁侧妃出门赴宴,见过柳氏穿火狐斗篷炫耀。你也知道,火狐斗篷罕见,年轻媳妇姑娘们在一处,见到了,哪个不翻来覆去仔细地打量,故而我穿过来,那丫头一眼就认出来了,私下与我的丫鬟说,我就知道了。早知是这样的来历,我昨儿就不在人前炫耀了。”
黛玉叹道:“更是我之过,起先没认出,后来认出时就该劝姐姐换衣裳,这么着的话,哪里有后来之事?偏生我也鲁钝了,未曾想起此着。如今知道真相,姐姐有何打算?”
静安郡主问道:“妹妹这是替她们求情?”
黛玉摇头,正色道:“既做出此等事情,便该承担其果,所谓因果也。”她和柳氏原本就无甚情分,只要不伤及性命,她和卫若兰都不会深管。
静安郡主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不要他们的性命,出了气即可。”
她能知道的真相,外人也会知道,说不定此时就有人知道了,假以时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自己穿旧衣服出来在正主儿跟前炫耀。每想到此处,静安郡主便觉心中怒气难平,不肯轻饶柳氏和柳家,可是念着卫若兰和黛玉出自卫家,不便要他们以性命赔罪,亦罪不至此,既然柳氏一心期盼卫源出人头地,那么就绝了他们的青云之路。
静安郡主出身忠顺王府,夫家虽非位高权重,但在读书人眼里极有分量,静安郡主受了委屈,两家自然不愿善罢甘休,轻轻几句话吩咐下去,卫源的监生就被除了,他出孝后才去国子监读书没一个月。不但他永生永世不得出仕,卫大伯除服后也没有起复的机会,而且柳家被查出几条罪名,弹劾过后,龙颜大怒,即批革职。
得知这样的结果,卫若兰和黛玉对视一眼,不觉长声叹息,幸而静安郡主极有分寸,未曾殃及无辜,长泰帝得知后,也只是依律而为。
卫若兰忽然道:“如此甚好,无权无势,大老爷和源哥儿就不必搀和进夺嫡之争了。”
黛玉一怔,随即点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果然是至理名言。先前你担心大老爷和源兄弟的野心祸及全家,这样倒能保全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
卫若兰道:“咱们以为是好事,他们未必如此。”
一语未了,下人通报说卫太太来了,随着通报之声而来的就是卫太太本人,她直直地闯了进来,丝毫不给下人通报的时间,见她这般无礼,卫若兰和黛玉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头,立刻便猜出卫太太的来意。
果然,不等他们开口,亦未来得及起身,卫太太就直直地跪倒在地,哭道:“兰哥儿,求你看在你们有着一样的骨血,就拉扯源哥儿一把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