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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果气鼓鼓走回来时,张莉正坐在刚才石洋做过的破椅子上优哉游哉地瞅着香烟。
烟灰“噗嗤噗嗤”掉在地上,被风一吹,烟灰渣子扑了衣服。
“姐,别抽烟了!小心刘麻子看见又罚你钱。”田果气不顺,一想起钮焕然那张充满讥讽的大俊脸就恨不得把行军床掀了。
“罚就罚呗,老娘有钱!”张莉不以为然,说着又点起一根烟。
“再有钱也不能把衣服点着了啊,快别抽了,听话!”田果粗暴地伸出手,扯掉张莉指尖的香烟扔在地上,想象那是钮焕然的脸,一脚狠狠碾上去。
“哟,几天没见脾气渐涨啊!”张莉斜眼瞅着田果不阴不阳地说。那表情就像宫斗剧里看见自己的丫鬟忽然被皇上恩宠升位后皮笑肉不笑的妃子。田果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好多事没跟张莉解释清楚。
难怪生气,人家才是这里的正主儿!再加上刚才被焕然搅得精神不好,说话冲一些,让张莉误以为自己是借着认识石洋打压她。
从角落扯过来一张小马扎,田果小碎催一样地坐在张莉身边,仰起脸笑道:“莉姐,你别生气,刚才我态度不好,跟你道歉哈,其实我跟石洋根本不熟......”
张莉喝完一杯茶水的功夫,田果也把怎么阴差阳错认识石洋的事从头到尾讲明白了。
“是真的么?”张莉觉得自己听了一本台湾言情小说的开头。女主角的不屑成功引起了男主角的特别关注。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石洋。”
得了吧,张莉撇撇嘴,她上哪儿找石洋去,一年能看见两回就不错了。“那刚才,他找你干嘛?”张莉装作不经意地问。
田果喝一口水说:“就问我找刘麻子到底有什么事。”
“你怎么说的?”
田果当然要捧张莉啊,加油添醋地说了一堆,什么“莉姐一个女人做生意不容易,辞掉国企的工作,顶着非议和压力来秀水当个体户,生意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周围总有矫情的商户看她不顺眼。”然后,又把自己踩到尘埃里,说我米田果就是一个笨蛋,莉姐心善,看我家庭困难才留下我跟在身边做生意的。她什么都不会,怕平时哪里做不好,得罪了谁,还请刘麻子帮忙照看。
“那石洋最后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这个田果可撒不了谎,石洋走时确实没留下什么以后绝对照顾她俩生意的话。
这个回答显然让张莉有点失望,不过石洋今天来似乎就是特意为了她们这个摊位来的,想他一个挺冷傲的人,从前就算来秀水,也很少拿正眼瞧他们这帮商户一眼,张莉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石洋还是在前年夏天,他跟刘麻子刚接手这里,商户们排着队去送礼,因为知道石洋的身份,大家都卯足了劲拍他马屁,可他始终表情淡淡,见他抽烟,张莉麻利儿的跑过去想要给他点烟,石洋却冷冷地一瞥,面无表情地绕过了张莉,那意思仿佛是“离爷远点”。手里的火柴一直烧着烧着,直到烧痛张莉的手,她才从望着石洋冷峻背影的困惑中反应过来。妈的,疼死老娘了!
其实田果认识石洋的最初场景与张莉简直是一模一样,都是颠颠地跑过去点烟,然后被石洋冷冷的颇为嫌弃地一瞥。但田果懂得反击,然后成功引起了石洋的注意。张莉叹气啊,叹自己还是年纪大了所以办事小心谨慎,再看人家田果,天不怕地不怕,如此与众不同。敢情石洋是喜欢这种泼辣型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田果之所以敢骂石洋,是因为在当时她并不知道他是谁。张莉暗暗叹气,想这就是所谓命运的安排吧?
“那礼物他收了?”张莉问。
“恩,收了。”
“你没跟他说那是买给刘麻子的?”
“说了啊,但他还是要走了,我总不能拒绝,对吧?”说到这里,田果露出一脸无奈。既然皇上来了,我能把礼物送给宰相么?傻子都知道谁说了算。刘麻子又不是我的救命恩人,犯不着非要哭着喊着只把礼物送给他。
张莉皱着眉,总觉得这事哪里特别扭,不合乎常理,石洋怎么就突然变得平易近人了?
“咦,你裤兜里的是什么?”撇头时,张莉看见田果裤兜露出一角银光闪闪的东西。
“噢,是打火机和烟盒。”田果从兜里掏出来递给张莉,“我帮他点了一根烟,他临走时说不要,留给咱们玩了。”
田果多了个心眼,把“我”改成了“我们”。
“哟,zippo的打火机呢!”张莉是老烟民,zippo是什么档次她自然清楚。然后又把烟盒捏在手里,左瞧瞧,又瞧瞧。“小果儿,这上面印了一个脑袋上长了好几条蛇的外国妞,真恶心,谁啊?”她摇摇烟盒。
田果看一眼,笑着说:“姐,那是美杜莎。”
“美杜莎?干啥的?”
“希腊神话里的一个女妖,传说只要跟她对视的人就会变成石像。她原先是一名美丽的少女,后来因惹怒女神雅典娜,所以被下了诅咒。”
“是么?那个雅什么娜的女神也太小心眼了,好歹是个神仙!”张莉看着烟盒上的美杜莎,半是嗔怪半是埋怨地说。过了会儿,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那个石洋也够奇怪的,一个大老爷们买个烟盒上居然印了一位大美女,哎小果儿,这外国妞带在身边是不是能辟邪?就跟关公关老爷似的?”
田果仰头笑,觉得张莉联想力真丰富,美杜莎可是恶神,哪里能跟挥舞大刀正气十足的关老爷相比?“姐,我也不抽烟,烟盒和打火机你都留着吧。”毕竟是重生来的,田果压根没觉这两样东西有啥可稀罕,若是换成人民币还差不多。
张莉颇有深意地看了田果一眼,“你真不要?”
“不要。”
张莉摇摇手里的烟盒,“你知道这是什么做的?”
田果想也不想地答,“铁做的呗。”
“傻帽!”张莉笑骂她一句,“这他妈是纯银的!”把烟盒往行军床上一扔,“拿着吧,石大少爷的一番心意,我要打火机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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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立秋,四九城连下了三天大雨,转眼秋意渐浓。
焕然一大早就把鸽子笼打开,让躲在窝里憋了三天三夜的小家伙们赶紧飞出去透透气。雨过天晴,一扬起头,天蓝得让人几乎眩晕。小鸽子们成群结队冲向碧蓝的天空,展开翅膀绕着钮家的四合院盘圈飞舞。
鸽哨儿在寂静的胡同里发出“嗡嗡”的响声。
焕然举一根长竹杆子,指挥鸽子们往远处飞去。这时,隔壁院子有了动静,田果端着一盆脏衣服走了出来。
已经立秋了,又刚下过雨,清晨的温度绝不超过15°,可田果就穿了一件白衬衫外加一个超短裤,脚下则踩了一双橘黄色的小拖鞋。她的腿白皙修长,被晨曦一照,泛出微微淡金色的光,腿一动,那光线也跟着移动,晃得房顶上的焕然一阵眩晕。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低声轻唱,月下的花儿都如梦......”田果是没看见房顶上的钮焕然,把洗衣盆往水池子一放,拧开水龙头开始洗衣服。
记忆中,这还是焕然第一次听见田果唱流行歌曲,上一次听见还是田果小时候,坐在胡同口的门墩上,唱儿歌“水妞儿水妞儿,先出犄角后出头。”那是一个挺无聊的下午,天气比现在热,胡同里也像今天这么安静,70年末,戏校关门了,老师都被赶去农村劳动,焕然无所事事,就这么一直坐在离田果不远的石墩子上,听这丫头跟录音带似的,唱了几十遍《水妞儿》,等晚上回家时,焕然都出现幻听了,做梦都是穿着碎花布褂子的田果坐在门墩上唱儿歌。那也是焕然第一次梦见她。
后来的十几年里,田果时不时地就会来焕然的梦里闯一闯。
现实中她一点一点长大,而梦境中,她却时而少女,时而成熟,有时是梳着两条麻花辫一脸天真无邪的小丫头,有时又踩着高跟凉鞋从胡同口一直摇摇摆摆地走过来,细腰如风中柳条,在阳光中晃出一道美妙的弧线。
自从那天在秀水不欢而散,焕然也有好几天没见到田果了,最后一次看到她,还是在伏天里,末伏第一天,中午,太阳火辣辣,整条胡同像着了一把隐秘的火,那天还是周末,焕然拿了几瓶啤酒和小菜,与蝌蚪徐强几人坐在自家门前的板车上边喝酒边聊天,胡同里静悄悄,只有几人插科打诨的笑声。就在这时,田果从胡同口晃荡晃荡地走了过来。
她,穿一件水粉色柔丝连衣纱裙,系带白色高跟鞋,脸上架一副大墨镜,头发随意披散,一直垂下来,轻抚在那纤纤细腰上。裙子很短,很飘,她一走,淡粉的裙摆随之摇曳,还有那白皙修长的两条腿,跟两条光带似的,在胡同里一晃一晃,晃得他们这群臭老爷们同时失语。
“然哥,小果儿好像比上个月又漂亮了!”蝌蚪抬手擦一下嘴角,不知是啤酒还是哈喇子。
焕然没说话,点起一根烟目光紧紧跟随那抹靓丽的身影,他不想看啊,但根本控制不住,田果手里仿佛有一根线,牵引着他的目光和思维。那天,他拿烟的手一直微微颤抖,晚上就梦到了她。
她,从远处走来,裙摆被风吹起,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腿,还有......
焕然没见过女人那玩意儿,所以后来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他只知道梦里那个女人是该死的米田果!
醒来时更糗,一抹裤子,靠!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