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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黑皮包打开的一条细缝中田果依稀看到了外汇劵花花绿绿的身影,呦喝!还真不少!大姐也看见了,两人一口同声说:“要。”
女人把皮包合上,指指马路对面,然后自己先走了过去。大姐紧跟其后,田果因为推着自行车不方便落在了最后。如同特务接头,三人依次穿过马路来到对面沿街花坛后,那里也有几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形成一道绿色的屏风。
因为是中午,街上行人稀少,田果左右看了看,发现此地只有她们仨。
“刨去零毛,我这里一共有137元的外汇劵,我卖150元,你们要多少?”女人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我全要!”田果跟大姐又是一口同声。
“你都要?”大姐显然吓了一跳,问田果:“你买什么啊?必须用这么多钱?”
田果明白此时她跟大姐已经不是同一战壕的战友而是抢夺外汇劵的敌人,此时就看谁比谁惨,谁比谁更需要外汇劵了。“大姐,我买电视机,听说友谊商店里有卖日本出的松下电视机,1一台12寸的卖380元,这137元还不够我用的呢。”
“既然不够用干脆就都给我,我买自行车这137足够了!”大姐迅速找到突破口。
“那不行!”田果瞪起眼睛,“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今天是我比您先到的饭店,这外汇劵就应该是我的。”
“哎呀你这个姑娘说话不讲理啊!”大姐也急了,“凭什么就说是你的,你说你先到的饭店,谁看见了?还有,这事哪有什么先来后到?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再说了,这一百多块钱你买电视机也不够,可我买自行车是绝对够了,我家儿子都是15了,人家同学家都有自行车,就我们家没有,哪个孩子没虚荣心,我家儿子凭什么就遭人白眼儿......”
打苦情牌?田果翻了个白眼儿,心说你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人命苦?我比你还苦好吗?“大姐,您儿子是挺不容易,但我们家也不富裕啊,您知道么,我姥姥都60多岁了,至今还没看过电视机长啥样呢,我起早贪黑的攒了一笔钱,就是想买台电视机孝敬孝敬她老人家,我单位更小,连电视机票都没有,你儿子还小,骑自行车的日子有的是,就别跟我姥姥抢了。”
她们俩在这边你一句我一句的诉苦。那边,女人已经抽完了一支烟,不耐烦地打断她俩:“喂,你们到底还要不要外汇劵?商量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是不是耍我玩?再给你们一分钟,不要我就走了!”
此话一出,田果跟大姐立马闭上了嘴巴,两人互相望着对方,目光都是可怜巴巴的,最后还是大姐开口说:“姑娘,算我求你,看在我都快四十岁的份上你就把这外汇劵让给我吧。这样,大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137元的外汇劵,我要100,给你37怎么样?多出的那13元,我掏11,你掏2块行吗?”
似乎也不亏。得了,就当积德行善,田果一叹气,同意了,“行吧。”
后来的几天田果只要中午没事就骑着自行车来北京饭店附近转悠,最后还真碰到了传说中的黄牛党,当时她正推着自行车来回在胡同里溜达,然后一位小学生走过来压低声音问:“阿姨,你要外汇劵么?”见田果点头,就把带进了一座古香古色的四合院里。
黄牛人称“三哥”,田果走进去时,他正蹲在院子里跟两个哥们逗蛐蛐。
“进来吧。”他招招手,把田果带进了一间小偏房。
田果留了个心眼,没往屋子里头去,把门敞开然后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等。总觉得他不像好人,在他翻找抽屉时,田果不经意地问:“您手里的外汇劵是真的么?”
其实这个问题挺不礼貌的,你觉得是假的可以不来啊,既然来了干嘛还问真假?有那么一瞬间田果觉得自己可能会被三哥轰出去,不曾想三哥咧嘴一笑,指指自己的脑袋:“你拿去用,如果用不了,是假的,我这脑袋割下来给你当尿盆!”
这话说的......田果把脸转向门外,真是又恐怖又流氓!
三哥告诉田果最近对自私倒卖外汇劵查的挺严的,“以前都不管,后来有人把价格抬得太高,估计是惹到哪位大爷的亲戚了,就开始严查,你要是从我这儿买了外汇劵可别到处宣扬,价格合适了想清楚了再买。”
田果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一锤子买卖,你要是觉得合适就买,买了就别后悔。她点点头,问:“您是按元加价还是按一张收费。”
“你想要多少?如果多,我就给你便宜点。”
“我要100。”
“100我要130。”三哥说。
“这么贵?”田果咋舌,赶紧装出可怜相,不,是真的可怜兮兮,“三哥,能便宜点吗?我就是个理发员,一个月挣不了多少钱。”
“那你觉得多少合适?”三哥问。
田果想了想,明白如果出价太低这买卖就算泡汤了,“这样三哥,您挣钱也不容易,而我确实手里钱不多,您看115行吗?”
“不行,太少了,你再加点。”
田果一咬牙:“117,多一分我都没了。您总得给我留出下半个月吃饭的钱吧。”
“ok!”三哥吹吹手指,开始清点外汇劵。
外汇劵搞到手了,下一步田果就开始为如何进入友谊商店费脑筋。既然要看护照,那我去做一个假的不就行了。八几年时做假证件的特别少,几乎没有,田果废了半天劲才在海淀某个大学门口找到了一位。结果人家一听是做护照,当时就乐了。
“哎呦,活了这么大,我还没见过护照长啥样嘞,对不起啊同学,这个真做不了。或者,你去拿本护照来,兴许我依葫芦画瓢能做出来。”
田果哭笑不得,心想我要是有那玩意还找你干嘛?
做假护照这事是行不通了,田果只得另想办法,也曾装过日本人面不改色的走进去,结果刚到门口就被恪尽职守的门卫伸手一拦,见她一头黑发黄皮肤,门卫直接说了中国话:“对不起,同志,这里不让中国人进。”
田果装日本女人点头哈腰微微笑,脸上是懵懂表情,那意思是“哎呀,我听不懂你说啥啦。”希望就此蒙混过关。可惜,人家门卫敬业的很,指指一旁正拿出护照的两位外国友人用简单的英文说:“对不起,要看护照,没有就不能进去。”
那天,田果在门口磨蹭了半天,一会儿英文一会儿日语,可最后,人家还是没让她进。门卫火眼金睛,哪里看不出她是装的?最后用中文警告:“别装了啊,在影响我工作直接报警。”
没办法,田果只得走最后一条路线:跟外国人套近乎。
周五休白班,她一大早就坐车来到建国门附近的友谊商店。商店还没开门,她买了一个煎饼开始绕着商场转圈,想象着如果能在这里当营业员该有多好,想买啥就买啥,还不用票。英文她是会的,可惜学历不够。
一大早还没有外国人来,但靠北面一侧的咖啡厅里已经有顾客了。一男一女都是黑发黄皮肤,面对面坐着,桌前两杯咖啡,交谈甚欢。不!准确地说,是女人看起来更加高兴,男人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偶尔张口回复一句,大多数时候只是点头附和,似乎心不在焉。
日本人?还是华侨?田果蹲在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观察着,那男人穿着白色休闲衬衫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大概三十出头,成熟中透着一丝胡同男没有的儒雅。
站着观察了一会儿,田果觉得那女人的越看越眼熟,眯起眼睛又仔细看了看,咦?不是那天卖给她外汇劵的那名长裙傲娇女?
看来不是日本人,是同胞啊。田果忽然有些兴奋,无论如何自己跟这个女的也算有一面之缘,田果不求对方还记得自己,只求给个面子把她带进商场就行。
可是那女人的屁股就像黏在了沙发上,而且目光只瞧着对面儒雅的男人,嘴里叨叨唠唠手还兴奋地比划着。田果在外面等了半天,蹲姿都换了好几个,也不见那女人挪一下屁股。后来,似乎是说累了或者有什么事,女人终于站起身来,田果觉得机会来了,赶紧跑到商场门口,结果等了半天,女人没等出来,那个儒雅的男人从商场里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刚才他坐着看不出身高,如今一看似乎与钮焕然差不多。但身型比焕然消瘦一些,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镜片在阳光下闪着微弱金光,嘴唇薄薄的,步伐虽缓慢,但迈出的每一步都坚实有力。而且腰板挺得笔直,从后面看像一名站在方阵中不苟言笑的军人。
男人是出来抽烟的,烟叼在嘴里,手一摸裤兜才发现打火机没带出来,正要往回走,田果鼓足勇气走了上去,“您好同志,是找火柴吗?我这儿有。”说着双手将一盒火柴奉上,就像捧着一颗珍珠。
昨天家里火柴没了,去副食品商店买了一盒,回家后忘了拿出来没想到今天正派上用场。
兴许是她的表情太过谄媚,谄媚的不怀好意,男人目光一沉绕过她径直往商场里走。
“牛x什么!”田果朝着他背影小声嘀咕一句。大早上起来就喝咖啡提神,昨晚上干嘛去了?
声音小小的,本以为对方听不见,却不想男人忽然停下脚步,半侧过来身来凤眼一眯,看着田果,冷声问:“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