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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陈氏二人离去的背影,浮光松了一口气。穗儿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吓死我了!姑娘,你没事吧?”
浮光轻轻摇头,抬手轻轻抚了抚穗儿的背。此时她的心中何尝不是五味杂陈?
方才陈氏的话,她一定要设法尽快告诉沈蔓君才好。
主仆两人正要往回走,迎面而来的几个人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裴姑娘,请留步!”
浮光抬眸对上一双有些熟悉的眼睛,这女子被几个同样豆蔻年华的姑娘簇拥着,一身紫红色罗裙、钗环珠翠,年纪虽小却也十分惹人注目。
各家姑娘们相互见过礼,那女子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浮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抬袖轻咳了咳道:“不知姑娘唤我所谓何事?”
那女子嘴角略带一丝笑意说道:“裴姑娘大概忘了,我们也是见过的。”
裴浮光略一思忖,是呀,这样一双潋滟生辉又凌厉的眼睛她的确见过。
是在什么地方呢?是了,原来是在渝安伯府!
难怪方才在筵席上她一直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打量着自己,起初她还以为是陈家那位姑娘也就没去理会。
大概是感受到二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一位身着鹅黄色春衫的姑娘忙道:“曹姑娘、裴姑娘,二位姑娘即是旧识,今日春色甚好,不如一同移步到亭中说话。”
浮光垂眸浅笑,略一思索,想起曹家与汝阳侯府是姻亲。这位曹姑娘明摆着对那位小侯爷又十分有意,只怕是有什么误会,她才会对自己的举动如此留意。
“袁姐姐说的是,不知裴姑娘可愿借一步说话?”曹月娇忽地抬手拉住浮光的衣袖道。
裴浮光只觉得眼皮子跳了跳,心中不愿与他们纠缠,但眼前这番情形只怕是一时也脱不开身,只好点了点头与他们同去。
几位姑娘抬步走在前面,曹月娇有意同她并排走在后面。小丫头穗儿紧紧跟在自家姑娘后面,十分警惕地注视着曹家姑娘的一举一动。
浮光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便故意放慢了脚步。不多时,她二人与前面几人便已隔开了一段距离。
曹月娇看了看身后的丫头,那丫头倒也十分机警,拉着穗儿道:“主子们在园中行了多时,不如咱们去取些茶水点心来解乏才好!”
穗儿十分不情愿地看了看自家主子,浮光朝她点了点头道:“去吧!”
看着两个小丫头也走远了,浮光顿住了脚步,也不兜圈子,问道:“曹姑娘有何事?不妨直言。”
曹月娇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一抹笑意僵在了嘴角,“裴姑娘不愧是将门之后,性情还真是直率!”
裴浮光浅浅一笑,等着她说下去,忽见她垂下头对着自己施了一礼道:“上一回不知姑娘身世,是我唐突了,还望姑娘见谅!”
“不过是些寻常小事,曹姑娘不必挂怀。”浮光也十分得体地答道,想来这姑娘此番姿态与先前倒真是判若两人。
“此前失礼实在也是事出有因……哦,姑娘有所不知,我那表兄素来性子和善。便是寻常遇见些受了伤的猫狗鸟雀,带回府中治疗抚养也是常有的事……”
浮光听她这番话无非是在言明那位小侯爷对自己的关照无非是出于强者对于弱者的同情,只是话里话间拿她与那些猫狗鸟雀相比较,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
曹月娇忽地垂下头去,抬手去抚弄花草,脸颊上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怯。
“我们曹家与汝阳侯府本是世交,如今更因为姑母的原因更加亲厚。我与表哥本是青梅竹马,此前,族中长辈便有意使两家再结姻亲……”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浮光便察觉到她的用意。
只是以他们二人浅薄得实在不能再浅薄的交情,这曹姑娘同自己说起这番心思,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想到这里,浮光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曹月娇抬头看了看她,眼中充满了疑惑。
她只好诚恳地说道:“哦,我只是感叹曹姑娘对小侯爷情真意切,只是姑娘的一番心意同我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倾诉,只怕是有些枉然。”
如若真如曹月娇所说,两家有心结亲,又是郎情妾意,何不早早定下亲事?这姑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况且对于曹月娇竭尽全力去争取的东西她也丝毫不感兴趣,便越发地觉得这些话有些多余,于是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察觉到她不温不火的态度,曹月娇只觉得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就差直接问出:“你对我表哥可有心思?就算你有意也是白搭,汝阳侯府的夫人只能是我!”
可是一向自诩为名门闺秀的她不能这样做。正在两人各怀心事,貌合神离之时。
忽听得一声轻笑,“阿漾,我们找了你半晌,你却躲在这样的好地方!”
浮光闻言回过头去,只见裴若薇、沈蔓君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还没请教这位姑娘是?”裴若薇的目光落在了曹月娇身上。
“长姐不知,这位正是曹家姑娘。”浮光连忙为他们相互引荐,姑娘们相互见过礼,免不了又胡乱客套了几句。
如此一来,裴浮光又多了两位帮手。曹月娇自觉此时形势对自己尤为不利,遂唤了自己丫头,偃旗息鼓,告辞离开了。
“阿漾,你到底说了什么?竟让那曹家姑娘如此悻悻而归。”裴若薇望着那渐渐远去的一抹红色身影,忍不住问道。
浮光有些无奈地笑道:“也没什么,但愿天下闺阁女子都如两位姐姐这般心胸开阔,天底下也就少了这许多痴男怨女。”
沈蔓君也笑道:“我看呀,是妹妹今日实在是出众,难免惹人嫉妒。好在你们家穗儿伶俐,及时拉了我们前来为你解围。”
浮光赞许地看了一眼穗儿,见她依然十分警惕地立在不远处为姑娘们放着风,回头对二人正色道:“此地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咱们也辞了尊长,速速离去吧!”
裴若薇点了点头,派人禀明了张氏、刘氏,三位姑娘同乘一辆马车出了宫。
看着逐渐模糊的宫门,浮光方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帘子忧心忡忡地望着沈蔓君道:“不瞒二位姐姐,方才我与穗儿在园中正巧听来一桩与你我府上息息相关的事。”
听浮光说完今日陈氏二人所筹谋之事,裴、沈二人皆是又惊又怒。
裴若薇素来最厌恶那些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又亲眼目睹过陈盎横行霸道的模样。听见这样的事,心中更是怒气冲冲,“陈家人果然是心术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
若不是浮光紧紧拽住她的手,她真恨不得立刻冲上街头酒肆去把陈盎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
相比若薇的愤怒,沈蔓君则显得更加一筹莫展,俏丽的容颜上没有了一丝生气。
“若单单是陈国公府,父亲或许尚能与之抗衡。如今……如今以陈夫人在宫中的地位,左右一桩小小的婚事,岂非是易如反掌?”
沈蔓君尽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残余的礼智使她冷静地分析着自己可能要面对的局面。
“事关五姐姐终身,怎么能说是一桩小小的婚事?”裴若薇忍不住开口道。
“诚如妹妹所言,你我虽为女子,自然也也有几分傲骨。若我只身一人,就是玉石俱焚也不会甘心将终身托付给那样的人。”
沈蔓君一时红了眼眶,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只是事到临头,又不得不顾念府上祖母年迈,父母双亲进退两难。”
她又何尝不想做个快意恩仇的女子,只是自古以来朱门侯府的女子有几人能为自己一人而活?
听罢她一番肺腑之言,裴若薇只觉得愤愤不平又有些心酸无奈。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市,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此时,车内三人却是神色愀然,相对无言。
裴浮光蹙着眉,脸上神情变化莫测。若薇忍不住问道:“阿漾,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浮光点了点头,轻叹道:“五姐姐说的不错,这件事情难就难在陈夫人如今在宫中只手遮天的地位上。”
这时候耳边传来酒肆之中丝竹管弦之声,那女子的歌声悠扬婉转,依稀可闻,“端的是盛衰无常……昨日红颜,转眼枯骨……”
仔细听去,那女子唱的是南音,是一种南方水乡古镇的方言。
那些寻欢作乐的公子王孙只爱这悠扬动听的旋律,却并不明白词中的哀怨颓败之象。
浮光却觉得这曲子十分耳熟,她的兄长曾经走南闯北,平日里也与不同地方的人往来,因此她也听过很多地方的方言。
这歌中唱的正是前朝一位绝代佳人的故事。从盛年承宠、穷奢极欲到一朝被弃、枯死后庭也不过短短几年光景。
这样一首哀怨颓败的曲子偏偏在纸醉金迷的酒楼茶肆间传唱开来,与那些靡靡之音混做一谈。
“盛衰无常……红颜枯骨……”
她悠悠开口重复着那几句唱词,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其他二人说。
若真如此前的记忆,只要再等一个多月的时间。等到那位韩美人进了宫,陈夫人必定会自顾不暇,到时候陈国公府自然也是岌岌可危、不足为惧!
而到了那个时候,有平乐侯府撑腰,沈家的姑娘要定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自然不在话下。
至于她的长姐若薇,她就更不用忧心了。
左思右想,她觉得或许……只需要设法将这接下来一个多月平安渡过便可,毕竟从此以后陈家要想一手遮天便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握住了沈蔓君的手,“五姐姐千万不要灰心……此事尚未有定论,我们还需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