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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烈日,耀眼欲盲,戈壁滩上热气蒸腾着,远处跌跌撞撞的人影被热浪扭曲了,只听嘶哑的喊声传来:“洛桑?桑妹!”
他是被洛桑操纵的老鹰无意中发现的,劫后余生地大喊:“是我!我是钱二啊!”
洛桑纵马迎去,扑到同伴身边,“钱二哥!”
高陆一行在边上看着。
“你是一个人吗?”洛桑急切地问:“看到师父了吗?师父怎么样了?”
钱二满身都是油锅的烫伤,哭得狼狈极了,“我们被马贼冲散之后,至少有十个兄弟被抓,就剩我一个了!但师父还活着,师父肯定还活着!我听那些仵贼说,昨晚有人把师父救走了!”
洛桑激动不已,“真的吗?是咱们兄弟救的吗?”
钱二说:“这我也不知道!也不知师父这些天究竟受了多少苦……”
洛桑愧疚难当,泪水包着了,“都怪我,怪我来迟了!”
高陆听到此处,暗想不用跟戌蚩人打交道,这是好事,但救走顾老的人,还有商队跑掉的那些人,还得处理一下。
“那你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洛桑又问。
钱二手舞足蹈地说:“我是有高人相助!就在仵贼要把我活活煮了的时候,有人从天而降,连人带锅得把我推上了天!快的连个影子都看不见,那帮仵贼完全反应不及,又没人会飞,只能在那下面干瞪眼,哈哈哈!”
洛桑听得一愣。
高陆问:“那是何方神圣?不是商队的兄弟么?”
钱二说:“不是!肯定不是,咱们商队要有这高手,哪至于落入马贼手里?”
高陆又问:“你可看清那人长相?”
钱二摇头:“没有,要不是最后他带着那口锅飞走,我连是不是真的有人出现都不知道呢。”
高陆疑惑了:“你多少也修行过,那人控风带你上天,你就没感知到对方的灵压?”
钱二接着摇头:“也没有,多半是恩公把灵压隐藏起来了,小人力量低微,什么也感觉不到。”
洛桑瞳孔骤缩。
高陆想了想,又问:“这么说来,昨晚搭救顾老的,会不会也是这位高人?”
钱二怔住了,“我没想过,还真有可能!”
高陆说:“总之无论如何,顾老应该还在这附近,咱们四处找找吧。”
……
半个时辰后,十数里开外,丁宝山离开岩洞撒了泡尿,一身三蠡奴隶的装扮。这时洛桑和阿渃都操控着老鹰四处飞,两人都发现了他。
“大人,”阿渃汇报道:“西南方向有个人,看着像是日前被邪教徒掳走的老奴。”
高陆立马吩咐道:“洛桑,确认一下。”
洛桑全没料想到事情会这般发展,虽然很想确认师父安危,但又怕给白皓修惹麻烦,不知该怎么糊弄。只听阿渃又说:“我觉得八九不离十,那人穿着三蠡奴隶的服色,岩洞附近还有结界呢,应该和救人的人有关吧?”
洛桑紧张得指尖冰凉。
这下高陆一眼看到她异样的表情,心知她不可能看不清楚,追问:“怎么了?”
洛桑心中长叹,“好像的确是丁爷。”
高陆手一挥,道:“带路,我们过去看看。最好顾老就在那洞里,咱们就可以放心了。”
突然,洛桑如遭电击,身子狠狠地抽了一下,这才想到要是顾老当着高陆的面问她骨扳指交给翁尧了没,那岂不是……
她傻了。
洛桑刚出世,第一次出门遭大难,又在三蠡耗过那几日,想事情已经没法周全。两天前她将这个一拍脑袋想出来的计划告诉了白皓修,可惜后者语言不通,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所以没能阻止她胆大妄为。而本来凑巧的是白皓修抢在安护府之前找到顾老了,如果高陆此行无功而返,则是白皓修误打误撞解了洛桑的危机,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可惜,没有如果,丁宝山让阿渃发现,只能说是洛桑倒霉。
她在马背上颠簸,进退两难。有结界在,她无从得知白皓修究竟在不在那岩洞里,因此什么也做不了,绞尽脑汁地想计策。
高陆等人快马加鞭,逼近丁宝山所在的那个岩洞。他们这一拨共记二十来人,皆在岩洞外勒马止步,放出灵络扫荡,果然发现一道透明的隔断,灵络也探不进去。
“这是静灵界的外道术,”阿渃两眼放光,“镜门。”
这时丁宝山听到动静,畏畏缩缩地从岩洞中冒了个头,一见这么多人围了洞口,吓得差点给他们跪下。
“丁爷……”洛桑跳下马背迎了上去,情急之下,演技上线,“丁爷!真的是你吗?”
丁宝山忙问:“姑娘!你怎么来了?”
高陆的亲随朗声道:“安护府魂师在此,还不行礼?”
丁宝山膝盖一弯,无比熟练地跪下磕头。
高陆问:“此地就你一个人吗?”
丁宝山不知其中利害,可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朝廷官差,说:“回大人话,静灵界的公子昨晚救了位老先生,正在洞里养伤呢。”然后抬起眼来望着洛桑。
同行来的钱二听了这话,当即叫了起来:“你说昨晚?那是师父?果真是师父!”
洛桑也顾不得自己安危了,热泪盈眶地问:“我师父……他怎么样了?”
丁宝山语塞,“额……”
高陆打量这结界,感觉不太舒服,命令道:“顾老要紧,把这结界给我拆了。”
众人齐声领命,“是!”
于是在一片圣咒的轰鸣中,镜门应声而倒。
“师父!师父!”钱二冲在前面,当先愣住,只见顾老尚在昏迷,被戌蚩人折磨得不成人样,趴到老人身边失声痛哭。
洛桑更觉得心口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五内俱焚,痛得她意识模糊,向后栽了几步,竟流不出泪,也哭不出声。
高陆吩咐:“赶紧给老先生疗伤。”又问丁宝山,说:“那静灵界人现在何处?”
丁宝山老实回答:“小人不知。”
高陆便找了个石头坐下,好整以暇地说:“那咱们就在这儿等。”
他说完,手下们在洞里散开,而阿渃直接去搜了顾老的身。她是在找骨扳指,自然没找到,跟高陆到一旁耳语。
高陆眼珠子转了几转,没说什么。之后众人一番修整,等到各自安顿下来,顾老的治疗告一段落的时候,高陆把洛桑叫过去,一脸惋惜地说:“很遗憾,我们来迟了。”
洛桑觉得这狭小的岩洞中虎狼环伺,自己就是一只可怜的小白兔。
高陆温言道:“姑娘毕竟年轻,不知人心险恶……我得再问你一次了,你三蠡的时候,真的没有向那东夷人透露过什么吗?”
洛桑倒吸了一口凉气,摇头哭了出来:“没有,真的没有!”
高陆听着却等于反话,笑了笑说:“姑娘想一想,一个身受重伤、失去记忆、语言不通的外乡人,在短短几天之内从偌大的戌蚩贼营里救你师父出来,这怎么可能呢?他一定是有备而来的,装作受伤失忆,骗取你的同情,是为了得到淮王信物的消息吧?”
洛桑愕然睁大眼。
高陆心中已经笃定,洛桑的确告诉过白皓修骨扳指的事。这么大一个把柄被他抓住,话音立刻就变得冷淡起来,“你不知,东夷人最擅偷师窃密。我以前也见过一些灵武者,都是些汲汲营营,不择手段之辈,根本不值得信任。你所认识的那个人就是个灵武者,他和黑渊教的过节,没准儿是他们的秘密任务呢。”
洛桑怔怔地问:“什么?”
高陆说:“这人把你按在三蠡不放,其实是为了引蛇出洞,等邪教徒找上门来,他再诱使三蠡人出兵奋战,将其捕获,然后利用你和安护府的关系,把那两具异化的尸体堂而皇之地送到我面前来。懂了吧?以我们魂师的操守,必然不会放着黑渊教不管,等于是给他增兵了,这就是他的目的。”
洛桑听得遍体生寒,愤怒地问:“大人,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一激动,阿渃厉声道:“怎么?莫非你心里向着东夷人,是故意将机密泄露给他的?”
洛桑简直不敢相信这等变故。看着双眼被剜,手脚残废,满身鞭痕的师父,她心里生出彻骨的寒凉,为这些人,商队千里迢迢落得如此下场,当真值得吗?
钱二听到他们争执,惶恐地望过来,只见两个高大的亲卫兵走到洛桑身后,竟成押解的姿态,将她控制起来。
“大人?大人!”钱二辩解道:“这是误会!我师妹不会向着外人,一定不会的!”结果他一动,也立马被按住了。
高陆说:“是不是误会,等敌人回来自会分晓。至于如何处置你们,回去听侯爷发落吧。”
洛桑彻底绝望了,她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有一件事情她越发确信了,高陆是从一开始就怀有恶意,而且翁尧也有!所以他们真的想要那骨扳指么?谋逆者的信物,莫非是师父的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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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皓修带着鲛人赶到的时候,风之耳先他一步探知安护府众人的存在,于是隔着老远就停下了。
“不是说他们要找黑渊教徒?”鲛人奇怪地问:“怎么直接就到这里来了?”
白皓修也没料到对方来的这么快,不过听到钱二的声音之后他便有些眉目——都是菩萨心肠惹的祸?
“他们好像吵起来了,”鲛人共享了他的听力,“说什么要把那一男一女带回去,听什么侯爷发落。”
白皓修大惊,“什么?”赶紧详细问了一遍,但他和鲛人也是刚到,只听到后面小半截,对骨扳指背后的利害和洛桑的处境仍然不能了解。
白皓修“啧”了一声。他这会儿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官场的,多半是这些人看他伤好得蹊跷,怀疑他利用洛桑图谋不轨……又想起洛桑分别时絮絮的那一大堆话,肯定有能解此局的重要信息,无奈不明其意,干着急。
鲛人看他为了洛桑劳神,心里吃味,便问:“现在怎么办,杀光他们?”
白皓修说:“杀倒是简单,但那之后洛桑要是被朝廷通缉怎么办?”
鲛人向后一仰,“嚯,你可真体贴?”
白皓修忿忿地剜她一眼。
这时,阿渃的老鹰在天上盘旋,只听她都不避开洛桑,直接跟高陆汇报说:“大人,外面百丈开外,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白皓修眼角一跳,鲛人也是一惊,浑不知对方是怎么发现的。
“我们暴露了吗?”鲛人也不理解,“怎么会?”
白皓修抬头,看见那悬在高空的猛禽,莫非……他心里暗叫不好!高陆是魂师,看到他不要紧,但如果发现了鲛人的异常……
“跟紧我,装哑巴。”白皓修说着起身,准备行动。
鲛人感到他身上转瞬腾起的战意,也是振奋,跟上去了。不过想到那个姑娘就在对面,心中动念,亲亲热热地挽住白皓修的胳膊。
白皓修再次无奈地望鲛人,心想以后要不要灌输一下男女大防的观念?或者其实没必要?她到底算不算是个女的?
须臾,高陆带着一干人等走出岩洞,洛桑和丁宝山被押在后方,钱二则留在洞内跟顾老一起,洞里也留了几个守卫。
“公子!”丁宝山不知眼下是福是祸,颤颤巍巍地叫道,“公子你可回来了啊。”
洛桑本来满心歉仄,但见白皓修和鲛人在一起,又是千头万绪,茫然不解。而白皓修对上她视线,眼中也有一丝闪躲。
“这位就是那神秘的东方贵客了吧?”高陆脸上挂着标准化的微笑,“敢问怎么称呼?”
白皓修没答话,看了眼丁宝山,后者才反应过来,连忙翻译。
“……”高陆觉得这厮也忒能装了!
白皓修才说:“游兵散勇一枚,区区小名,不足挂齿。”
丁宝山翻译过后,高陆突得一笑:“这么说你‘失忆’之说的确是假?”
白皓修说:“那的确是养伤期间不得已的说辞,您见笑。”
高陆冷笑一声,又问:“听说你当时受了很重的内伤,怎么才几天而已,就这般生龙活虎,到处救人了呢?”
白皓修总不能说是他吃了活人魂魄,干脆不答,“这跟大人有什么关系?”
高陆很有气度地拱了拱手,自报家门,“在下高陆,是那西境安护府的魂师,为寻顾老和商队人而来,公子仗义相救,在此谢过了。”
白皓修也拱了拱手,“原来是高大人,幸会。”然后隔着几重人头,关切地问道:“洛桑,你没事吧?”
洛桑黯然低下头去。
白皓修转向高陆,愠道:“高大人破我结界,想必是牵挂那老人家的安危?”
高陆说:“事急从权,多有冒犯,还望体谅。你可还知道商队其他人的下落?”
白皓修说:“今天早上救了一个男的,别的不知道了。”
“噢,那再次谢过了。”高陆笑了笑,说:“有一事要请教公子,这位顾老身上有一要紧物,洛桑姑娘跟你提过的,敢问公子这几天可有见到?”
白皓修这才有了谱,但见洛桑神情惶急,泫然欲泣,他的理解出了点偏差,以为那骨扳指是“万万不能”交给安护府的,所以她才在离开前交给他来保管。
这么一想,白皓修就说:“什么要紧物?洛桑没跟我提过什么啊。”说着再看洛桑眼神,见她担忧中露出喜色,更觉得自己猜的没错。他们俩这古怪的默契总能殊途同归,倒也十分难得。
高陆顿了顿,并不买账,“公子神通广大,上天入地,又有那么多的秘密在身,我等再小心也是不为过的。那信物关系重大,请恕我等得罪,搜上一搜。”
说完,重亲兵分散包围,呈压迫之势。洛桑见此情形,激动地挣扎起来。
白皓修见她受制,脸色便是一沉,“什么意思?怀疑是我吞没了那东西?”
高陆笑道:“使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公子还是配合我们吧,洛桑姑娘也能尽早洗清嫌疑。”说着,后面的人得了暗示,将洛桑擒住,作为人质威胁。白皓修拳头一紧,便想冲上去救人。
洛桑也是再顾不得自己,喊道:“快走!你快走!”
一触即发。
高陆下令,“拿下!”
鲛人两眼放光,“我饿了耶。”
白皓修立在重围之中,“留高陆一个活口!”
鲛人一笑,九重云霄之上落下一道闪电,金光倒灌。
轰——!
白皓修身上的裂魂之扉自行腾起,张开一层流光溢彩的防护膜,刹那间冲了出去。高陆刚被这落雷打了个措手不及,见白皓修要救人,往洛桑那边闪。不过双方距离本来就不远,白皓修弹指便到,抢先跟高陆对了一掌,后者直接被寒冷彻骨的灵压弹开,鲛人又冲上来给他一脚踢出十丈远。
白皓修知道她要开大范围魂噬,一手抱洛桑,一手抓着丁宝山,闪进洞里。这时阿渃和另外三人正要出来,白皓修放了一个黄火闪夺走他们视线,瞬步穿入洞内,反手再推出一片冰浪。阿渃和同伴“啊”得一声,猝不及防地被冲到洞外。这几个弹指兔起鹘落,就只剩鲛人和二十多个鲜美的魂魄在外面了。
洛桑被白皓修放下,拉着钱二,守在顾老身边。只听洞外爆破声接连响起,阵阵惨嚎不断。鲛人开餐,风卷残云般扫荡四野,将那二十来人杀了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