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贪恋

生如蚁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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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廷彦回房时,却意外见桂音坐在灯前看帐本。

    “以为你睡了。”他笑着把食盒搁在桌面。

    “是要去睡呢。”桂音嗅到他身上的酒香味儿,吩咐小翠去厨房端紫姜汤来给二老爷醒酒,自己则起身欲往床榻去。

    许廷彦伸长胳臂揽住她的腰坐回自己腿上,下颌搁在她肩头,朝细白的耳垂啄了口,轻轻地笑,“还在生气?”

    “何曾有气过。”桂音摇头,她今朝各种情绪都历了,唯独没有生气,也没资格生谁的气。

    “不气就好!”许廷彦单手揭开食盒盖子,取出一盘清蒸鲋鱼,还热滚滚的,拿过筷箸边挑挟嫩肉边道:“这鱼我吃着味道很不错,特让厨子蒸了一条给你也尝尝。”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桂音蹙眉,“现在太晚,我想睡了,还是留明日蒸过再吃吧。”

    “这种鱼就要趁新鲜时吃,隔了夜味道就大打折扣。”许廷彦兴致勃勃地举筷挟着到她嘴边,“吃吧,我不会害你。”

    桂音闻着就泛恶心,侧过头去,“晚饭吃得饱实在没胃口,二老爷既然喜欢,就自己吃好了。”她挣扎着要站起,“我疲倦得很,要去睡……”

    “不差这点时间,”许廷彦道:“你吃一口。”语气依旧温和,眉眼却肃穆起来。

    桂音被他箍着腰无法动弹,心底升起一股子烦躁,厉声说:“二老爷何必一定要强求!”打开他的手却是力道重了,筷箸连着鱼肉劈啪掉落在地上。

    两个人都怔了怔。

    “我……”桂音想解释她不是故意的,却听许廷彦一声冷笑,“你以为这鲋鱼是有钱就能吃到么?我提前两月才订好两条,就等着今日到了来讨你欢喜,哪想桂音已不复往日,玛瑙串子、鲋鱼这些都瞧不上,怕是连我也入不得你眼,实在有趣,我倒想听听,眼高于顶的你,现在还能瞧得上什么?”

    桂音觉得腰间的手松开了,她站起身,红了眼眶,噎着声道:“我原不过是四喜班里下贱的戏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戴玛瑙串子,能吃一回鲋鱼,也从未贪恋过这些,只想两情久长时,哪怕是终日吃糠咽菜,亦心甘情愿。”

    “如今二老爷既然对我生了厌,又逢谢小姐回来待嫁……”她顿了顿,坚定道:“我与二老爷曾有约定,一年为期,谢小姐嫁入许府时,您就无条件地放我走,如今时辰确是到了……”更绝决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何时对她生了厌过,倒挺自以为是,许廷彦喉结微滚,“你又能往哪里去?”

    桂音咬着牙道:“不劳二老爷费心,天地之大总有容身之处,离开您我不会寻死,定好好地活着!”

    许廷彦气笑了,忽听得帘子响动,问是谁在那里。

    小翠捧着紫姜汤进来,见姨奶奶转身朝床榻走去,二老爷则满脸沉怒,唬得颤颤巍巍差点绊倒,细看地上扔着一副筷箸。

    许廷彦接过紫姜汤一饮而尽,吩咐她收拾干净,撩袍起身径自离去。

    小翠在收拾碗筷,赵妈走进来放痰盂扫地,扫到床榻边,听帷帐里的人道:“给我沏盏甜茶来吃。”

    赵妈连忙把扫帚递给小翠,去净了手,在碗里放了桂圆红枣、一撮枸杞、两块冰糖、几丝金橘冲了茶递来,看桂音脸色有些苍白,压低声道:“姨奶奶是和二老爷拌嘴了么?”

    “未曾拌嘴。”桂音只吃茶不肯多说。

    赵妈叹口气道:“姨奶奶自打进门后,一直是我身前身后在伺候,这点眼色还有的。正奶奶要进门是早晚的事,或许以后二老爷还会纳妾,你要钻牛角尖里,最后苦得可是自己,倒不妨多想想怎么留住二老爷的心,而不是把他往外推,推着推着就真的远了。”

    桂音觉得这茶明明是甜的,怎咽入喉却有一缕苦涩。她不吃了,复又躺回枕上裹紧褥子。

    赵妈一手端茶,一手放下帐子,再捻灭灯,小翠打起帘子,廊里的光把门照得昏沉,她便摸着那抹黄影出去了。

    桂音眼前一暗,窗外淅淅沥沥地作响,不是风声,江南三四月份最多雨,像怀春的少女总是多愁善感。

    她又听到小蝉在低低说话:“鲋鱼真好吃,哪里来的?”

    小翠道:“二老爷从饭庄买回来的,可姨奶奶不喜欢。”嘀嘀咕咕随脚步窸窣而去就静寂下来。

    桂音拿手轻抚着小腹,平坦坦的,谁能想到里面有了个娃呢,算算日子应是在观音庙那次,他那样狠命,不怀上才怪呢。

    她心底泛起柔软,想着娃儿生下来的模样,不晓得像她多些,还是像二老爷多些,还是像二老爷更好吧,他那么聪明有本事……

    雨下得愈来愈大,房顶有猫踩得瓦片扑扑作响,隐约还叫了几声,桂音翻来覆去,朦胧要睡了,又听得有人在上楼梯,老房子的木板陈旧,嘎吱嘎吱的,总有种会一脚踏出个大窟窿的感觉,掉下去不死也会没了半条命。

    她提心吊胆地竖耳倾听,把那点困意都唬没了,直到脚步停在门外。

    许廷彦洗漱回房,也没捻亮灯,走到床沿解衣脱鞋,再平躺着阖眼欲睡,胸膛起伏,呼吸平稳。

    不晓过去多久,他忽然侧身把面向墙壁而睡的桂音捞进怀里,大手恰抚在她的腹处,他的嗓音在暗夜里显得分外低沉:“许桂音!”

    桂音还从未听他这般连名带姓地叫过她,心头一颤,她姓许啊,是随了他的姓。

    许廷彦抿抿唇瓣,“许桂音,我知道你没睡,这话我只说一次,你仔细给我听着,我与谢琳琅,从来都是郎无情妾无意,早年订下的亲事没解除自有原因,却与情爱无关。”

    “我自幼看着父亲招花惹柳,喜新厌旧,不停地娶妾,才进门就失宠,外面秦楼楚馆包养娼妓无数,每月都有虔婆遣人来取银子,母亲常年恨怨成疾,终郁郁而终。”

    “自母亲过逝后,我便矢志,今生若能遇得心仪女子,便与她一世一双白头偕老,若是不遇,宁愿孤独一生不娶。得老天垂怜,有幸在韶华之年遇到桂音你,我心里其实一直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