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迎娶

生如蚁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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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夜深了,薄凉的风顺着窗缝丝丝缕缕漏进来,吹得烛火来回摇晃,人影也婆娑。

    李妈去把煎馄饨、鸭血粉丝汤、连同筷箸调羹再重新摆桌上,许母见她大拇指留长的指甲盖掐进汤里,懒得训人,把汤碗推开,挟起一只煎馄饨。

    吃得也是心不在焉,她低声嘀咕道:“那叫桂音的小戏子有什么好?除了一脸子狐媚相,胸不满,腰太细,屁股不方圆,还是个大脚,比起上回相看的谢家芳姑娘,差之千里,倒是让大儿捡着个便宜。小戏子看着乖巧,就怕平日做戏做惯了,说的话没个真心,廷彦也是见过世面的,怎地就对她起了意?李妈?”忽拔高了嗓门:“李妈!”

    李妈正兜手走神,想着那碗鸭血粉丝汤,稍会儿伺候完太太,就端去厨房热得滚烫,舀匙米醋去腥,她是能吃辣的,顺便再洒上几滴红椒油。

    她连忙回过神陪笑,“是小戏子的命格好,因祸得福,这多亏三爷成全!”

    “怎人老了这嘴也没个忌讳。”许母面色阴沉沉地:“又关廸彬什么事,他的名声啊,就是被你们在背后嚼没的。”

    她气得馄饨也吃不下了,直叫春梅打洗脸水来。

    李妈讪讪地收拾起碗筷,悄退到帘子外,看着盘里剩下的几个凉馄饨,想着用油煎煎香,再吃两口小酒,脚步便愈发轻快起来。

    *

    关于廷彦纳妾,许母本无意声张,走走形式送入洞房即可,廸彬那年也不过如此。

    哪想得全城报纸自登载这桩风流韵事后,相熟的不太相熟的,有擦边关系的想攀关系的,借着这个由头,大小喜礼每日里如流水般接连不断地送进府来。

    许母瞧着心慌意乱,去问廷彦如何是好?

    许廷彦想想便笑道,那就麻烦母亲简单置办几桌席待客,还有知府周大人也要携相熟官员来吃酒庆贺。

    许母听得脑仁疼,哪里是置办几桌席如此简单呀,这里添一点,那里增一些,弄至最后倒像是迎娶正妻一般了。

    许廷彦陪完酒回院上楼,新房还是他原来住的那间。

    他路过大哥建彰房时,冯氏正巧从里走出,见着他拉到旁边,先恭喜,再轻声细语:“方才喜婆们在房里嘻闹得凶,我帮着把她们打发了,让丫头取了水伺候她洗漱。”

    她顿了顿,继续道:“新娘子脸皮薄,容易羞,有些话不好说,你大哥让我提点几句,晚间圆房时,再急也要记得那块白帕子,女孩儿贞洁都在上面,府里规矩多看得格外重,若是出半毫差池,她今后日子可不好过。”

    说完这话,冯氏倒面红耳赤起来。

    许廷彦道了声谢,背着手若有所思地走至自己房前,门上贴着大红鎏金的喜字,耳边还能听见很远处噼噼啪啪放鞭炮声。

    明知对于那个女孩儿这不过是戏台上唱的一出才子佳人,其实于他亦如是。可不知怎地,他垂眼打量身上穿得大红喜袍,竟恍恍有种愉悦的感觉。

    没有点灯,两支龙凤大花烛燃得正旺,铜炉嘴里在喷一圈圈龙涎香,混着窗前一撇白月光,屋内是青溶溶烟色。

    他以前的床太小,许母特地新买了一张南京制的架子床,黄花梨月洞式,宽阔通敞像间房子,踏脚板、床头屉、雕花栏杆和嵌罗钿槅扇一应俱全,外间设梳妆台和如意桶,里床挂着大红鸳鸯戏水帐幔,此时垂荡下来,银钩空垂。

    许廷彦看向桌面,摆着几盘蜜枣花生桂圆莲子等吉祥果,一个青花长颈酒壶,柄上裹着红线穗子,两只瓷盏儿,一只空空,一只盏沿有抿过的胭脂红。

    他拈起那盏端至眼前,浅底滚动几颗酒珠,凑近鼻前细嗅,神情微变。

    老派家族规矩,娶妻纳妾来的皆是黄花闺女,虽有娘亲或陪房婆子教导,总是羞臊扭捏,心怀许多未知恐惧,若是新郎曾有通房逛过花柳又是个性好的,还能温存款款柔情相待,倒也和谐,若是缺一不足者,弄得女哭男怒搞砸洞房亦大有人在,是以想出个法子,在交杯酒里掺了春香露用来助性。

    许廷彦放下酒盏走近床边,略站了站,低唤桂音,听得嘤咛一声,方才撩起帐幔。

    桂音阖紧双眸躺在锦褥间,翻来覆去似睡不安宁,嫁衣裙摆搓揉卷皱成团上捋,颈间盘花扣也解散开来,里面的肌肤,一片欺霜赛雪。

    她显见难受极了,额前密密皆是细汗,凌乱的乌亮发丝浸湿成缕黏在耳边,颊腮透着潮红,轻喘着气,唇瓣似要滴下血来。

    许廷彦抬手碰了碰她的脸,如炽火滚烫,微微蹙眉,去取来一碗凉茶,脱鞋上床,揽过桂音的肩膀,递到她的嘴边。

    桂音不知自己怎么了,先喜婆笑闹她,迫着吃了盏酒,后大太太把她们打发走了,唤丫头替她卸妆洗面,还和气地恭贺几句。

    不知何时起,房里就独留她一个,这神魂便出了错,迷离徜恍,焚心难抑,竟是骨酥体软地站不住,跌跌撞撞倒进床内,攥紧凉薄丝滑的锦绸缎子来回摩挲,也不过片刻畅意,须臾间褥被也似燃了火。

    她口干舌燥,大汗淋漓,挣扎想去倒茶,却浑身软烂如泥般直不起。

    正自万念俱灰之时,忽觉有人拉她入怀,唇边触到碗沿瓷滑,忍不住舔了舔,水珠溢着香茶的甘涩,她咕嘟咕嘟一气儿灌下去了,听得有人沉声问:“还要再喝么?”

    桂音懵懂地仰颈看他,分辨了好一会儿,他穿着新郎官的大红袍子,面容清隽明朗,胸膛宽厚结实。再低头看自己一身红装,方知晓嫁了,她还能嫁谁呢?只有大师兄乔玉林!

    他定是从宫里放出来,赚足赏银,替他俩从乔四那里赎了身,终结成患难夫妻一对,今儿是他俩的洞房花烛夜。

    桂音心底喜滋滋的,忽而伸长胳臂揽住“师兄”脖颈,鼓起勇气凑近他的嘴角亲了亲,娇软着声低喃:“我很欢喜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