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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茶杯落地迸裂成片的声音。
“泡的什么茶,又臊又涩……”申屠甬心上像点着了一把火,珍贵的茶水变了油,“好个申屠玥,竟然把申屠奕藏了起来!他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是想将所有的功劳都加在自己身上吗?也不怕被压垮了!”
“大王请息怒。”张瓘总会适时出现,说的话同样精准及时,“申屠奕如今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这洛阳城其实很小,一个人也容不下……何况,东海王无心护他,只是表演着猫捉老鼠的把戏,迟早要腻味。”
“夜长梦多,我可是再也不想与他周旋了,我现在只想看到申屠奕的尸体,否则,就是我死无葬身之地。”申屠甬越说越激动,又急又气,顾不上运转大脑。
张瓘阴凄凄一笑,“大王也不问问,臣给您带什么好消息来了?”
“好消息?”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一遍。
“正是天大的好消息,吏部尚书左启,大王可有印象?”
“借着申屠鹰往上爬,然后又拆了他的台,混迹在朝堂上,游刃有余的那个左启?”申屠甬嘲讽人的本领见长。
张瓘笑得更开些,“大王对左大人偏见不小哇。”
“我哪里记得住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更谈不上偏见。”申屠甬嘴硬。
“左启昨日拜访了臣……他能查出申屠奕的下落。”
“他为何要主动趟这趟浑水?又想捞什么好处?嫌现在的官太小?”
“左启不要钱财、不求官职,只是希望申屠奕死。”张瓘扭了扭脖子,觉得舒服了许多,“或许这本就令他受益匪浅的事情,所以才会极力促成。”
申屠甬长长地“哦”了一声,“可他凭什么能把申屠奕揪出来?我想尽办法,软硬兼施,申屠玥并不买我的账。”
“这就是事情的绝妙之处,左启与申屠奕府上的一名妾妃交情颇深,让他去套话,事半功倍。”见申屠甬一副厘不出头绪的表情,又接着说,“据说申屠奕府上曾有女眷半夜外出,这里面说不准大有文章。”
“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夜会情郎的事情多了,饭后茶余做个谈资的确不错,可指望靠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办大事,是不是太勉强了些?靠着一些跳梁小丑和不守妇道的女人,能成什么大器?”申屠甬急于求成,一脸的骄躁,“还不如直接带兵去搜东海王府,将它翻个底朝天,来得酣畅淋漓。”
张瓘表情怪异,等胸中的轻蔑之气变得薄了些,才开口说话,“大王不妨将此事交给臣去办,以三日为期,若是不能如大王心意,大王再责罚也不迟。”
申屠甬早已把对张瓘的依赖当成了习惯,意识到自己的傲慢之后,赶紧做出谦卑的姿态,“张将军言重了,我对将军当然是信心十足……既然你如此有把握,多些时日也无妨……我正好省心省力了。”说完,干笑一声。
那晚从别院回来之后,碧玉便开始消沉,她想不出有效的办法去解救申屠奕,只觉自己背负着无法原谅的罪孽。
“玉妹妹。”耳畔响起花钿低且无力的声音,“妹妹,大王如今下落不明,凶多吉少,这要紧的关头,我们姐妹更应齐心协力,相出办法帮助大王化险为夷才是。”花钿终究还是顾全着大局。
碧玉抿紧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只有混浊的光,一句话也不肯说。
花钿只好叹气,在碧玉身旁坐下,“王侧妃苦苦哀求了朝中为官的父兄,仍旧一筹莫展;齐侧妃,则跟你一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两位小王子哭肿了眼,泪痕都消不下去……我寻思着大王平日最疼的是妹妹你,你总要振作些……难不成我们都只能这样唉声叹息、束手无策吗?”
碧玉鼻尖一阵酸疼,费了好大气力才说出话来,“花钿姐姐,你从东海王府出来,与东海王相熟,为何不去求求他?”
花钿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用略显疲惫的声音说:“他若惦念往日的情意,就不会把事情做得如此绝……我只是他府上的一名舞姬,他从未正眼瞧过我,怎会愿意看我这幅哭哭啼啼、哀戚的脸?再说,求他又有何用,他对我没有半分企图……他的心肠我们怕是谁都没有看透过……”
“我本想去找秦先生和杨将军他们,可是他们早就被人控制了,现在恐怕自身难保……我又想到陈哲将军,可是我能想到的,别人早就先我一步……他们甚至连淮南王也不曾放过……姐姐,我们没路了,大王的后路被他们一一堵死了。”碧玉的泪滚了出来,可声音硬是没带上一丝哭腔,“我只会在这里流泪,难怪大王连死都不愿意我去相陪。”
花钿愣愣,神色意味不清,极其小心地问:“碧玉妹妹,你可是见过大王了?”
碧玉顿时心生警觉,冷冷说:“我只是梦到他而已。”
花钿满眼疑惑地摇摇头,“碧玉妹妹,你在骗我。”
“我知道,为了大王的安危,你现在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可是,你明明比谁都清楚,我对大王的情分从未浅过任何人半分。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有资格为大王做出牺牲……我同样可以,甚至比你更坚决、更惨烈。”花钿一脸肃然,未加修饰的语气生硬却真实,“我虽然只是大王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可我仍然无从替代,我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也请你不要否定它。”
碧玉嘴角抖了抖,清瘦的脸上毫无生气,说出的话前所未有的淡,“我知道你爱他,或许程度最深,可我不会跟你较着劲儿去比较……现在只要能保全大王,我宁肯做出一切令他憎恨、不齿的事情……他的爱跟他的生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我情愿失掉他所有的爱意。”
“你这是?”花钿惊得不轻,拼命提醒说,“你要做什么?碧玉,你不能做傻事。”
“这不是傻事,是美事。”语气依旧淡淡的,“花钿姐姐,其实我不如你漂亮,可是因为大王喜欢我,我便身价倍增,东海王也跟着喜欢我——我确信他只是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人或物而已。我根本就不用多考虑,用我这样轻贱的身心去换回大王尊贵的自由,真是一件让人欣喜若狂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碧玉!你——”花钿去摇碧玉的肩膀,自己的头也跟着剧烈摇动,“这不可以,东海王是个魔鬼。”
“花钿姐姐,我不管他是人是妖,是鬼是兽……能救回大王,他就是神。”碧玉紧咬牙关,泪水冲刷过的心意外变得强韧,“我感觉得到,他喜欢我,那种暧昧和微妙女人都能体会到——我一直装得一无所知,是因为我只当他是毫不相关的人,任凭他绝代风华,在我心里一文不值。姐姐,你知道贬损轻视一个爱你的人,对他是多大的一种惩罚吗?”
花钿默默地点头,“我何尝不知?申屠奕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第一次在我面前说大王的名字。”碧玉笑了笑,“申屠奕——真是世上最好的名字。”
花钿再也忍不住,握住碧玉的手,“妹妹,我有办法救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碧玉望着她,笑像漩涡。
“妹妹,你别问我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东海王是铁了心要大王的命,我们不能信他……现在是十万火急的时候,禁军中仍有不少将领,一心拥护大王,他们已经在暗中策划营救,只是不知大王被秘密羁押的地点。东海王行事诡异,实在是无章可循,将士们压着一腔怒火,干着急……妹妹若是见过大王,若是知道大王现在人在何处,还请务必如实相告。”花钿将心中的话和眼中泪倾泻而出,“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姐姐,你能否告诉我,这消息从哪里来,是否属实?”碧玉盯着花钿的眼睛,半晌才说,“你必须告诉我消息的来源。”
花钿为着难,细细想着,自己曾与左启暗中商量加害碧玉,此时心上难免发虚,不敢说出左启来,又思量了一番,想不出左启有谋害申屠奕的动机,况且左启一再叮嘱她将营救之事保密,于是心一横,半编半造说了这样一席话,“这是极度隐秘的事情,我答应过事成之前,绝不对任何人外泄一个字……妹妹,你可知道,这城里遍布东海王和河间王的眼线耳目,我实在不敢大意——但可向你保证,这个人不仅可以信赖,而且拥有这个能力,另外,听说密谋营救大王的禁军中还有陈哲将军的人……据可靠消息,淮南王并没有落在东海王手上,他脱身了,说不准正是密谋营救的策划者……”
“淮南王逃脱了?”碧玉一阵惊喜,“瑾能脱身,实在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他……姐姐,营救大王之事可有绝对的把握?”
花钿愈发急了,垂着泪说:“碧玉,大王若是身遭不测,对我们王府里的女人没有半点儿好处……我怎会害他?何况这人从前还追随过大王,大王有恩于他……我暗中打听了,他不是东海王的人,跟河间王也不对付,他有什么理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连身家性命都不顾——妹妹,你还犹豫什么?大王如今命悬一线,生死安危全在你一念之间,与其出卖自己、献媚他人,倒不如真刀真枪,杀出一条血路……大王乐意见到这种轰轰烈烈的方式,他不会允许你伤害自己一分一毫。”
碧玉反复犹豫,一闭双眼,周围的世界黑透了。
“姐姐,我知道大王身在何处。”她做出了人生中最错误的一个决定,足足折磨、煎熬了她整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