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枭雄远见(一)

添花过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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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内的人又一次齐向澹台麒烈看去,拓拔战眉尖一挑,又慢慢蹙紧,似从澹台麒烈这句话中得到了启发,澹台麒烈不论是行事还是想事都不拘一格,有时莫名其妙,有时却是知人所不明,见人所未见,但这冷不丁一句话,却如在拓拔战茫茫许久的思绪中注入了一丝清明,他的手指叩桌面上,象击鼓似轻轻的敲了起来,敲打声时急时缓,黑甲众将都知主公在潜心思索,谁都未出言打扰。【 】

    独孤留寒则看着澹台麒烈疑惑,心想虎子将军好大的名头,今日一见,看着疯癫不说,怎么说起话来也是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味道,说智日后会死在黑甲骑军手中不错,可说耶律明凰会杀智,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就算是再愚昧多忌的昏君,也不会去杀智这样一位功臣,何况观耶律明凰为人,也绝非是鉴事不明的昏君。

    好一阵沉默,拓拔战的眉心才渐渐舒展开来,“就知道你能品出点什么来!小澹台,你想事总是半点弯路都不绕,一矢中的,不象我,事事都想着寻根探底,却自陷肤浅处。来,大家都听得茫茫然,你就把想到的给大家说说,别再说胡话!”

    “老大,你把我说得太神了!”澹台麒烈翘着二郎腿笑:“我脑子动得太快,什么事儿就只直接想个结果,要我说个所以然,那就太难为我了。”

    “是觉得有些话由你来说,不太方便吧?”拓拔战了然的一笑,先看了看苦苦思索的慕容连和独孤留寒,“都不明白小澹台这句话吧?其实他这话算是点破了人心,也点透了我心中迷雾。”

    “不卖关子了!”拓拔战摆摆手,向茫然而顾的部将笑道:“先说点大家都能懂的,此去幽州,只待破城之后,护龙智一定会死在我们手中,是不是?”

    “不但是智,护龙七王那几个小子,谁也逃不了!”赤风重重道:“主公,请把将和猛两个小子留给我,我要亲手把这两人碎尸万段!”他的爱徒夜尽天惨死将和猛手中,每一思及,赤风心里就是锥心般痛。

    “宽心,我一定会把将和猛两人送到你的长刀下。”拓拔战安慰了这老将军一句,又继续道:“刚说的是幽州城破,我军全胜,现在就说句大家不中听的,如果我黑甲未能攻破幽州,而耶律明凰又复了国…”

    拓拔战话还未说完,木砾,霍合雒,霍合锍,巫廛一干大将已经一齐叫了起来:“主公,你这话不是不中听,而是让我们听不下去啊!就算没有我们几个老东西,幽州孤城也挡不住您执锐一击!”

    巫廛还瞪了澹台麒烈一眼,“小澹台!你喜欢说胡话,可别把主公也给绕进来!你别是看了这诏书,就相信耶律明凰近日真把智给囚禁起来了,所以认为耶律明凰会杀智?”

    “就算真囚,那也是囚禁在耶律明凰的闺房里。”澹台麒烈先色咪咪的管自己笑了几声,又向众将很无辜的一摊手,“不过我说的那句,还真就不是胡话。”

    “我说的不是胡话,也不是丧气话。”拓拔战向众将呵呵笑道:“各位与我都是心有大志向之人,可这开国建功事非是等闲,自然要未思进,先思退,这也是兵家常事,真要说幽州能挡住我黑甲铁骑,我也是不信的,所以我说的也只是如果,就按小澹台说的,各位一起参详一下,就当是闲着无事,说来消遣,或是帮我顺顺那口看过诏书生出来的气,大家说说,如果…耶律明凰能复国,那智会是怎么个处境?”

    “如果耶律明凰真能复国,护龙七王便是复国功臣,智尤其是首功之臣…”顺着拓拔战的假定,图成欢推测道:“按说君主杀臣,而且杀的是智这等立下大功的臣子,原因不外有三,一是臣子怀有异心,二是君主欲鸟尽弓藏,三是臣子功高震主,可依我看,这三点都无可能,第一,以护龙七王这几个小子对耶律德光的忠心,说他们会为耶律明凰去死,我不怀疑,可要说他们会起心谋逆,那就算是我这个势不两立的仇人,也是不会去信的。

    要说耶律明凰是因鸟尽弓藏而想杀智,这也不可能,主公曾说过,耶律德光那道北南面官的新政乃是出于智之手,由此看来,智也是位治世能臣,而耶律明凰复国之后,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会有许多政务要安置处理,那种时候,耶律明凰也断不会起心去杀智这样的得力臂助。

    至于功高震主,更不可能,史上因功高而被杀的臣子必定都犯了一忌,那就是这臣子的能力远胜君主,这才使君主心生忌惮,既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安抚不得又视之难安,干脆一杀了之。可听慕容先生所说,这耶律明凰虽是女子,却有须眉英气,所以这点容人之量她还是有的,而且耶律明凰和智的情事也算是天下皆知,有这雪灵之季的相许,同守孤城的相濡,这两人应是情意深深,复国之后,耶律明凰想必也会高高兴兴的下嫁于智,两人共治一国,不但没有功高震主之忌,反是一段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小澹台,你说耶律明凰会杀智,这就是一句无稽之谈!”

    澹台麒烈笑了笑:“图老爷子,您是宿将前辈,思量事物方面周到,可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常理度量的,尤其是事涉这君权皇位时。”

    “图老爷子,我从前也是和你一般的想,还有他俩。”拓拔战一指慕容连和独孤留寒,“我们几个都是从常理中度量,所以也一直都未想通这其中道理,只觉得,耶律明凰和智之间似该有点玄妙处,却又百思不得其髓,今日小澹台一句话,才算是吹散迷雾,图老爷子,如果你一时尚觉不可思议,那我问你一句,不论复国是否功成,现如今在耶律明凰心里,最信任的人是谁?”

    图成欢不假思索的答道:“当然是智了,没有智,耶律明凰当日连上京都出不了,没有智,她又岂能在幽州立足至今?”

    拓拔战又问:“那你说,上京变故后,对那些临危避难的大臣,耶律明凰会不会心怀痛恨?”

    图成欢点头:“当然会了,这是人之常情,如果耶律明凰能打回上京,就算她杀尽了上京朝臣,我也半点不会意外。”

    “耶律明凰是位女子,女人总比男人心细点,也因此,女人也容易比男人多心,那有了这一次的朝臣们的背离畏缩,在耶律明凰心里,又会不会因此而暗怀惧意?”

    这一问似乎和前一问并无二致,但图成欢心知拓拔战此问必有用意,还是点头道:“应该也会,任何人在经历了这倾朝背离后,难免心生戒惧。”

    拓拔战接着问:“如果耶律明凰能复国,虽说助她挽狂澜的臣子都忠诚可信,可吃一堑长一智,一位当君主多持有一点戒心也算人之常情,于是,因为心内暗惧这次上京朝臣的毫无节气,耶律明凰又会不会时时担心身边臣子的忠心?”

    “这…或许会吧?”图成欢疑惑道:“可要说因为这一点担虑,耶律明凰就会杀智,我始终不信,毕竟智乃是耶律明凰最信任之人。”

    “是,我从前就是这么想的。”拓拔战若有深意的笑笑,最后又问一句:“那你说,在我起兵谋反之前,耶律德光从前最信任的人,又是谁?”

    听拓拔战问出这一句,慕容连和独孤留寒同是目光一跳,仿佛同时想清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又不约而同的向澹台麒烈看去。

    独孤留寒心道:“此人看似玩世不恭,想不到聪明若斯,他说了一半就故意不说,是因为未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只能从战王口中说出,这位虎子将军,原来精明过人!”

    慕容连则心想,“难怪主公要把帅位留给小澹台,纵观黑甲全军,也只是他可担此任,便是图老爷子,也难及他对人心的冷眼洞察。”

    “耶律德光最信任的人…”图成欢若有所悟的抬头,“当然是主公了。”

    “这就是了。”拓拔战微笑,“我是耶律德光最信任的人,可我却背叛了他,智是耶律明凰最信任的人,但在有了她父皇的前车之鉴后,即使明知智绝无二心,耶律明凰还敢信任智吗?或者说,在这位心底深处,或许一直藏有畏惧的公主,还敢对这世上任何人付以毫无保留的信任吗?”

    “可是…”图成欢迟疑道:“耶律明凰心里,不是一直都爱慕着智吗?即是心爱之人,又怎会戒惧?而且以智的聪明,应该也不会让自己走到要被耶律明凰所杀的境地。”

    “正是这份爱慕和智的聪明,才会真正要了智的性命!”拓拔战大声道:“如果是换成别个臣子,耶律明凰就算心有戒惧,也可用各种手段来掣肘这臣子,可这个臣子非是别人,恰是耶律明凰最心爱的男人和举世知其才干的智,所以她若能复国,才不得不杀智啊!图老爷子,你想想看,我不过是耶律德光的结拜兄弟,也能凭此信任轻易谋反,那智身为耶律明凰的心爱之人,又有耶律明凰自知难及的才干,一旦起了异心,她又岂能制衡?”拓拔战冷笑:“耶律明凰对智确实有情,我也相信,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少年,但在万人之上的皇权之前,和这只可一人执掌的江山之前,一点爱恋,其实单薄得不堪一击,这就如我对我那位拜兄,其实我一直都把耶律德光视为兄长,若他不是一国之君,我一定会和他做这一世兄弟,但在能让我更心动的皇权龙椅之前,那份义结金兰之情,根本压不住我的野心。”

    图成欢乐低着头,沉思半晌,“主公,你说的似乎有理,可真要说耶律明凰会因此而杀智,似乎太牵强了一点。我想耶律明凰也不会在现在如今去做这自毁长城之事。”

    “图老爷子,我们说的只是如果,若耶律明凰不能复国,一切都是废话,我也不信自己会给她这个机会,我想在眼下,耶律明凰不但根本未想过自己日后会有杀智的心思,就算别人告诉她,她也只会是当此人在挑拨离间,但我们只是在假设,假设耶律明凰能复国,那她就会发现,就算她再是爱极了智,也只能亲手杀了智,即使,她自己也自惊于此念,却不得不行下此事,而且这份杀机,一点都不牵强。”拓拔战的手指又在桌案上不停敲了起来,“我也是才想明白,原来在我起兵叛变之后,无论功成,智都已注定了不得不死的结局,图老爷子,正如你刚才所说君要杀臣的三忌,你说智并未触犯这三忌,其实,智正是占全了这君不得不杀臣的三忌!

    “第一,怀有异心,耶律明凰不会去怀疑智的忠心,可你们也别忘了,护龙七王都是汉人,而那万里中原江山,谁不垂涎?耶律德光是太喜欢这七个义子,所以多年来一直未麾兵南下,可我若开国,一定会去夺取中原遍地江山,同样,若耶律明凰能复国,也一定会想取下中原,那个时候,护龙七王就是身处两难之地,只看这几兄弟对耶律德光的忠心,各位便可知道,这几兄弟都是重情重性之人,这样的秉性,绝不会坐视故国家园被并吞入辽国版图,若如此,那智就只能与耶律明凰为敌。”

    图成欢道:“也许,为了智,耶律明凰不会有南下之心,就象耶律德光,不也是为了这几兄弟而一直不发兵中原吗?”

    “不可能!”拓拔战断然道:“同是心怀雄心之人,我想我很了解耶律明凰的野心,我跟她都不会只满足于辽国江山,也都想将天下囊于掌中,而只有打下中原,才算成就不世之业,恨冬离也说,这个小女子霸气已露,假以时日,必有争雄天下之心。”

    图成欢道:“可就算这样,似乎也不足已构成耶律明凰必要杀智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