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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内诸人都未察觉智正站在门外,大堂上也仍是只有许成一人的声音,他来此已有一顿饭的光景,他奉石敬瑭之命出使幽州就是为试探辽室公主是否对八万晋军心存忌惮,但让许成意外的是,耶律明凰虽亲自召见了他,可一等许成表明来意是向幽州索要三万两抚恤黄金,耶律明凰却一脸的无动于衷,除向几名卫士低声嘱咐了几句外就再也不去搭理他,既不给他看座也不奉茶,任他一人在议事堂内说得口干舌躁。【 】
许成初见这位公主时,虽也暗自惊叹耶律明凰的美貌和雍容丰姿,不敢稍有唐突张扬之举,但等他独自一人口沫横飞的说了半天还不见人答腔,也不禁动了怒气。见耶律明凰还是悠然高坐,他按捺不住,上前两步高声道:“公主殿下,您是金枝玉叶之身,高居庙堂不近俗利,今日在下与您在殿堂上谈论抚恤黄金一事的确有些冒犯公主威仪,但此事关乎两国敦睦,还请公主示下善后之法,毕竟我后晋皇帝手下的两百余名军士是死在幽州城下,而且我们的军士来此并无丝毫恶意,却横遭惨死,此事于情于理都是幽州之责┉”
“并无恶意?”智听到这儿,忽然大步走入,“许成,晋军在一月前侵入辽境,强行掠去涿,莫,瀛三处城池,还三番四次派出探马出没于幽州城外,而且你们的八万晋军现今又驻扎在幽州城南百里之外,难道你们这种行径也可算是并无恶意?若世事真可如你所言一般拧方成圆,歪曲事非,那我们幽州大军是不是也应该毫无恶意的杀入你们晋国疆域?”
许成被智犀利的词锋说得一窒,盯着智看了几眼,“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
“大胆!”堂上的萧成和曲古一齐向许成斥道:“许成,休得无礼!这位是我们的智王!”
“智王?”许成又仔细打量了智一番,对于护龙七王,他早有耳闻,知道这几个少年不容轻觑,忙改颜笑道:“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护龙智王,久仰久仰,在下虽一直无缘与您结识,但┉”他正想对智恭维几句,却见智已挡在他的面前,连正眼都不象他看上一眼,只是恭恭敬敬的向着耶律明凰躬身一礼:“殿下,臣此去上京一行幸不辱命,已将萧仲远,窟哥浑,格辉,莫洛,萧广一干反贼正法!”
耶律明凰的眼中早涌出欣喜激动之色,自从智离开幽州,她一直日夜悬心,此刻见智安然归来,她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才放了下来,当智与许成说话之时,她始终注视着智,见他身上未带伤势,耶律明凰的笑靥愈发明艳,也无暇细问上京之事,连声吩咐身旁的护卫,“快,给智王上座,快上茶!”
萧成和曲古等人见智回来,他们也是一阵激动,忙不迭的一拥上前,上座奉茶,嘘寒问暖,反把许成冷落在堂上,许成被气得七窍生烟,他在这儿无茶无水的干站了半天,硬是没人肯招呼他,此刻见耶律明凰一迭声的命人端茶送水,心知这压根就没自己的份,偏偏曲古似乎存心想要再气气他,给智端上茶后,只见曲古又急步跑入后堂端了满满一盘瓜果点心出来给智,而耶律明凰也在一旁催促道:“这么热的天别上滚烫的热茶,快去拿点冰镇的酸梅汤来,刀郎,夏侯战,你们也别站着,都坐下歇歇。”
刀郎与夏侯战心知这是公主在爱屋及乌,二人哪还会客气,接过护卫们递上的茶点后舒适的坐下,夏侯战恼怒许成适才对智无礼,还故意把椅子搁在了许成身边,又翘起二郎腿,嘬一口酸梅汤,咬一口果子,嘴里优哉游哉的哼着:“舒坦,到底是自己的地盘,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堂上诸人忙成了一团,许成就这么一脸尴尬,一腔怒火的傻站着,不过他听到智说起在上京城里诛除五名反贼之事倒也颇有些吃惊,想不到这白衣少年竟能潜入被拓拔战掌控的上京城干下此事,却也无心理会夏侯战的讥讽,正讶异时,智开口道:“许成,你此次目的就是为了向幽州讨要三万两黄金?为了死在恨冬离手中的两百名探子而向我们讹诈,是不是?”
许成忙道:“这可不是讹诈,我晋军┉”
智冷笑着打断道:“许成,你听着,就算恨冬离不杀这两百人,我们也会动手要他们的命。因为这里是幽州,不是后晋,容不得敌**士在此来去自如!”
“什么?”许成脸色一沉:“智王,你说这话可要想清楚后果?”
“后果?我等的就是这后果!”智冷冰冰的说道:“许成,你回去告诉石敬瑭,三万两黄金我们一两都不会给,但是十日之内,你们后晋要准备好三十万两黄金献给公主,否则幽州就会立刻发兵,把你们八万晋军的性命永远留在辽境内!”
许成气得连声冷笑:“智王,枉你被世人称为当世奇才,想不到竟会从你口中说出如此荒谬之语,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你可知道你这番话会引发战端!”
“说得好!”智霍然起身,阴沉着脸瞪住了许成,“我正是要如你所愿引发战端,如果十日之内你们未能献上三十万两黄金,那这场仗就打定了!”
“你┉你┉”许成的脸上已是一片苍白,他出使来此表面上是索要黄金,其实是为了试探幽州虚实,并未想过真的要与辽军开战,他临行前曾与石敬瑭密议过,以幽州的繁华富庶必不会在乎这三万两黄金,若耶律明凰真的服软交出这笔黄金,那就表明与拓拔战开战在即的幽州处于劣势,不愿在大敌当前之时另树强敌,而石敬瑭就可趁机再分一杯羹,得到更大的利益,可未曾想这位半路里杀出来的智竟会在三言两语间就和他撕破脸皮,反要逼着他们开战,这一来倒让他惊慌失措,惊怒之中又带着一阵心虚,忍不住望向了耶律明凰,谁知耶律明凰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顾自满面欢容的望着智,听他低声诉说此行上京之事。
智说完上京之事,这才漠然望向不知所措的许成,忽然扬声道:“送客!”竟是要把他立刻逐走。
许成虽是一肚子怒火,却也知道自己断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只得强笑道:“智王,在下此来乃是一片诚心,盼着两国能从此交好,你可不能为逞一时之快而给辽国铸下无穷后患!”
“其实这一仗早就该打了!”智冷笑道:“从石敬瑭抢走涿,莫,瀛三州后,你们就已是辽国之敌,又何来交好之说?许成,这次公主肯屈尊见你已是给足了你们面子,可你们却厚颜无耻的来讨要黄金,这样也好,反倒能让我们下定决心与你们一战!”
许成显然未料到眼前这位清秀淡雅的少年处事居然如此强硬,顿时气急败坏道:“智,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竟敢不把我们大晋皇帝放在眼中,你┉”
不等他说完,智已冷喝道:“来人,把他拖下去!重责十杖,轰出城外!”
“你敢!”许成勃然变色:“我是大晋使者,你敢杖责我?”
“杖责二十!扣下他的随行车马,把他扔出城外!”智的声音愈渐冷峭,逼视着许成的双眼森然道:“许成,如果你敢再吐出一个字,我会叫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
许成被智冷漠的眼神扫过,忽然从心底打了个寒噤,不等他有任何举动,一旁的刀郎已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象揪小鸡似的把他拎了起来,一路拖出了议事堂,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堂外就传出了一阵噼噼啪啪的杖责声和许成杀猪般的惨嚎。
堂上诸人暗呼痛快,不过他们心里都有些纳闷,不明白智为何会用如此强硬的手段对待这后晋使者,曲古刚想向智询问,忽觉堂上气氛变得有些古怪,整座议事堂内竟是鸦雀无声,众人都在悄悄退出堂外,曲古好奇的往站在他身边的萧成看去,却见萧成垂着的手向他一指堂外,曲古这才恍然大悟,心知公主已有多日未见到智,当着众人之面又羞于启齿,若自己再傻兮兮的守在此地,不但碍眼,而且大煞风景,他醒悟之后急忙也尾随着众人悄悄退出。
见众人心领神会的退下,耶律明凰脸上掠过一抹绯红,柔声道:“智,这几日辛苦你了,来回赶了这许多路一定很累了吧?”
“戮力王事,为殿下分忧乃是臣份所应为之事,臣不觉辛苦。”智的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情愫,听得耶律明凰嘴一噘,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又怨怼道:“你也真是的,连招呼都不打就管自己去了上京城,小七告诉我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你以后可不能这样轻赴险地了,虽说我当日曾让你带信与林幽月,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去上京,早知你要去我就多派些人护着你一起去。你知道吗?从昨日前我就一直在担心,生怕你在回来的路上会撞上恨冬离。”
智闻言起身一躬:“此次确是臣行事莽撞,未向您通禀就擅自离城,请殿下治罪。”
“我不是这个意思,”耶律明凰忙摇手道:“智,我怎会责怪你,你┉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该知道的┉”在心上人面前,连她这位锋芒崭露的辽室公主也止不住流露出儿女之态,见智又是低头无语,耶律明凰只得岔开话道:“智,你方才对许成的举动让我有些诧异,我知道你最不愿做的事就是与汉人交战,可是你方才为何会如此逼迫于他,难道你真想和后晋开战?”她又有些不放心的补了一句道:“智,我说这话可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就算你真要去攻打石敬瑭,我也不会有一句怨言,反正我们迟早会与他一战。”
“殿下,我们与后晋这一仗是打不起来的。”智解释道:“石敬瑭这次派许成来就是为了试探幽州虚实,因为他以为我们为了能一心对抗拓拔,必不敢再结仇敌,所以他才会做此无耻之举,石敬瑭虽是一国之君,可他骨子里却是个欺软怕硬,外强中干的奸佞小人,若我们这次真的给了他三万两黄金,那他就会当我们柔弱可欺,反会因此贪心愈炽,说不定还会去向拓拔战讨好,趁我们与拓拔战交战之际也来帮着他攻打幽州,如此一来就会使我们陷入腹背受地的窘境。所以要对付石敬瑭这种人必须要步步紧逼,非但不能示弱,反要主动挑衅,这次我反咬许成一口,向他讨要三十万两黄金,就是要让石敬瑭知道我们处于强势,让他心生胆怯,在摸不透我们手中实力的情形下再也不敢与我们为敌!”
耶律明凰忽然扑哧笑道:“若石敬瑭今日真的被你震住,十日后老老实实的给我们送来三十万两黄金,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不会的,三十万两黄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智摇头道:“石敬瑭虽是后晋皇帝,可他率军来此是为了趁辽国内乱分一杯羹,即使他军中粮饷备得再足,也无法在十日之内拿出三十万两黄金,以他的性子也绝不会为了我的狮子大开口而派人回后晋凑这笔钱,我向他要三十万两黄金也正是算准了他拿不出这么多钱,这样我就可把他逼回中原。”
智说到这里一笑道:“其实石敬瑭的处境与我们相差无己,都是身处强敌环伺之中,我们的大敌是拓拔战,石敬瑭的强敌则是中原诸侯,其实他此次只带了八万人马北上,而把晋国的主要兵力留在中原,就是为了防备其他诸侯趁机吞并后晋,所以石敬瑭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并不敢真的与我们开战,他北上的真正目的也只是为了在辽境内扎下根基,给自己留条退路,若他日后逐鹿中原失利,被其余诸侯击败,那他还可退到涿,莫,瀛三州中,伺机东山再起。”
“石敬瑭倒是会打如意算盘,”耶律明凰轻嗤一声,“他以为我就会任由他占去涿,莫,瀛三州!”
“殿下放心,一月之内,我必会让石敬瑭心甘情愿的拱手让出这三处城池。”智淡然道:“就算他不敢与我们开战,我也不能让我们背后有八万人马虎视眈眈。”
耶律明凰眼中现出一阵喜色,智的口吻虽然平淡,不过耶律明凰深知智既然开了口,那就说明他已成竹在胸,忙问道:“一月之内?智,我们真的可以一月之内就夺回这三处城池?”
“不是我有把握夺回城池,而是我必须在一月之内把石敬瑭赶出辽域。”智答道:“拓拔战一月之内必会亲自率军攻打幽州,与拓拔战这一战我们必须全力以赴,绝不能在大战之时还要担心这背后隐藏着的一把钢刀。”
耶律明凰讶道:“拓拔战一月之内就会来幽州?智,你们此去上京不是已经设计让他无法分身了吗?”
“这次不一样了,”智若有若无的瞥了耶律明凰一眼,“我们已是拓拔战的心腹大患,不除了我们他是不会安心的。”
耶律明凰的眉心稍蹙即展,又问道:“智,你认为我们与拓拔战这一战能有几成胜算,我们是否能打赢他?”
“我们一定能赢。”智这句话仿佛带着金石之音般铿锵有力,不带一丝迟疑,耶律明凰听他对战况满怀信心,展颜笑道:“很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必胜的信心!”她忽然撒娇似的向智一笑道:“智,你看我这次赶走恨冬离一事做得怎样?不伤一兵一卒就吓跑了这个中原第一剑客,怎样?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智微一点头:“殿下此次轻易击退强敌,确是胆略过人,足已令宵小侧目。”
得到心上人的嘉许,耶律明凰不禁喜上眉梢,得意的在智身边来回走动,又满面春风的看着智,却发现智的右手正不停的摩挲着那块从不离身的碧绿古玉,耶律明凰见此不由一怔,“智,你是不是有心事,难道┉你认为我这次做得不对?”
“殿下做得很好。”
“你别瞒我!”耶律明凰见智不肯坦言,便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他的面前,又指着智手中的古玉道:“你快说!我知道你每次摩挲这块玉币就是在想什么心事,快说啊!”
智听着耶律明凰撒娇的口吻,眼中波光一转,唇角微微一动后仍是一摇头,耶律明凰娇嗔的横了他一眼,又凑到智的面前,耳语般问道:“快说啊,智,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悄悄留心你的一举一动,又怎会看不穿你的心事?”
智看了眼耶律明凰近在眼前的妩媚笑颜,轻轻将自己的座椅往后一挪,谁知耶律明凰也立即把她的椅子往前一挪,仍是近在咫尺的看着智,她的笑容也变得更为温柔。
智有些无奈的将目光移向了一旁,默然良久才轻声道:“殿下,您不应该让恨冬离活着离开幽州,他这次虽是失意而归,可他毕竟是第一剑客,错过这一次杀他的良机,将来必有后患,五弟秉性刚傲,所以他不愿趁人之危取恨冬离性命,可是您┉”
智的话说了一半后忽然一顿,似乎是在揣摩着该如何措辞,犹豫了片刻后终于直言道:“以您的才智不会不知道养虎遗患这个道理,其实您肯放恨冬离活着回去是另有用意,是不是?您是想借他这张嘴替您扬威,既可使拓拔战和他手下的一众反贼再也不敢对您有轻觑之心,又可让天下人知道您的威势,叫其余州城的辽人都知道您不但贵为公主,而且还有这份令强敌胆寒的霸气,此役之后,辽人再也不敢把您视为柔弱女子,他们也会仔细斟酌在我们与拓拔战的一战中该要何去何从,殿下,您此举确实是一举数得,可正因为如此,反会逼得拓拔战不顾一切的提前南下幽州。”
“什么?”耶律明凰**一颤,让她震惊的不但是智看破了她放走恨冬离的用意,还有拓拔战会因此提前攻打幽州的举动,忙问道:“智,你的意思是说,拓拔战之所以会在一月之内亲自攻打幽州就是因为我放走了恨冬离?”
“正是。”智深深点头,望着耶律明凰脸上虽有些焦虑,却无后悔之意的神色,他无声的一叹,“殿下,恨冬离失利一事虽能让您声名大震,但也会使拓拔战对您生出戒惧之心,等恨冬离回京之后,拓拔战就会很清楚的知道,除了我以外,他更应该提防的人就是您,因为在辽人的眼中,您是皇上的唯一后裔,所以只要有您在的一天,他就无法真正的统一辽境,我此行在上京城中引起混乱就是为了拖延拓拔战心生顾虑,不敢亲自南下,可您锋芒一露,就会令他为此深感不安,宁可失去上京城,也要先将您除去。”
耶律明凰仔细思索着智的这番话,赧然道:“智,这次是我失算了,你┉你别怪我。”随即又道:“智,你方才也说了,我们一定能打赢拓拔战的。”
智的脸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笑意,缓缓道:“其实我说我一定能打赢拓拔战,并不是因为我有必胜的把握,而是因为除了赢以外,我已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听了智这番话,耶律明凰只觉得心中一阵莫名的酸楚,忙抬眼望向了智,一看之下她突然发现智原先只有几处白发的两鬓已在这几日里变得两鬓皆白,她心中一痛,疼惜的看着这位鬓白如雪的少年,歉然道:“智,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我┉智,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独自操劳,即使拓拔战一月之内就会来犯,我也会亲自率着幽州军民与拓拔战殊死一战!”
耶律明凰脸上忽然显出一股自信,朗声道:“拓拔战不是已派了两路人马前来吗?结果还不是被我们打得全军覆没,第一仗是小七率着两千军士打败了夜尽天的五千刀军,第二仗的耶律灵风又被你用空城计引入重围,这两仗已折了拓拔战的两万五千精锐,如今的幽州军民士气高扬,上下一心,我们随时都能从十几万幽州百姓中再挑选出一支生力军来,又怎会惧拓拔战手下这群连战失利的败军!”
“殿下,您说得不错,因为您看到的是我们得到的,但在臣的心里,对这两场胜利还有另一种说法,”不知不觉间,智的声音已如迟暮一般低沉,“其实我们这两仗赢得非常侥幸,第一仗是靠小七豁出性命去厮拼才赢得胜利,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二,第二仗则是付出了我二哥的生命,耶律灵风在自以为得计的情形下才会被我引入陷阱,殿下,您也曾亲眼目睹我二哥二嫂步入洞房时那一霎的绝望,当您望着他俩缓缓走入洞房时相依相偎却又即将别离的凄然背影,难道您还会以为我们这一仗是大获全胜吗?”
耶律明凰心中一紧,偷偷瞥了一眼智,智的神情一如平常般淡漠,语声也极平静,似乎所言所思都是可用理智克制之事,但她眼帘一抬之下,正好触及心爱男子的双眼。
那双眼中有着最深沉的哀伤。
是以,数日不见,两鬓霜白。
两人的眼神轻轻交织,耶律明凰的心底忽然又是一颤,无言的低下了头。
当耶律明凰低下头时,智的眸中仿佛划过一漾柔情,却仍平静的继续说道:“拓拔战手下有二十几万大军,虽折损了两万余人,可他的元气并未大伤,而且他在两战失利后必会备加谨慎,再也不会轻易中计,可是我们呢?我们只有五万余名军士,就算我们能从百姓中再组建起一支军队来,但这些未经战事,只凭一腔血性的平民百姓又怎能抵挡得住久经沙场的黑甲骑军?殿下,等拓拔战的大军兵临城下时,我们能取胜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避过他的锐气固守城池,和拓拔战打一场持久战,再设法截断他的粮道,耗尽他的士气,可这场艰辛的持久战一旦开始,必会让我们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幽州城内每天都会有无数军民战死,城外尸横草原,城内一片哀悼,百姓们现在虽是士气激昂,但当战火延绵至他们的家园,夺走他们的亲人时,这一份满城悲凉又岂能轻易渡过?”
碧绿古玉在智的手掌中翻覆转动,荡起一道幽幽绿痕,又低声道:“殿下,您挑选出的那支子弟兵如今虽无用武之地,可到了我们与拓拔战血战之时,在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兄战死沙场后,这支子弟兵必会让您得到期望的战果,但您也该知道,只要您把这五千人派上战场,那他们就不会有一个人活着回来,因为这就是战争的惨烈,刻骨的仇恨!当您得到想要的胜利时,您又是否会想到已经付出的代价?”
“智,你┉难道你认为我不该这么做?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太过分?”耶律明凰的脸上陡然掠过一阵惨白,“我也不想这样做的,可是我们手中兵力不足,即使我不选出这五千子弟兵,让他们和自己的父兄一起冲上战场,那我们也只是多了五千军士而已,可是这五千人若能以最勇猛的气势迎战强敌,那就能抵上一支万人大军,我也是在仔细衡量得失后才想出这个办法的,只要这五千人能成为一支出奇制胜的精兵,那就会救下更多无辜百姓的性命,智,你不要责怪我,不要┉”耶律明凰的声音愈渐轻细,最后已低如蚊蝇般轻不可闻,她的脸上也带着窘迫的羞红,不安的望着智。
红颜是霸主,但这霸主是在天下人之前,而在这少年面前,总有缕缕柔情缠绕。
“我不是在责怪您。” 智悠远深邃的眼神凝视着耶律明凰,“您心中想到的是我们在征战之后能得到什么,但我想的却是我们在血战中会失去什么,一得一失也正是生死成败的关键所在,您选出了这五千子弟就是要以最小的代价下得到最大的成功,而放走恨冬离则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您的威仪,殿下,其实您做的很对!”
智又是一笑,淡雅的笑容中蕴含着看破一切的了然,“既然您是大辽新君,又身负复国重责,那您当然就要不惜一切的得到胜利,所以在您心中才会只看得,不看失,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只要能取得最终胜利,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因为这就是一国之君必须拥有的执着和决断!妇人之仁也许可以用于太平盛世,却不能为您收复山河,在残酷多变的战场上也从没有一位帝王可以得到不流血的胜利,殿下,在得失的抉择中您做出了正确的取舍,这样很好!只要您在这场战争结束时能带给您子民真正的幸福,让他们在经历了失去的悲哀后得到应有的笑容,用无可避免的艰辛付出换回长治久安的繁荣昌盛,那臣也愿意为您掩盖成败之间的步步辛酸,担起失去的痛苦!得到的由您执掌,失去的由我挽回,一得一失也正是我们之间的君臣之别!”
耶律明凰的神色一阵变幻,心底震惊而又动容,虽然她很清楚这少年的才智有多高,但她未料到智竟然能将自己的心事看得如此透彻,在她心神震荡之时,智已长身而起,向着她恭身一礼,就欲走出堂外,耶律明凰见智要告辞,忙走上一步道:“智,你┉你别走!你要去哪里?”
智垂首道:“殿下,我说过,辅佐您得到胜利,是我应尽的臣子之责,所以我现在就要去为您寻找一支能助我们对抗拓拔战的援军。”
“援军?”耶律明凰惊讶的问道:“什么援军?”
“女真人,他们就是我们此刻能找到的援军,”智答道:“幽州城南是石敬瑭,城东草原是女真人,在拓拔战攻打幽州之前,我们必须要与这两路人马分清敌友,其实我本想拉拢石敬瑭,利诱他为我们对付拓拔战,可他贪得无厌,反复无常的秉性却只能成为我们的敌人,所以我现在必须要把女真人变成我们的盟军。”
耶律明凰迟疑道:“女真族与我们从无往来,而且他们一定知道拓拔战的实力,智,你真的有把握拉拢他们?”
智默默一笑,“不错,因为我给他们的选择也不会太多,非友即敌。我相信女真人会选择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一条生路。”
“智,难道你现在就要走?”耶律明凰不舍道:“女真人驻地离此有百里之遥,现在又过了午后,一来一回要好几个时辰,等你回来天都黑了,不如你还是明日再去吧?”她已有十几日未见到智,自是满心想着让智多陪她一阵。
智却肃容道:“明日自有明日事,我们又怎能在强敌到来之前蹉跎光阴。”
“那┉那你就再跟我说说上京的事情,你还没告诉我林幽月看了我写给她的书信后是怎么回复的?”其实耶律明凰倒并不是真的想知道林幽月的答复,因为她知道既然去见林幽月的人是智,那就必会带回让她满意的答复,可她又不愿让智就这么走了,只得没话找话的想再和他聊上几句,想到身为女子的自己居然要想方设法的留住这个冷冰冰的男子,耶律明凰心中不由一阵气苦,却也只能忍住委屈一脸期盼的看着智,在这个少年面前,她身上的霸气早已荡然无存。
听耶律明凰问的是此事,智不假思索的答道:“林幽月见到殿下的谕旨后不胜感激,不但请我替她答谢殿下的器重之意,也誓言倾尽全力助我们重返上京。”说完后智又是一礼:“殿下,臣先行告退。”
耶律明凰失望的一叹,带着醋意埋怨道:“智,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说不到几句话就要走,我就不信你在林幽月面前也是这么冷冰冰的说完就转身离开!”
说完后耶律明凰赌气似的瞪着智,她宁可和智大吵一场,也不愿让他就这么走了,谁知智却是毫不在意的一笑,耶律明凰倒有些后悔自己的无理取闹,忙又柔声道:“智,要不这样吧,我晚上做些你最喜欢吃的小菜给你尝尝,好不好?”
“不劳殿下费心,臣此去女真驻地自会带备干粮。”智沉沉的答了句,径直走出议事堂,望着智大步离去的背影,耶律明凰心里陡然升起一阵烦躁,除了商议报仇复国之事外,智似乎不愿和她多说一句,想到他俩当日的两情相悦,耶律明凰又是无可奈何的一叹,报仇?难道在这少年的心里,除了报仇外就真的再也容不下任何事?可他又怎能将自己的这片痴心视若无睹!
桌上的茶点被满心幽怨的少女一下拂落,“智!我就不信你会永远对我这般冷漠!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和当初一般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