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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公主入城!”欢呼声中,公主的车驾昂然入城,城中百姓已自觉的散于道旁,仰视着这一幕重振辽域的希望。【 】
欣然的感怀渐渐剥去了幽州百姓心头的畏惧,歆羡的眼神中已容不下瑟缩的怯意,片刻前的漠然已被淡淡咽下,幽州城中,那一道死寂终于消融无形。
马车前,护龙七王的嘴角掠上无声微笑,张砺钦佩的望着这四位少年,彼此会心一笑,张砺悄悄道:“其实我为防不测,本在城门口伏下了两千名刀斧手,此刻看来真是多此一举了。”
错微笑道:“张大人忠肝义胆,幽州城中有你镇守,确是辽国之福!”
张砺谦逊的一笑,“错王,为何不见智王随驾,莫非他另有要事?”
错轻轻一叹:“我四弟操劳过度,此刻正在马车中静养,张大人,幽州城中可有良医?”
张砺道:“错王放心,先等公主移驾至太守府,我立刻就去找城中最好的医士,等智王恢复后,还有很多事要与各位商榷。”
错低声道:“张大人,等我们入城后你立即禁闭城门,令军士们仔细防备,公主虽已平安入城,可真正的难关现在才刚开始,拓拔战的大军只怕转眼即至。”
张砺点头道:“错王放心,就算这幽州城里只剩下一人活着,也定会护得公主平安!”他凑近错身边又道:“错王,从此刻起,这城中兵权就全交与你们几位了,不过这幽州城早已是四面楚歌,除了南门外五十里处驻扎着后晋皇帝石敬瑭的八万人马外,还有城东的女真族也不可不防,这群女真人十几年前举族迁居至城东百里外的大片草原,皇上在位之时这些女真人虽不敢生事,可自从拓拔战兵变之后他们就常常派出探子在幽州城外游荡┉”
“女真人?”错微微一怔,“这事我曾听四弟说过,数年前义父也曾派人去探访过他们的部落首领,听说这些女真人一直都安守本份,从不与辽人滋生事端,莫非他们也想效石敬瑭那狗贼来趁火打劫?”
“难说。”张砺摇头道:“其实这些女真人也有苦衷,他们所居住的草原虽然水草丰盛,但草原上有着大批的狼群,常常侵扰他们的部落,叼走他们的牛羊,所以女真族长一直想移居他处,可又舍不得这大片草原,如今大辽逢此惨变,他们对这幽州之地自然是心生觊觎。”
“那也得要有这个本事,还真是虎死狗敢咬!”错冷冷道:“若女真人敢犯幽州,我们干脆就成全他们,让他们这一世都不用再迁居!”
一旁的将问道:“二哥,要不要我先去跟这些女真人打个招呼?”
“也好,明日一早,你带一万人过去!”错寒声一笑道:“去告诉他们的族长,皇上虽然龙御归天,可这片地还是姓辽的!”
错略一思索又向张砺问道:“张大人,这女真族大约有多少人?”
张砺正要回答,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凄惶的叫声:“公主!您要为幽州百姓作主,您不能让我们这些无辜的老百姓陷入战祸啊!我们冤枉啊!”
众人吃了一惊,急忙围住了公主的车驾,只见一名身穿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正跪在车前,高声哀呼。
错面色微沉,低声向三个弟弟嘱咐道:“护住公主!”
张砺早急步走到中年男子面前,沉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阻拦公主车驾!”他一边指派军士守住马车,一边目视着汉军统领唐庭絮。
唐庭絮点头会意,正要上前拖开这名男子,错已一把拦住了他,低声道:“唐将军不可造次,城中的百姓都在看着我们。”
果然,那些百姓们都已静了下来,正不知所措的望着面前男子,这名男子说的话让这些原本已面带微笑的百姓们的脸上又笼罩了一层阴影。
错环顾身周百姓们的神色变化,心中怒气渐生,但他深知此刻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对此人动粗,否则必会惹来满城百姓的怨怼。错心念一转,微笑着走到这名男子面前,朗声道:“这位兄弟先请起,有话尽可好说,不知你为何要拦阻公主车驾,你说的冤枉又是何事?”
错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此人,只见他大约四十余岁,身形瘦小,朴实憨厚的脸上还带着惊恐之色,看他的衣饰打扮似乎是位汉人。
错见此人面带怯意,又温言道:“看你的模样似乎是位汉人,莫非也是为避中原战祸而移居至此?我也是汉人,你若有何困难竟可直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定会为你办到。”
“没错,小人正是汉人,已在这幽州城内住了五六年了,日子过得虽清苦些,倒也还算安宁。”中年男子瑟缩的从地上爬起,木讷的看着笑容可掬的错,使劲咽了口唾沫,大声道:“这位大人,您也不用为我做什么事,小人只求您别让我们这些无辜百姓们卷入无端战火就心满意足了!”
“哦!此话怎讲?”错微微一笑,心里却是一沉,从这男子的话中他已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这个满脸惧色的瘦小男子似乎并不想外表看去那么简单。
中年男子先瞧了眼四周的百姓,这才高声道:“大人,小人只是一介草民,可草民的命也是命啊,也和这幽州城中十几万百姓一样,不求出人头地,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上一辈子。小人从中原逃到幽州,就是因为中原的苦日子太难熬,那些诸侯们整日里交战,为了他们自己的龙椅就把我们这些百姓给卷入了战火,逼得小人没办法,只得背井离乡的逃到这儿,大人!这仗一旦打起来,受苦的可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啊!”
这男子脸上忽然落下两行泪来,只见他满脸辛酸的望着城中的百姓们,高声道:“各位,我就是受尽了这份苦才逃到幽州来的,以前我在中原的时候是个买卖人,家底也算殷实,可自从仗一打起来,这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先是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被当官的拿去充做军饷,接着又占了我的房子,就连我的娘子也被那些天杀的乱兵给糟蹋了,我娘子不堪羞辱,投河自尽,剩下我这未亡人四处逃难,一路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磨难,总算逃到了幽州城,本以为能过上几年安稳日子,谁知┉”
男子说到这儿,突然扑通跪倒在地,放声痛哭,“中原起了战火,我总算还能逃到这儿,可要是连这里都打起仗来,那我还能逃到哪往何处?各位幽州父老,真要是打起仗来,那就会和我一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到头来苦的都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大人啊!我求求您了,放过我们这些可怜的老百姓吧!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周围的百姓们一阵哗然,幽州城最近中原,所以城中住有好些汉人,听了这男子所说惨状,那些同样从中原逃难而来的汉人们都被勾起受战火侵袭的伤心往事,就连辽人们听了这男子的诉说也不禁心生寒意,忍不住想到,要是这仗真的打起来,只怕这幽州城里所有人都要和这男子一样饱受苦难。议论纷纷中,这些百姓们又是满脸的惶恐之色。
护着公主的军士们狠狠瞪着这名男子,眼看终于被他们激励起的人心竟在这片刻之间就被此人毁于一旦,直把他们恨得人人咬牙切齿。
将与猛二人早已双拳紧握,刚想冲过去揍这男子,飞已急忙拉住了他俩:“千万不可动手,幽州的百姓都在看着我们,要是你们伤了他,不但于事无补,只怕还会引来民愤!”
将恨声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让二哥来对付他!”飞拦着两兄弟,硬是把他们往后拉去。
错紧紧盯着面前的男子,眼中已无一丝笑意,冷冷道:“那依你说来,我们要怎么做才算是给你留条活路呢?难道要我们立刻离开幽州,这就是你的保命之道?这就是成全你的法子?”错转身望着城中的百姓,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难道在你们心中,这就是你们的忠君之心,一个拓拔战就吓得你们忘了自己的皇上┉”
“大人啊!您就放过我们吧!”那男子又高声叫道:“我们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您不把战王放在眼里,可是我们不敢啊!战王手下有几十万铁骑,要是他一动怒,只怕这里转眼就成了一片火海,大人,既然您不怕这位战王,那又何苦连累我们这些苦命的人呢?”
“此人好歹毒!不能再让他开口了!”刚退到车驾前的张砺勃然变色:“你们别动手,我去命人拿下他,这些百姓要骂就骂我吧!”
飞无奈的又挡在了他身前,劝阻道:“百姓们骂你和骂我们不是一样吗?”
张砺摇头道:“此事无妨,我命扮成百姓的刀斧手去把他拿下!”
飞连连摆手道:“那就更乱了,张大人再等片刻,我们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
这时,只见这名男子又跪在地上,一边向错磕着头,一边痛哭道:“大人啊!您别怪小人懦弱,可小人真是叫这血淋淋的仗给打怕了,我们当然不敢大逆不道的让您和公主离开幽州城,可是┉可是我们真的很怕啊!”
错恨不得一脚踢死此人,可看着街旁百姓们同情,怨尤的眼神,错只得强忍怒气,低声斥道:“怕?因为怕你就可以躲起来苟且偷生?因为怕你就可以跪在这里求我们离开?既然你是汉人,难道你就不知忠义二字,难道你不知古时燕赵悲歌侠士,他们为了解民倒悬甘愿慨然赴死,为什么同是汉人,你就会这般无耻!”虽然错平日里油嘴滑舌,口若悬河,可他们几兄弟天生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看见这么一个猥亵无耻,又低声下气不停哭拜的男子,连错也是无可奈何。
这名男子偷眼一瞧错的神色,又悲声道:“大人,小人也想着能为您分忧,为公主效忠,可象我们这种老百姓又能做些什么呢,您说的那些燕赵侠士小人也都知道,难道您要这幽州百姓都象他们一样去行刺战王,可即使小人有这样的本事又能有何作为,就连那名满天下的刺秦勇士荆轲不也是因为行刺未成,结果惹来秦始皇雷霆大怒,转眼就派大军灭了燕国,依小人看来,其实这荆轲只知逞匹夫之勇,反倒是害了燕国百姓,天下苍生,误国误民!”
错被这男子的一番话气得手足发颤,可又不能当着百姓们的面对这小人动粗,正无计可施时,只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清远高扬的声音,直透入每个人的耳中。
“你以为荆轲只是个误国误民的匹夫?这就是你们眼中的古之豪侠荆轲?”
这熟悉的声音让错和军士们一起回头望去,只见车驾中已大步走来一位白衣如雪,面带寒霜的少年,少年脸上一双亮而深邃的凤眼正逼视着面前的猥亵男子。
这少年正是在马车上昏睡了数日,已然在此刻醒来的护龙智。
错喜形于色,大叫道:“四弟!你终于醒了!”
“智王来了!”军士们看清这少年后登时大声欢呼,“是智王!是智王来了!”
智向着身周的兄弟和军士环施一礼,微微一笑中已是胜却了千言万语。
智平静的环顾着城中百姓,也不在意他们脸上的犹豫,径直走到那男子面前,淡淡道:“先起来说话,这片土地上只有站着赴死的勇士,没有匍匐于地的匹夫!若你想让这里的人听清楚你的懦弱,就给我挺起脊梁来!”他的声音低沉如暮,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男子胆怯的看了智一眼,嗫嚅着悄悄起身。
看见四弟过来,错笑着走开,他素知这弟弟舌锋如剑,既然智出面,就算再来一群人哭着跪倒在地,也刁难不住智。
只见智仰首望天,仿佛不屑一顾般的不去看这男子,漠然问道:“你似乎很看不起那位刺秦侠士荆轲,那你可听过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