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小老病号)—第十八章(夫妻打架)

唐女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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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小老病号

    那年,我方8岁,忽然得了急性肾炎,浑身肿胀。

    于是,母亲带我去医院打针:青霉素,一天两次,像上刑一样,把我疼得呀,两股战战,心儿颤颤。

    开始,我就哭,号啕大哭,眼泪鼻涕的,一抓一大把。

    后来发现,哭不解决问题,病情依旧,针还是得打,屁股仍是一样地疼,哭,除了丢人还是丢人。于是,我只得忍着,看见护士拿着针管来了,我就乖乖地趴在病床上,她说放松就放松,因为绷紧了会更疼,可针头往肉里一扎,疼痛便像油锅内乍入了一滴水,四溅而溢,我不由地就摒住呼吸,猛地一下收紧肌肤,然后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缓缓地放松。

    但那疼痛却得寸进尺,又像湖面上落进去一粒粒石子,一圈圈儿地往外传送涟漪,外面的渐渐淡了远了,中间的又一层层荡漾开去,传到腰上、心上、四肢,甚至到脚后跟和头发梢梢上。

    哦,护士针管里的药水儿便是一串串的石子,不停地投进来,投进来,使疼痛的涟漪不停地生成,又不停地散开,没个尽头。虽然护士用手轻轻地按摩着,以帮助药水的渗透和吸收,可似乎丝毫也没减轻疼痛的程度,到最后,依然是疼得麻木了,我憋了好久的泪水也悄然而下……

    完毕后,我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咝儿咝儿”地吸着气儿站起来,慢慢穿上衣服,脚都不敢挨地,一下一下地,试探着轻轻地往外挪。

    身着白大褂的护士阿姨看着我,一脸慈爱:“这女女真是个小老病号,打了这么长时间的针,一点儿都不闹,真懂事!”听了她的话,我想还她一个笑容,可屁股疼得呀,刚绽了一下眼角,又龇牙咧嘴了,真是笑比哭还难看,又不好意思,赶紧一瘸一拐地出来,站在走廊里一边歇息一边掉泪。母亲连忙出来搀着我,我们才一齐走回家去。

    久而久之,我的屁股上起了肿块,不光打针更疼了,连路也不能走了,母亲便每天晚上用毛巾给我热敷,可依旧疼得厉害,最后连学也不能上了。母亲着急了,打电话给乡下的父亲,父亲回来了,因为我,俩人大打了一架。

    夫妻打架

    伊时,祖母的身体每况愈下,只能在家中帮点小忙,父亲因政治风波牵连,被排挤到乡下工作,还说他这类人坏得“头顶生疮,脚下流脓”,他的日子亦很难过。我这一病,家里全乱套了,母亲忙得脚不点地,火气就很大。

    父亲工作的那个乡镇,离家有20多里路,平常他来来回回,以及走村串户,都骑自行车。母亲说我病了,腿疼得不能走路,要父亲把车子留下,她好送我上学。

    但父亲也离不开车子,俩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父亲又动了手,当胸打了母亲两拳,母亲一时气不过,便跟父亲撕扯了起来。父亲心里憋屈,说车子谁都别用,这日子也别过了,就抡起镢头砸了自行车,还砸了做饭锅,我们仨吓得直哭。

    祖母气喘吁吁地赶来劝架,可母亲说不过就不过了,哭着跑到单位去了,祖母都没拦住。父亲也要走,但祖母坐在大门口堵着,父亲没走成,便回到祖母屋里躺着。

    祖母回家一看,还好,只砸坏了锅沿儿,就给我们做了些面疙瘩,哄着我们吃了,再返回她的屋里。没想到,恼怒的父亲独自喝酒后,爬桌上柜的,提着毛笔在四壁写字,将整个墙壁都写满了,我认得有什么“名利、金钱、权势”啥的,然后跳墙跑了。

    唉,祖母一边叹气,一边收拾父亲遗落的毛笔、墨汁以及酒瓶子,然后整理床铺,侍候我们睡觉。

    后来,母亲一个多月没回家,让我和她住在单位上,又把三姨接来,天天背我去打针、去上学。

    在家的祖母一边咳嗽气喘着,一边给弟弟妹妹做饭,也就只能糊弄糊弄肚子,她实在没有力气了。

    唉,那个年月,生病不是我的错,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于父母而言,那次打架,是他们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但却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父亲为各种境遇所逼,动手打了母亲,事后亦很后悔,加上祖母的开导劝解,他慢慢也想通了。一个多月后,他回来修好自行车,补了锅,给母亲赔礼道歉,俩人便和好如初了,于是,我每天坐在这辆车子上,由母亲接送着上下学。

    其实,父亲是个温厚细腻又谦和的人,不信,请听他教我们念的这首诗:

    树上有樱桃千万颗

    树上有樱桃千万颗

    我却只有一个老婆

    就这一个也已经太多

    她早晚要气死我

    …………

    梳洗一新的老婆

    又回到青春勃发的时刻

    她拨动晨钟般震撼的琴弦

    把朝霞铺满天空的角角落落

    …………

    我甘愿与她厮守

    到海枯到石烂

    到无限时空终结的最后一刻

    其时,我们并不理解这首诗的意思,只约略听父亲讲是匈牙利爱国诗人裴多菲的诗歌,大意是争取民族独立,把祖国比作自己的老婆。

    但我今天看来,父亲只是单纯的借用这首诗来表达他和母亲的情感关系。他们的婚姻属于包办上,这首诗表达的是他从最开始的由跟母亲的思维偏差、甚至对立到最终的矛盾统一。他不擅言语表达,便通过这种方式与母亲进行沟通和交流:树上有樱桃千万颗,我却只有一个寄托……

    当然,父亲教我们的诗歌不仅仅是这一首,记得还有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等。

    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当父亲把这首诗写在纸上,教我们背诵时,我们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跟《树上的樱桃千万颗》一样好听,于是,便争着大声朗读,互相比赛。

    等我们记住后,父亲便给我们一句一句地解释,又要我们写出来,那时,我才刚上学,很多字还都不会写,但不知咋地,就是喜欢记诵、默写。

    后来,当老师教到这首诗时,我才发现书本上只有前四句,于是,我被老师请到讲台上,抑扬顿挫地背完整首诗,并条理清楚地解释了基本含义,老师带头鼓起了掌,同学们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我那个得意劲儿,嘿嘿,吼吼。也许,就是在那时,父亲培养了我对文字的热爱,对知识的渴求……

    其实,在学习上,父亲从未强求过我们,他一直都寓教于乐,我当时并不懂得,只是喜滋滋地跟着他的引导走,觉得其中有许多乐趣。

    比如,刚开始学算术,学加减法,把手指脚趾都用完了,还算不出来,心里就很苦恼。父亲就把竹棍儿剪成半公分长的小节,用线串起来,挂在我们的脖子上,帮助运算,嘻嘻,这办法可真灵。再如,学习汉语拼音时,虽然像小和尚念经一样不停地叨咕着,但总是出错,父亲又把硬纸壳剪得四四方方的,前后贴上白纸,用毛笔写上拼音,打乱顺序放在一起,让我们闲时就读就认,他得空了也考我们。

    你猜怎样?四年级语文竞赛时,老师出了十个标注拼音带声调的字,他题目出得怪异,这十个字,全是第四声,我不光答对了,还自信满满。

    多年后,这位老师提及此事,还记忆犹新,呵呵,他可不知道,题目虽是我答的,但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父亲的一半。

    如此,学习于我和弟弟而言,只有快乐,没有负担,唯有妹妹对此不大开窍。

    记得她上一年级时,某次,我给她讲解算术,一道题,讲了三遍,她还一脸茫然,我正反思自己的讲解方法是否得当时,她突然开口道:“爸,我想吃苹果!”气得我书本一摔,扭头而去。果然,她很会吃,会烹饪,那时父亲就说妹妹长大后会过日子,的确,现在应验了。

    所以说,世上没有一门知识是多余的,凡是知识,都是有用的,区别只在于,看你是否会用,是否活学活用。知识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有把死的知识用到活的生活中,才能学有所用,这,就要看人的灵性与慧心了。

    说到父亲,还有很多有趣的事儿呢,比如: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