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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的声音不轻不重,落在人群后,众人纷纷往她这看来。虽是客,但都是少年,随意得很。一人轻笑:“非自身可为之?那姑娘的意思是,要我们安安分分的遵循,不可违背么?”
一人又略微讥讽:“或者姑娘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违背孝义,违逆天命,不孝的自己做主么?”
要不是安然提醒了清妍身为主人家不可开罪于人,现在见他们咄咄逼人,早就跳出来替安然撑腰了。
安然摇头:“我朝信奉的佛法中,没有命由天定一说。孟子也曰,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致者,命也。虽说天命不可违,但人事有可为。若要反抗天意,违逆命运,以我们如今的能力还不够。那唯有自强之,方能护自己周全,不将命运前程交由他人决定。父母之命固然不能违背,否则有背孝义,但是良禽择木而栖,若当真不愿不肯,为人父母心疼子女,倒也不见得不会改变主意。人生伊始爹娘安排,但结果却由自己决断。”
众人一时也找不到话辩驳,细想之下,倒也在理。清妍甚为捧场,拍手笑笑:“好了好了,别再嘲笑人家订亲的事了,不然呀,说不定哪天这事就落到你们头上了。”
人人相觑几眼,纷纷笑了笑,恩怨来的快,去的也快,又由郡主开了口,也不好再戏弄那对少年姑娘,专心赏花去了。
清妍与安然说着笑,不远处几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见了,笑问:“那小姑娘口齿好伶俐,是谁家千金。”
一人认了几眼,说道:“是李家姑娘。”
“哦?可是那翰林学士承旨李大人的千金?”
“回世子,正是,应是李家四姑娘。”
那人便是顺王爷的嫡子贺均平,方才见那边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少年姑娘,也没过去,笑道:“虽来过王府多次,但一直未曾碰面,也常听母妃说起,是个聪明姑娘,如今倒是第一次见她,确实英气不怯。”
旁人笑道:“听闻李家与宋家交好,晨风兄应当见过吧。”
话问的是个翩翩少年,身着直裾深衣,身姿迎风玉立,俊眼修眉,正是宋家长子宋祁,淡笑道:“家母与李夫人交好,但并不常带儿女往来,也是第一次见。”
说罢,长眸往那看去,一群艳丽花衣中,白衣梅花特别明眼。只是人还太小,也看不出个什么来,又或许真如父亲说的那般,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还需时日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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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六月,绿树阴浓,暑气留恋。
这日顺王妃邀沈氏去东来阁品茶,沈氏早早梳洗装扮好,本以为有许多高官妇人,却不想进了包厢,却只有顺王妃一人,当下眉头微蹙,问安起身,柳眉复然。款款入座,瞧着凭栏外的碧湖远景,笑道:“王妃真是好眼力,这东来阁我来过几次,却不曾在这坐过。瞅着青山碧水,心境也宽阔了许多。”
下人斟了茶立在一旁,陆续又有点心小菜上来。
顺王妃笑道:“若是雨后再来,这儿的景色才是一绝,诗句有云‘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真是再贴合不过。”
沈氏笑笑,起茶轻闻,眼眸不觉微亮,浅含一口,悠然入腹,赞道:“这茶浓醇飘香,清幽馥郁,喝起来像乌龙茶类,却品不出是什么茶。”
顺王妃淡笑:“这茶名叫凤凰单枞,是南边那的茶。名气甚小却是无意中发现的好茶。这茶的采摘也极为讲究,过嫩不采,过老不采,烈日不采,雾水不采,雨天不采。经由晒青、晾青、碰青、杀青、揉捻、烘焙等六道工序,历时四五个时辰制成成品茶。喝过这茶,倒是对其他名贵的茶无可挂念了。”
沈氏又饮一口,口感香气独特非常,确实是好茶。又不由想,京城中的贵妇皆是以品上等茶为荣,价格平平的茶绝对上不得台面。因此茶铺好茶越发价高,喝的却不过是个好名声。这顺王妃却不同,只以好喝为上,不分茶类,当即敬她三分。
一番品茶畅谈,已快午时,顺王妃才道:“你家安然今年可是八岁?”
沈氏应声:“八岁零四个月大了。”
顺王妃笑问:“可许了婆家没?”
沈氏眸色微动,这终于是扯到正题上了,笑道:“倒没有。”
顺王妃说道:“安然与清妍交情甚好,我也细心看了这孩子,品行十分不错,翰林家的小孩果然比别家姑娘有灵气。所以寻思着,若李大人李夫人愿意,我是想要过来做世子妃的。如今年纪正好,订下亲事,待安然及笄便可。”
沈氏微显惶恐:“蒙王妃厚爱,这是安然的福气,只是不知世子可愿意?”
顺王妃浅笑点头:“我儿如今已是少年郎,家里也在想着给他择个好姑娘。那孩子向来自立,便问他有看中的姑娘没,他只答了一句‘李家四姑娘不错’。我想许是和清妍一同玩闹时,见着喜欢了。”
沈氏笑道:“这事若成,也是我们高攀了。”
顺王妃笑道:“李夫人这话客气了,我只有一个儿子,安然与清妍又是知己好友,来了后,断不会有什么妯娌姑子间的矛盾。”
沈氏心下思忖,微有歉意:“这事我且跟我家二爷说说,只是安然的脾气王妃也知晓,倔得很,若她不同意,估计我们也勉强不了,这可着实让人心忧。”
顺王妃嘴上答应着“那是自然,定不会强求让你们为难,还是要两个孩子都同意的好”,心底却也知道这不过是沈氏还要商议考虑的说辞,免得把话说死了,若后头不订这亲,就圆不回去了。只是她心里笃定,自家的门第如此优越,也算是李家高攀,绝无可能拒绝。
沈氏刚回了家,莫管家就迎上来说宋夫人在厅上等了许久。进了正堂,赵氏便拉了她的手,问道:“你今日可是去见顺王妃了?”
沈氏略感意外,笑道:“你何时做了神算子?”
赵氏说道:“午时敏怡放堂回来,问我安然是不是要做世子妃了。我一问才知,顺王府的世子看上了安然,这学堂都传遍了。惊的我赶紧过来。”
沈氏诧异:“这事是如何传出来的?”
“说是昨日学堂中有人随长辈去顺王爷府上做客,与清妍郡主玩耍时亲口听她说的。说安然要做她嫂子了,让她们在学堂里不许欺负她。”
沈氏苦笑,摇摇头,这清妍郡主素来是直爽的性子,怕是顺王妃与顺王爷商议时在旁听见的,又和安然交好,自然是欣喜。
赵氏见她如此,一时猜不透,忙声问道:“这到底是真是假?”
沈氏携她坐下,笑道:“顺王妃确实是来寻了我说这事,但我还要和二爷说说。”
赵氏忙说道:“可还要说什么,直接回绝了罢。当初我要来讨儿媳,你不答应。虽说日后也未必是我宋家人,但世事难料。你若答应了顺王妃,那我可是一点盼头也没了。”
这话听着也是让沈氏为难,论家世她看中贺家,但私心来说更喜欢宋家。一时也无法,笑道:“这事我是做不了主的,即便二爷那答应了,安然也未必肯。”
“儿女婚姻就看父母,你不答应就好。”赵氏说道,“安然跟清妍郡主素来投缘,若是听了日后要嫁进王爷家,必定是同意的呀。你这做亲娘的可要好好把关,否则我当真要气你了。”
沈氏笑笑,都已是快三十的人了,说话却还是像个任性的姑娘。她点点头:“我且跟二爷说说,你莫急。”
好一番劝说,赵氏这才安心离去。
夜幕悄然而至,李仲扬放衙回到家中,一大家子吃过饭,各自回房。沈氏伺候李仲扬洗漱干净,屋内无人时,才与他说了今日顺王妃的意思。
李仲扬剑眉习惯蹙起,缓声:“顺王爷是朝中出了名的贤臣,只是这样的门第始终太高,我倒有些舍不得安然高嫁。而且听闻世子贺均平虽年少,做事却雷厉风行,是个聪明郎,只怕日后安然受了委屈我们也不能帮些什么。”
沈氏笑问:“那宋家呢?宋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嫡子宋祁细心周到。阿和又是我闺中好友,性子大咧却和气。若是安然嫁过去,定不会受婆婆的气。这门亲事未尝不好。”
李仲扬说道:“宋家家世无可挑剔,只是宋祁是嫡子,日后也必定会入仕为官。官场肮脏,我只是不想安然继续待在官宦人家。”
沈氏轻叹一气:“夫君日后前途大好,我好歹也是长安侯的女儿,家世虽不能说富贵非常,但也算得是好人家。门第次些的我们也舍不得把女儿嫁过去,但太好的人家又怕她受了欺负。想来想去,倒只有宋家合适,又有交情。不嫁同僚,难不成要把女儿嫁给商人农户?虽有皇亲近在眼前……可我倒也不愿她嫁给皇亲国戚,约束太多。”
李仲扬默然片刻,也点了头:“是许世子,亦或是许宋祁,为夫不想太过草率替安然做主。此事交给夫人决断。”
沈氏点点头:“定会好好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