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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回了房中,坐在软塌上抹泪。越想便越觉委屈,人在屋檐下,被二房正妻欺负就算了,还要被个妾侍欺辱。可她实在舍不得放下这吃喝不愁的日子回滨州,当初二叔李仲扬想将那两个贱妾和四个庶出子女带过来京城,她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老太太让他们留在滨州。怕的就是他们来了后,李仲扬把给她和三个孩子的用度挪了给那些贱丨人。
沈氏站在一旁说尽好话,只见她一直在发愣,也知她心中甚苦,但心里到底还是偏向周姨娘的,不管怎么说,韩氏只能算是外人,比不得周姨娘亲。
韩氏哭闹的乏了,嬷嬷伺候她净脸后,才让沈氏出去。
沈氏出了院子,思量一番,去了书房。
白色大氅蓝色花纹蜀绣穿在李仲扬身上恰到好处,精致而衬显气质,丝毫不显娇纵。沈氏看他安好如常,与方才那脸色沉的可怕的模样全然不同,别说周姨娘方才被惊吓到了,连她也觉害怕。本以为已经很了解他,却原来不是。
李仲扬头未抬,神色未变,忽然淡声:“若是为周蕊求情,就出去罢。”
听他直呼起姓名来,沈氏知他确实是生气了,从婢女手中拿了茶来,轻放在他面前:“二郎,妹妹性子直爽,你也知晓她素来管不住自己的嘴。”
李仲扬冷声:“她如此模样,就是因为由小到大都没人管束过她。在周家如何我不管,可这里是李家。大嫂刚痛失爱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这般顶撞她。若今日说这话的是你,我也不会留情面。”
沈氏神色微微一顿,李仲扬自觉话说的太过,这才抬头看她:“夫人切莫放在心上,只是李家是大户人家,容不得这种逾越规矩的人。”
沈氏重叹一气:“容不得?难不成二爷要把周妹妹赶出去?你让尚明和安素怎么办?”
李仲扬收了视线,又落回书上:“先关两日。”顿了顿又淡淡补了一句,“若有悔改之意,早些放出来也可。”
沈氏欠身:“妾身替妹妹谢过二爷。”
说罢,也不想多留,这样的男子,到底还是让她感到心冷了些。周姨娘今日的下场,不就是日后自己行差踏错的下场。出了房门,轻叹一气,掸去心上尘埃,片刻也未休息,就往柴房去了。
李老太喜欢干净,李仲扬也是个见不得脏乱的人,即便是后厨,也干净得很。只是柴房再干净,也不比屋里。
下人打开柴房门,周姨娘倚在干燥的木柴上,听见声响立刻抬头,见是沈氏,神色又怏怏不乐,连笑也笑不出来。
后面的仆妇由后面进来,搬了两张四腿圆木凳。沈氏坐下身,招了招周姨娘,笑道:“地上凉,妹妹快起身。”
周姨娘掸开那嬷嬷来扶的手:“二爷说要罚,妾可不敢不听。姐姐回去罢。”
沈氏说道:“我去二爷那,他赶我走。来见妹妹,妹妹也赶我走。我倒是里外不是人。”
周姨娘也不敢太过任性,也知沈氏还念着姐妹情,乖乖坐下,试探问道:“二爷那如何说?”
沈氏抬抬手,让下人都退出去守着,才说道:“二爷说了,你若有悔意,现在就走。”
周姨娘撇撇嘴:“然后再去给大嫂放鞭炮道个歉?跪在她面前求得原谅?”
沈氏直皱眉:“阿蕊。”
周姨娘拢拢发髻,声调高扬:“这事儿明明二爷和姐姐也知道是谁错了,我不过是说了出来,为何要怪我。”
沈氏说道:“大嫂拖家带口住在二房的用意,谁不知晓?偏你要耍嘴皮子戳破,这于你有何好处?二爷与兄长手足情深,哪怕是自己吃喝差些,也要照顾好大房。你如今是戳了二爷的痛处,孩子都已有两个了,你真该收收你的嘴,否则二爷也不会再疼你了。”
周姨娘眸色黯淡,笑着笑着,泪便落了:“二爷何曾疼过我?姐姐当我不知二爷为何要我进门?只不过是看在我娘家份上。我当初又何尝不明白这道理,只是想着,以我的样貌,身为男子又怎会不疼不爱。可惜二爷不同,先有宁姐姐,后有你。我终归不过是个家底丰厚还有用处的姨娘。可这才教人痛心,因为这样专情用心的男子才配得起我周蕊呀,唯一可惜的便是,那份情并非用在我身上。”
沈氏想劝,周姨娘面色淡淡,闭眼缓声:“以前一直不知哀莫大于心死是何意,如今可算是明白了。”
一时这狭小房内两人无话,沈氏也忽然明白周姨娘心里的苦,自己风华绝代家底丰厚,可偏错付了真心。
周姨娘起身,离了凳子:“是妹妹不对,太过自大。只是这一回,阿蕊真的没做错。护着李家,也是妾侍的职责。”
沈氏见说服不了她,只好作罢:“妹妹再好好想想吧,你为了李家,二爷自会感激。但若是法子不对,却是给二爷抹黑的。”
周姨娘心中疲累,也不多答,立在门口送她出去,门还未关上,便有下人跑过来,差点摔了一跤,到了跟前急声:“大房少爷姑娘跟咱们的少爷姑娘在衡韵阁打起来了。”
沈氏听的脑袋一嗡,周姨娘忙问道:“可有二少爷和五姑娘?”
“都打着呢!”
周姨娘一听,立刻甩下沈氏往衡韵阁跑。
衡韵阁此时已经是乱作一团,大房的李瑾贺、安阳,二房的李瑾轩、安素互相撕扯,上前劝架的下人也遭了殃,却不能还手,脸上都挂了彩。
刚才做法事,道士说是里头有恶灵,把孩子都赶到了不远处的衡韵阁候着。忽然李瑾贺的小厮跑过来,说周姨娘欺负了他的生母被关到柴房反省去了。冷言讽刺说了几句,大意便是周姨娘一个贱妾竟然敢以下犯上,关了好。李瑾轩素来疼母亲,这一听,立刻辩驳。两人愈吵愈烈,安阳也是个刻薄人,骂的难听了。安素虽然懒,可这种时候可不含糊,噼里啪啦回骂。
李瑾轩开始还好声好气的劝,但后头骂的太难听,连沈氏也被骂了,脾气上来,与他们理论。
因今日是李瑾璞的头七,韩氏娘家也来了些人,见自家外甥受了气,在旁说了些挑拨话,也不知是谁先出手,片刻两边就混战起来,只苦了那些劝架的下人。
此时安然正在老太太床边,服侍祖母喝药。李老太如今失去孙儿,又想起英年早逝的大郎,伤心得茶饭不思。安然也敬这素来疼爱自己的祖母,只是平日祖母对自己的母亲多加挑剔,给了许多难堪,安然也不是非常亲近她。如今李老太卧病在床,沈氏还让她多去探望,安然也听话过来了。
李老太喝下药,安然拿手绢替她擦拭,黄嬷嬷接过空碗,笑意淡淡:“五姑娘真是细心,老太太没白疼。”
听着孙女受了夸,李老太也稍感舒心,却又悲从中来:“可惜日后是要嫁人的。”
黄嬷嬷接话:“只要心还没嫁,还疼着老太天就好。”
安然应声,拿了蜜饯给李老太,沉滞的气氛正消散了些,门外便有下人来报:
“大房和二房的少爷姑娘打起来了!”
李老太一听,差点气晕,哆哆嗦嗦要下地:“造反了,这是要造反了!”
安然忙扶住她:“祖母您身体才刚好一些,吹不得风。安然和黄嬷嬷去看看,您就在房里吧。”
黄嬷嬷也劝道:“四姑娘说的有理,要是老太太您染了风邪,这身子可经不起啊。”
好一番劝,李老太才没动身,气的老泪纵横:“速度带多些人去,那边指不定是拉不住了,快去快去。”
安然赶紧去了那头,让黄嬷嬷唤人。这个时辰爹爹已经放衙了,要是让他知道他们二房跟大房的动手,就算自己这边有理,也得跪祠堂。可那些下人贼精着,一定是见场面控制不住了,只好跑到老太太这来,那必然也有人去了爹爹房中。
人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一片杂声,声调刺耳而难听。安然皱眉进去,还未看清眼前,就见一个白点飞来,反应不及,砸在了脑门上。身子登时往后一倾,所幸紫鹃跟在了后头急忙接住,定睛一看安然一额头的血,地上一块石头滚落在旁,吓的俏脸雪白,哭音都起了:“来了啊,四姑娘伤着了,流血了。”
那边已然疯魔,根本无人听得见这呼唤。
安然晕乎片刻,抬手捂住,试着站了站,还能起身。黄嬷嬷已经领着人来了,沈氏也赶到了,安然未看见,立刻朝那十几个要上去劝架的下人道:“拿了盆子泼水!”
那下人多是婢女,哪里敢去那男人堆里找揍。一听安然吩咐,急忙就近拿了木盆木桶连瓢都拿来了,齐齐往那人堆泼去。
虽是夏日,但这水泼来,原本急躁疯了一片的人,顿时回了神。
周姨娘冲进人群里,用力推开人墙,终于是找到了安素,虽然李瑾良一直护着,却还是受了许多伤。刚颤颤伸手抱住满脸伤痕的她,就见她咧嘴说道:“姨娘,手断了,可以不用做女工了。”
周姨娘对儿女虽是刀子嘴,但确是豆腐心,这话一出来,眼泪就决堤了,轻搂着她哭出声来。
安然向来喜欢她这庶女妹妹,这里最小的便是她,可这些人却丝毫没有顾及,气的也落了泪:“姨娘,快抱妹妹去找大夫。”
李瑾良后悔不已,跪在一旁:“姨娘孩儿错了。”
周姨娘一心只在幼女身上,不想与他说话,只想抱着安素回去。沈氏用帕子捂住安然的额头,让紫鹃快带她回房,让人快快去找几个大夫来。她冷眼瞧着这混乱的场面,沉声:“这件事在查清楚之前,就劳烦韩家各位留在这里。其余李家人,通通去前院。”
李瑾贺身材高大,方才虽受了伤,倒也没李瑾良惨,偏头唤了安阳“小妹走”,连招呼也不朝沈氏打,便回自己院里了。
沈氏叹了一气,这大房,她是真的不想留。半晌,见场面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她才对一旁的黄嬷嬷道:“嬷嬷,此次的事怕老太太又要操心了,唉。”
黄嬷嬷试探问道:“可要老奴说些什么话?”
沈氏笑笑:“嬷嬷是个明白人。”
黄嬷嬷了然,立刻回了老太太那,说大房的人欺负二房的,还将五姑娘的手打断了,又殃及了四姑娘,砸的一脑袋血。刚说完,仆妇就报韩氏来了,老太太气的立刻躺下,喝斥韩氏滚。
韩氏满腔苦楚,却无处可诉,自己的娘家人还被扣在李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