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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再哭了,一会儿免得叫人瞧出来,笑话咱们大房软骨头。”
林玉笙面不改色:
“锦春先去前院,叫罗妈妈她们小心应付,不必与老太爷的人起了争执,免得吃了暗亏。就说我在浣洗,叫她们且安生等着。”
“姑娘......”
锦春急的眼泪掉下来:
“姑娘去不得!老夫人与二房那里定是留了后手,如今她们沆瀣一气,只等姑娘入瓮,姑娘这一去只怕就再也回不来了啊!眼下老爷不在府中,姑娘您可万万去不得!”
锦心哭花了脸,也跟着点头道:
“姑娘您别去!您身子才刚见好,大不了奴与春姐姐一道,与她们拼了!”
“对!姑娘,奴这就为你收拾细软,”
锦春一面说着,一面手脚麻利的从柜子里寻些能带走的衣裳首饰,
“您先逃出去,等避过这阵风头,咱们日后再做打算,先保了命要紧......”
林玉笙望着眼前紧张到发颤的二人,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这林玉笙当真是个命好的,不但有慈父庇佑,还有忠仆相伴。
回想起自己上一世,临终前,却连半个值得信任的人都没有。
临了,竟只能将遗言托付给了前来攻城的反贼。
如今想来,真如一场笑话。
心头苦笑一声,敛了心神,林玉笙从妆台前起身,朝着锦春面色如常,道:
“才与你说要保全性命,这就忘了?”
“姑娘......”
林玉笙伸手,在锦春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止住了她的话。
“且不说今日来了这么些人,光靠你们几个女子,纵使拼了性命,又能拦得住多久?”
“我一个姑娘家,手无寸铁,又不会武,二房眼下必然防备的紧,此刻鲁莽出逃,必然中了他们的圈套。届时我这一身污名,便是百口也难辨。”
“再说这府中虽是污糟了些,可我到底还是林家的嫡长孙女,仗着这一层,他们也不敢在老太爷眼皮子底下,对我使出污秽的招数。若我一旦私逃出府流落在外,又失了名声,可就不好说了......”
锦春泪痕未干,愣愣的望着神色平和的林玉笙。
她有些认不出眼前的姑娘了。
自小每回受了委屈,虽都有老爷做主,可姑娘受了委屈惊吓,都免不了躲在她身后哭上一场。
如今却能从容冷静,将形势利弊这般浅显的说与她听,还是头一回。
林玉笙不曾多想,转脸朝锦心,问:
“我命你今日悄悄送去顺天府的东西,可送到了?”
锦心闻言,一时忘了哭泣,含着泪认真点了点头:
“奴一早便去了慈业寺,按照小姐交代的话,吩咐赶车的马四在长安街多转了几圈,甩掉了二房的人。奴亲手将老爷的对牌和画儿都交给了顺天府的衙役,只是......”
锦心说着,又瘪了嘴哭起来:
“只是......奴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像把画儿弄脏了......呜呜......姑娘......奴没用......你罚奴吧......”
林玉笙听着,微滞了一下,倏然又笑了。
“无妨,弄的越脏,反倒越好。”
锦心一噎,呆住了。
弄的越脏反倒越好?这......这怎么使得?
这可是姑娘送给顺天府尹的大礼!
顺天府尹曹大人,那可是专管京城事务的正三品大官儿!皇上跟前当差,就连老爷见着都得行大礼,眼下得了小姐这样一份寒碜的礼,怎会来帮咱们呢?
“什么画儿?为何送到顺天府?”
锦春惊了,一肚子的疑惑。
“姑娘不是说朝廷不会管咱们家的家事吗?如何……?”
林玉笙轻哼了一声:
“朝廷不会管,可他顺天府尹却一定会管!”
锦春不由乍舌。
林家百年书香,仅出了林家大老爷林振显这么一个从六品的官儿。
虽同为京官,林府却与顺天府隔着十万八千里,从未有过交集。
大老爷为官清廉,又是那样清高的人物,不曾巴结过什么权贵,就连钦天监的主簿张大人,都不曾私下过分交往。
这京城顺天府的曹大人,那可是天大的官儿!入的朝堂,皇上跟前当差!如何会......?
林玉笙瞧见锦春眼底的疑惑,顾不得多解释,自顾自的挽起袖口,绕过二人,从内室走到耳房。
平静地吩咐道:
“锦心,昨日还多了两份画纸,替我取出一份来。”
锦春这才回过神,随锦心一道跟着林玉笙出了内室。
耳房东侧整齐放着几只樟木雕花箱笼,里面都存着林玉笙常日里喜欢的小玩意儿。靠着南边儿放着一张同样雕着双鱼戏莲的紫檀木书桌,与房里的梳妆台是一对儿。
桌上放着端徽砚,一方碧色青湖石镇纸,悬在紫檀笔架上的北胡狼毫笔,笔身通绿,微微泛着柔光,几本字帖整齐的摞在笔架旁。
林大老爷没有其他的嗜好,独爱这些书画之物,因此林玉笙的书房里,各种名品,倒是一应俱全。
锦春诧异的功夫,锦心已经从箱笼里取出一份泛着微黄的画纸。
看着有些年头了,边角处都磨的发毛,展开一看,有几处还落了点点虫印。
“这是?”
虽困惑着,锦春还是上前与锦心一道,将画纸平整的铺在书桌上。
林玉笙立在书桌前,挽好的袖口露出一小截白嫩的手腕来。
她弯着腰,轻轻往画纸上吹了吹,将沾着的一丝蛛网吹散。这才垂首往砚台里加了水,复又从一旁的墨盒里仔细挑拣了一番,捏起一方墨块,歪着脑袋凝神看了看,许是满意了,便开始低头研墨。
锦春微愣,刚要上前伺候,却被锦心拽住了袖口,在她耳旁小声道:
“姑娘不让帮忙,说咱们磨不出她要的墨来。”
锦春就更诧异了。
姑娘自小练字,哪一回不是她帮着研墨,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由转脸去看林玉笙。
只见她弓着身子,唇角抿成一线,仔细盯着砚台里逐渐漆黑的墨水。
右手研墨,左手不时以指尖点蘸着墨水,在指腹间来回捻着,似是感受墨水的稠淡。
动作行云流水,一连试了好几次,面上才终露出满意之色。
锦春见着,不由暗暗抽了一口气。
姑娘素来爱干净,从不碰这等污浊之物,今日怎会这般反常?
犹疑间,林玉笙已经开始作画了。
锦春悄悄捏了锦心的手腕。
“姑娘命你送去顺天府的,便是自己这般做的画儿?”
锦心脸上泪痕未干,却是老老实实点了头。
“用的也是这般脏旧的纸?”
锦春继续点了点头,仔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皱眉道:
“比这张瞧着……应是更旧一些,虫印......仿佛也更多些......”
“昨日你与罗妈妈去了二房那里打听柳姨娘的事儿,姑娘醒来见我在跟前伺候,便嘱咐我去老爷书房,寻些最旧最脏的画纸来。我寻了半日,也只得了这么几张,却不晓得姑娘竟是如何打算的......”
锦春一颗心险些蹦出嗓子眼儿。
“天爷呀!”
那可是顺天府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