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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庄把一个小布包包裹的烟丝递过去,朱敏很高兴接过,却是自己早就备好了卷烟用的纸,自己小心翼翼包裹起来,火折子点燃抽起来。
神色之间甚是清爽。
“没有小友的烟,真是茶不思饭不想,有其常伴身边可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朱敏言笑之间招招手,让身后那带刀的护卫过来,把一个小木匣拿来。
朱敏笑道:“老夫向来公私分明,既用了小友的烟,这里一点小小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给了一包烟丝,居然给个精致的木匣,以许庄估量,这木匣之内应该不会是太便宜的东西吧?
等朱敏打开之后,许庄还是会有些失望,因为里面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而是两本线状书,看样子是年代久远就是不知价值几许。
“知道小友你来年要乡试,正是备考之时,无法多多相助,只好将身边的藏书赠与一两本,当是投桃报李。”朱敏说话之间连木匣也不打算给许庄,只是把书取出来递到许庄面前,本来许庄还觉得那木匣大概值几个钱。
朱敏说自己不喜欢占人便宜,许庄自然也不会客气,只是许庄没想到朱敏给他的是如此华而不实的东西,难道回头去一些旧书店问问这两本古书的市场行情?
“多谢。”许庄还是把书接过来。
连感谢的话语都显得很不走心,随手把两本书揣进怀里,然后继续认真去钓鱼。
朱敏抽烟之余,也将渔具都整理好,随许庄一起垂钓,口中感慨道:“怕是老夫在云州也不长久,这几本书就当是临别相赠。”
二人一时之间沉默,继续钓鱼。
不远处还接连传来别人钓上鱼的欢呼声,朱敏抽完一根又自己重新包好,有点抽闷烟的意思。
“朱老,这烟的劲头大,连续抽这种烟,身体受不了。”许庄好心提醒了一句。
“呵呵。”
朱敏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许庄看这架势,便知朱敏心里在想什么。
昨日里朱敏想从许庄这里问对策,大概有将许庄招募为幕僚的想法,只是许庄还没想清楚为何西阁出身的朱敏会如此看重他这个东阁罪臣后嗣,光是在坟前的那一番交谈可不会带来如此结果,那就只能说明其实朱敏跟许仕孝之间早就认识,或者说二人在某种政治理念上是相同的。
再或者说,许仕孝跟朱敏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振兴皇室?再或者说,许仕孝是西阁派去东阁的卧底?
许仕孝已死,许庄暂时也得不到答案,他自然也不会直接去问朱敏相关之事。
许庄过了很久之后,突然打破沉默道:“其实朱老想不回京师,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朱老为了新皇可以牺牲多少了。”
“哦?”
朱敏本来心不在焉的样子,听到许庄的话,不由侧目看过来。
发现许庄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笑了笑道:“老夫为了皇家之事,自然是不惜任何牺牲的,如令尊……呵呵,小友有何建议不妨直言。”
朱敏的话,好像多少印证了许庄心中的一些想法。
难怪朱敏前来云州会马上祭拜许仕孝,估摸二人政治理念真的很相似,而许仕孝之前策动对南一战,目的不是为了收复故土,只是为重振皇权。
许庄道:“其实朱老并非没机会去控制云州周边军府的权力,甚至云州本地军府中人还有在暗中跟朱老沟通的,在下没猜错吧?”
“你怎知晓?”朱敏微微皱眉道。
许庄笑道:“其实这并不难猜,南方一战后,朝中但凡有见地之人都明白东阁曹相已是落日黄花,东阁主政已不会长久,朱老背后的西阁代表的是新皇利益,地方军府军将即便看不懂这些,他们的幕僚也会分析告诉他们,不能一直在东阁一条船上,要为将来做打算。”
朱敏听了此话,没有接茬,显然许庄所说的也正是如今朝政的大势所趋。
“以在下听闻,朱老几次想召见云州各地军将都没得到回应,征调换防和团练之事也无人应,正是一边有人在暗地里沟通,却在大事上完全不给朱老面子,是否朱老自己也很费解呢?”
朱敏叹道:“云州地方军将见风使舵,老夫也不怪他们。只是小友你说,可以有机会……不令老夫回京师,可是如何的机会?”
许庄看朱敏反应,知道朱敏是那种喜欢要结果不喜欢要过程的人。
大概也是朱敏在云州地方上太憋屈。
“可惜如今云州本地并无战事,若遇达尔花突然来犯,云州本地不得不调兵遣将前去应战,那朱老应该会将军权收拢吧?”许庄突然说了一句。
朱敏先是很费解,随即显得很震惊,差点是从板凳上蹦起来的:“小友的意思,不会是让老夫虚报边关战事吧?”
许庄打量朱敏一眼,微微一笑。
“这可是大罪,轻则丢官免职,重则抄家问斩!”朱敏眉宇之间的神色很严肃,似乎在跟许庄说,老夫可没跟你开玩笑。
许庄笑道:“所以在下才问,朱老愿意为陛下做牺牲到如何程度。”
朱敏瞬间就无语。
“不过朱老也不必担心,即便是虚报了北方战事,那也可能是情报有误,或是在某些环节上出错,未必就是朱老的责任。”
“再者,就算是虚报,朱老也不过是为新皇聚拢北方的军权,新皇陛下是绝对不愿加以怪责,即便情势所迫要降罪,最多是罚奉降职,再或者是将朱老免职,定会保朱老身家。回头补上来的云州宣抚使将军权给拿住,全在朱老之功,朱老便是新皇眼中的能臣,将来东阁倒台后还不是前程似锦?”
许庄的话,在朱敏心中还是造成震撼的。
以他这种学院派的做事风格,肯定是不会用“野路子”,而许庄所提的谋略,可说是“野路子”中最狠的招数。
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或者朱老会说,事后东阁曹相不会放过这件事,但朱老不妨也想一想,就算朱老什么也不做,曹相就真的会放过你?如此平庸回到京师,将来还有被委以重任的机会?”
“这世上之人,就怕碌碌无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为家国百姓,牺牲己身又何妨?”
许庄神色悠然,所提的建议完全是让人去死,但话说出来却是如此平静。
我就静静看着你去死。
朱敏老脸上全都是横皱,微微皱眉道:“以小友之意,若是老夫不做,那就不是大丈夫?”
“呵呵。”
“可即便老夫做了,也未必能收获奇效,如之前调动团练时,云州军府之人也都没有奉调。”
许庄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是以外夷入侵为由调兵,军府军将不奉调,违抗军令必杀无赦。”
“就算他们知道朱老是虚报军情又如何?不奉调就杀,大不了鱼死网破。”
“若朱老无所畏惧,那心中恐惧的必是他们。”
朱敏咬了咬牙。
在他听来。
这是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棋。
招数所用就一个字来形容。
狠。
“不过我相信,军府中人必不会抗命,谁都明白东阁已日暮西山,如今有了合理理由听命朱老行事,何必自取死路呢?”
“在他们看来,反正虚报军情的罪在朱老身上,事后完全可说是想推朱老去死,在东阁面前也可置身事外。”
朱敏本来还想坐下来钓鱼,但听了许庄的话之后,脸色涨红,这是胸中热血澎湃的体现。
要让对手怕,首先自己要无所畏惧,此话正切中他内心真实所想。
之前他所做的那一切没有成果,正是他畏首畏尾所致。
但若是连死都不怕,何须担心对手怎么做?
朱敏突然站起身,连鱼竿都不顾了,一脸严肃道:“小友的话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老夫碌碌半生,此番为陛下不惜牺牲一切,老夫这就去了。”
走出两步,回过头提醒道:“这鱼竿,留着你用吧,若老夫还能回来,再与你同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