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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术铭在接到皇上召见的口谕时,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不安的情绪,嘱咐了管家几句,便急急跟着陈公公往宫中赶去。
马车至玄武门前时,卫术铭掀起车帘一角,见到一旁停着东宫的马车,心里不安的情绪又增添了一分。
才跨进大殿一步,卫术铭便已察觉到空气中凝固的一丝诡异的气氛,待进了内殿之后,才发现,太子殿下果然也在这里。
只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刘衍与皇帝之间的气氛十分奇怪,跪在地上的刘衍周身散发出一股宁折不弯的气魄,而皇帝的脸上则是难以言喻的神色。
“老臣参加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卫术铭行礼后,并未听到皇帝有半句免礼的话,因此弯着的腰也一直没有直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动了动身子,说道:“卫大将军?”
这四个字听的卫术铭心中一惊,余光看向刘衍,见他脸上略带吃惊,当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惶恐道:“陛下叫老臣什么?是老臣听错了吧。”
“卫大将军不必如此激动,朕今日召你前来,不过是想问你一些事罢了。”皇帝仔细地将他打量着,从上到下,从左至右,是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
卫术铭被他这样盯着,心里有些发毛,但面色却不改丝毫,淡定道:“陛下问吧,臣……知无不言。”
“好一个知无不言。”皇帝忽然冷笑了一声,卫术铭被他的冷笑吸引,抬头却望见了桌案上的几张旧纸,目光不由得一震,而皇帝已经问道,“朕想听你再说一遍当年的岩鹊关大战。”
卫术铭已经渐渐意识到今日太子殿下所为何事触犯了逆鳞,除了无头案,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见皇帝问道,也知道回想了一下答道:“臣当年率万众士兵前往岩鹊关大战齐军。打得他们落荒而逃,谁料被那齐军杀了个回马枪,众将士被逼到昌河,一半奋战到底被齐军所杀。一半宁死不屈跳入了昌河。”
“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皇帝侧了侧身子,眼眸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杀气,却被卫术铭捕捉了个干净。
“臣与三百精兵杀出了一个血口子,齐军却尾随不止,众将士以性命相护。臣因此侥幸捡回一跳命,可是回想当年的惨状,臣始终觉得,天底下最悲壮的情景也不过如此。”卫术铭音调平和,从眼角到眉梢更是没有一丝不安紧张的神情,这让皇帝有些失望。
“倘若真如你所言,”刘衍忽然开口,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纷纷垂目去看,“万千将士拼命护送你出逃。可是当年司徒珏扣下将士的抚恤金,你为何没有只言片语?难道卫大人就是这样一个冷血之人吗?”
皇帝双眼微眯,将视线从刘衍身上转到了卫术铭脸上,见他神色依旧如常,不慌不乱道:“当年国库空虚,岩鹊关死伤惨重,朝廷下发的抚恤金根本就不够一户人家七日的口粮,如此象征性地补助又有何意义?可是这些钱累积起来,对国库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以做许多事。因为战乱,许多地方的桥都断了,臣曾经向工部尚书提议,可以借此修桥铺路。”
刘衍被他这么几句话塞的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楚沉夏,若论能言善辩,当今世上又有几人能辩得过他?
皇帝见刘衍不说话,手中的佛珠不断地转动着,目光飘渺了许久,才忽然说出一句话来。“你书法如何?”
“极好。”卫术铭自知瞒不过他,索性直言道。
“倘若让你模仿他人的字迹,你可做得到?”
“做得到。”卫术铭说完这三个字,十分清楚地看到皇帝拨动佛珠的手忽然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道,“不光臣做得到,别的人也能做到。”
皇帝的目光在桌案上的旧纸上一顿,示意他过来看,并说道:“那你看看,这写的是什么?”
卫术铭低声应了一句,十分小心地拿过桌案上的纸,在二人一个灼热一个冷淡的眼神下草草看了一遍,又轻轻放下道:“臣不知,这个字未免太过模糊,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刘衍,见他脸上仍然是执着的神情,不免有些生气,可又不好在卫术铭面前发作。
卫术铭见他不语,索性问道:“臣斗胆……敢问陛下今日所问为何故?是臣哪里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错,是子顺在钻牛角尖。”皇帝顿了一顿,又道,“你先退下吧。”
“是。”
刘衍见皇帝让卫术铭先退下,必是打算与自己单独说话,嘴唇一开一合正想说些什么,皇帝忽然又说道:“子顺,你也退下吧,朕大病初愈,公文堆积的太多,实在无力批改,朕到时候让人送到东宫去,你替朕好好看看,处理完了公文再说别的事。”
刘衍原本想反驳几句,可见皇帝言语冷清,大有生分之意,登时也拉不下这个脸,更何况,卫术铭还没有走出殿外,稍作犹豫间,皇帝已经起身往殿外走去,再追已经来不及了。
在东宫中等的十分焦急的刘正声见刘衍丧着一张脸回来,心里必知大事不妙,暗想,我此前如何劝殿下不要轻举妄动,殿下执意妄为,如今真是吃了大祸事了。
刘衍进殿之后,并无言语,只是拿着茶杯出神,离散的目光忽然一聚,将茶杯一下子捏碎了道:“岂有此理,今日竟然功亏一篑!”
刘正声哪里敢责怪刘衍,只好安抚道:“等先生出来了,或许事情有转机也尚可未知。”
一刻钟,刘正声万分后悔自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因为他的这句话,刘衍当即决定去司刑寺要人,如果陈止明不给,就抢。
“殿下带这么多人来司刑寺是来劫囚的吗?”陈止明见刘衍面带怒意,气冲冲而来,虽不知他是在哪里受了气,可他要是想将气发在司刑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刘衍从马上一跃而下,朝他走了两步道:“你司刑寺的效率竟有这么低?问话要问这么多天?朝廷养你们不是让你吃白饭,在这说废话的。”
“有些话要慢慢问,才会问出来,一下子就说出来的,换了殿下,殿下敢信吗?”陈止明自从做了司刑寺主司之后,整个人的性格都变了一变,不再如之前那般乖戾跋扈,渐渐学会了官场的那一套,笑里刀剐皮割肉,绵里针剔髓挑筋。
刘衍冷哼了一声,并不打算搭理他,直接越过他闯进了司刑寺,一旁的人正要阻止他,却被陈止明一个眼神拦下了。
楚沉夏见到刘衍一剑劈开铁链,说要带自己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他无法相信刘衍会蠢到这个地步,善于言辞的他竟然也结巴起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殿下你疯了?我不能走。”楚沉夏回过神来说道。
陈止明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楚沉夏眼前,嘴角微勾,冷笑道:“楚沉夏,你可以走了。”
刘衍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陈止明,随即拉过楚沉夏,就往外走去,他自然知道自己今日所为有些冲动,可是既然陈止明也说了可以走,那就不算劫。
二人走出司刑寺后,楚沉夏见到司刑寺外面的大队人马,再次惊呆了,气的浑身乱颤,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先生……”刘正声从人群后忽然探出身子来,颤颤巍巍地鞠了一鞠。
楚沉夏疾步走到他面前,拉过他至一边,悄声问道:“怎么回事?他做出这种事来,你怎么不劝着点?还和他一起胡闹!这下该如何收场?”
“先生……我……我劝不住啊,殿下什么都不听我的,而且……劫囚根本不算什么……”刘正声说到后来,声音便轻了下去。
楚沉夏察觉到不对劲,忙追问道:“怎么?我不在的几日还发生了什么事?”
“唔……殿下……”刘正声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个究竟,他见刘衍往这边走来,便噤声不语了。
“刘大人劳累了整整一日了,一会,我派陆执送刘大人回去吧,回去好好歇息歇息,切莫为了这些繁琐的事情累坏了身体。”刘衍微微一笑,却看得刘正声浑身起毛。
刘正声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沉夏一眼,无声叹息了一回,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那脚步显得异常沉重。
太子的心思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凭楚沉夏的聪颖,怎么可能瞒得住啊?
回去的路上,楚沉夏与刘衍相对而坐,两人却连半个字都未开口,刘衍是心中有鬼,楚沉夏则是心中有气。
快到东宫时,刘衍终于忍不住打量了一眼楚沉夏的脸色,轻声问道:“你该不会是在为我大闯司刑寺的事生气吧?”
楚沉夏始终直视前方没有回话,刘衍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见他明明听见了却不应声,也没心思再说第二句。
直到入了东宫,二人再无半句话的交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冷战了好几日,看的若渝和半容是一阵奇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