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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南大地云遮雾绕的群山中,有座高达百丈的奇山,因形似面阳打坐的神佛,从而得名向阳山。
此山最奇之处在于山脚下有个百米见方的不毛之地,远远望去,犹如盘腿入定的大佛悄悄摊开的手掌。
而龙口地界久负盛名的凤岭学院恰好坐落在神佛的手掌心里。
说来也稀奇,自从凤岭落户于此,原本种啥啥不长的地方忽然改了时运,就连犄角旮旯的石头缝里都能长出葱葱郁郁的花草。
此事儿传开后,曾有两人堪舆问宝的人过来开眼,两人四角八面瞅了半月,才敢断定这里是风水学中极为罕见的玉带环腰穴。
据《堪舆宝录》记载:三山半围是环腰,一水揽缺为玉带,但凡三山临一水,多为繁华富贵地。
而凤岭学院虽没有三山半围,却被一山环抱,因形得势,亦为福地。
更奇的是这里原为斩腰穴,乃是与环腰穴齐名的大凶之地。
因被隐世高人以极其高明的手段改了水道走势,反倒成了开源宝冢。
而所谓的隐世高人正是凤岭学院的创始人,名叫岚凤岭。
据传,那二人本是成名已久的风水大师,却与岚凤岭攀谈之后,当场一茶三叩,拜在了岚氏门下。
关于岚凤岭妙手收高徒的事儿后续再讲,这里先说说凤岭学院。
起初,凤岭只是一间幼教私塾,后因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国策扶持,十年生聚苦心经营,最终铸就‘龙口凤岭’的金子招牌。
如今建有两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另有教务楼和勤务楼分列东西,五栋建筑呈凹字形分布,看着颇为气派。
学院设有药理、风水、修容、考旧等科目。
虽说多是下九流的门类,好在够接地气,像治病救人的大夫、观风望水的术士以及掌古断今的典当掌柜都是很吃香的行业。
因此颇受当地人追捧。
尤其是修容一行,大到红白喜事,小到戏班子混世的,几乎样样通吃,可谓进出门槛就是钱。
‘一个箱子两斤半,改头换面活神仙。’话里说的就是修容师。
而陈庙儿就是来学修容的。
那年她十八,由于长相甜美,身边人都喜欢喊她庙儿。
只是庙儿来凤岭全是无奈之举。
原本想读龙口女校,奈何养父母心疼钱,死活不同意。
尤其是养父陈万成,特别守旧势利,总认为女孩都是赔钱货,上学等于浪费钱。
若非凤岭给了‘包吃包住免学费’的特招名额,庙儿肯定没法继续读书了。
“去了别和不三不四的男生说话,容易被人拐跑了。每月寄封信回来,省的家里担心。到地方捡着能挣钱的学,我和你娘的后半辈子可全指着你呢。”
庙儿心气儿高,听了这话委屈的不行。
感觉自己如同牛羊,只等养大卖个好价钱。
有时特想问一句:“难道捡来的孩子就不是人?”
又怕得到更寒心的答复。
因此从小到大一直是个逆来顺受的乖乖女,父母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只是心中那份不甘与倔犟始终未曾磨灭。
这不,第一次出远门也没让大哥送,与母亲隔窗道了别,独自去了三里外的慈母渡口。
船行水路,几经辗转,终于找到凤岭学院。
开学当天,先在报名处领了钥匙,又来宿舍楼找住的地方。
哪知刚到楼梯口,却被一个胸前印有‘校巡’字样的人给叫住。
“你是不是住在509?”
庙儿立定看了看,见两米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头发乱蓬蓬的,身板枯瘦干倦,疯长的胡子似是从未打理,一小撮还黏在唇边。
整个人显得极为邋遢,越看越像街头要饭的。
于是拧眉回道:“是啊,怎么啦?”
“没什么,夜里记得关好门,熄灯后别乱跑,有什么动静装作没听见就行。”
他的语调很阴沉,像是从地缝里钻出来一样,听着很不舒服。
见他故弄玄虚,庙儿再不愿多费口舌。
丢下一句吓唬谁呢,拎起行李就上楼了。
一边爬楼一边埋怨:“雇这样的人当校巡,活该凤岭招不到人。”
这话确实不假,近些年学院发生过很多怪事。
比如有的学员无故疯了,还有的莫名其妙没了人影儿,至于退学转读的那就更多了。
总之影响很不好,口碑早已大不如前。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很难招学院周边的本地人。
现在的生源大都是外地来的苦学生。
因此,身为龙口人的庙儿对凤岭一直抱有很深的成见。
可是当她走进509宿舍,竟忍不住哇了一声:“这也太整洁了吧!”
新粉刷的墙面,地板及窗户光可照人,桌椅板凳摆放整齐,除了6张空床位显得有些冷清,一点不像集体宿舍该有的样子。
里外转了转,卫生间有淋浴,门头上有时钟,扫把搓斗衣柜等等都是新的。
而且阳台还养了几盆绿植,有些吊兰顺着管道爬了老高,最后又从房顶垂下来。
一条条的飘着,满是绿意。
“环境倒是不错!”
出乎意料的住宿条件让她满心欢喜,麻溜溜的安置好床铺,摆上生活用品,连带着花花草草也修整了一遍。
由于顾忌校巡的警告,又特意查了查门锁,瞅了瞅床底,还不忘晃晃床架,里里外外翻了遍,也没找到能发出‘动静’的东西。
最后仅在门口墙裙那里发现一个奇怪的凹槽,大小如拳头,若不细看,还以为墙根破了个窟窿。
除此之外,再无异样。
可她仍不放心,没等天黑就钻进了被窝,提心吊胆的熬了一宿。
结果一连三晚,夜里除了几声猫叫,再没听见特别的动静。
“该死的校巡,就知道欺负新人!”
别看嘴上骂的凶,心里却是很得意。
毕竟住了单间,刷牙洗澡都不用排队,而且来去自由,感觉比家里还要舒服。
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人也显得精神很多,简单扭了个丸子头,一蹦三跳的去上课了。
“所谓‘修’,是指装饰,修正,美好之意。而‘容’呢,有适宜,包容,样貌的意思。
合起来就是利用修整的技巧,去弥补容貌上的缺憾,这就是修容行业的价值所在。
同时,也希望你们都能成为美的代名词,用今天学到的知识,去弥补世界的不足,去挣更多的钱。”
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说的大家掌声雷动,老师抬手按了按,接着说道:
“关于前景及定义,这三天也说的差不多了,明天开讲《骨架与轮廓》,大家记得预习一下。今天先到这里,下课!”
新的学期开始了。
而庙儿却不知道,新的梦魇也跟着开始了…
每天走过繁花似锦的校园,来到窗明几净的课堂,与五湖四海的同学一起,听着老师循循善诱的讲解。
眼前这些都让庙儿无比感恩,第一次感觉余生可待。
同时,随着对行业了解的加深,也第一次意识到修容主顾是不分生死的。
活人要面子可以理解,没想到死人也会要面子。
因此反倒有个疑问:死人为啥要修容?修了给谁看呢?
结果答案没找到,反做了几晚噩梦。
好在随着课程深入,同学间慢慢熟识起来。
类似的问题谈论多了,自然也就没那么怕了。
只是她发现有个学长总爱跑来搭话。
一会儿问问题,一会儿借东西,像是彼此很熟似的,也不知有啥目的。
不过他的眼睛很漂亮,大大的润润的,说话还会转圈儿,语调也温柔的要命,文质彬彬的样子,很讨人喜欢。
可惜接触以后才知道,这家伙嘴巴招人嫌,说话鬼的很,一不小心就能把人带沟里去。
记得刚开课那天,他来迎新,就坐在庙儿身后。
当时,老师正忙着介绍学院的光荣历史。
刚说到考旧出身的文玩泰斗季连城如何如何,立马个女同学侧身问了句:“学长好,我叫鹿滕滕,请问学了修容未来能干啥?”
姑娘家这么问,无非是想留个好印象。
可他倒好,一脸坏笑的反问道:“魏来能是谁?你俩想干啥就干啥呗!”
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见他答非所问,对方再没接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像是气的不轻。
他却翘着二郎腿,还总往别人胸口瞄,庙儿当即送了两个字:人渣。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名叫月生的‘人渣’竟会缠上自己。
这不,刚刚课休,他又拿着那本《易容术的前世今生》来问问题。
最气人的是他问的全是与修容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比如:你有没有发现食堂饭菜里有虫子?要是发现记得告诉我,我能帮你换个大鸡腿。
像这种倒胃口的问题还有很多,以至于庙儿都怀疑他是故意的。
时下正在做笔记,见他又来,庙儿抢先劝道:“月生,好歹你是学长,总找我问问题不害臊吗?再说了,一个男孩子学啥不好,偏要学脂粉气这么重的修容!真佩服你的勇气。”
“广田,话不能这么说,爱美之心...”
眼看庙儿冷了脸色,忙又改口:“先别急眼,不叫‘广田’还不行嘛!”
“不行!”
“那好,咱们君子一言…”
“你!”庙儿顿时火大:“我不管你的国文是姑奶奶教的还是姨奶奶教的!不懂就去查字典,再给我乱起外号,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看看,又急眼了,那叫你‘广由’行不行…”
没等后面的话说完,人已蹿出了教室,紧追其后《前世今生》差点砸在脑壳上。
“死月生,算你丫跑的快!”
庙儿话音未落,月生已和药理科的牛老师撞了满怀。
两人抱一起滚了三圈才停下。
牛月坡有高度近视,忙趴在地上找眼镜。
月生见他骂骂咧咧的,瞬间跑了没影儿。
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老师想知道的事儿没有问不出来的。
眼看牛月坡气呼呼的跑去男厕所,同桌赵水清摇头叹道:“学长这下惨咯,牛老师可是出了名的一根筋。”
“活该,恶人自有恶人磨,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嘚瑟。”
紧接着走到门口,刚捡起地上的《前世今生》,却见书里掉出一张巴掌大的小纸片。
上还写了两句话:
“庙儿,一直很想告诉你,不要住509,里面不干净!可是又怕你知道以后会转学。
总之,每月10号以后,夜里无论听到任何响声都不要开门。切记!”
字体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月生的手笔。
“该死的家伙,又想搞什么鬼?”
她把纸片揣进兜里:“说的好像你住过女生宿舍似的。一肚子歪主意,活该被人追着骂。”
饭后午休,回到宿舍的庙儿往床头一歪,又拿出那张小纸片。
“每月10号,夜里不要开门。啥意思?”
先是脏不拉几的校巡,后是吊儿郎当的月生。
“难道这里真有古怪!”
庙儿起身转了一圈,幽幽叹了句:“是不是屋里太干净了...”
常言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意思是说有些怪事不能细想,不然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就好比现在,原本化于无形的疑心病,却因为一张小纸片,又如野草般疯长起来。
为了睡得安心,庙儿特意问了几个学姐,结果得到的说法千奇百怪,又都是以据说开头,很难令人信服。
因此,她决定跑一趟教务处,听听老师如何解释。
这里顺带说下学院里的学制。
凤岭学院共有五个学科,包括药理、考旧、风水、修容和历史。
每个科目又分四个等级,依次为初级、中级、高级,和特研级。
每科每年升一级,年末统考,满分70,至少需要50分才能升级。
高级班读完参加结业考试,挂科需重读,考过才给发毕业证。
由于凤岭二个字是西南地界的金字招牌,因此拥有毕业证的人都很吃香。
例如古玩鉴定,同样都是看一眼,考旧科出来的多会贵一倍。
这就是金字招牌的价值。
资历说明能力,能力决定财力,自古如此。
至于特研级,都是学院特招,学生不能自主报考。
反正门槛很高,据说最近三十年,特研级只收过两个人。
偏偏月生就是其中之一。
而他还是凤岭学院创建以来唯一一个参加过三次毕业考试又三次退回初级班重修的人。
并且还是串科考,相当于把风水、考旧、历史全考了一遍。
由于三科全挂,所以又来学修容。
关键在于以前他是以少年天才的身份被雾南分院保送来的,来时仅10岁,如今9年过去,曾经的雾南天才反被学院培养成了天生蠢材。
这可真够讽刺的。
因此每当嘴上吃亏,庙儿必定拿此说事:“我要是院长,早把你开了,负面效应太大,不利于学校的形象建设。”
他却死猪不怕开水烫:“可惜你不是。”
“切!我要真是院长,关于特研生,只会关心一个问题:你凭啥?”
“很明显,凭我长得帅。”
“滚!就知道臭美。”
有时她也很纳闷,月生似乎有种不为人知的魔力。
本来很冲很冒犯的话,被他接一句,立马就会变味。
甚至变甜。
总之和他聊天拌嘴,会觉得很有趣。
不过关于月生是特研生的传言,她是死活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