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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黑影踩着月色迅速地闪进了淮府,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溜进了一间尚还泛着烛光的屋子。
那黑影落地之际,便朝着床榻之上的人单膝跪地,叩着首将在慕府所见的详细禀报。
待到全数说完了,立于床畔处的景师父才有些不悦地蹙起了眉头,“殿下你让她与慕白在一块儿,不怕教坏了慕白吗?”
苏念一身的坏毛病,平日里鬼点子又多,而慕白性子率真,不小心还真有可能会被教坏。
闻言,姬殊晏冲他无奈地眨了眨眸,“这也没法子,她怕回府中会被你给蒸了,自然得要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了。悦”
算她有自知之明。景师父不置可否地冷哼了声,话音凉凉:“即便她确然是有几分本事,但也没有重要到殿下以身涉险来救她,虽然殿下功夫不错,但谁知会没有什么意外。”
“本宫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那马虽是受惊跑得极快,但本宫也是掐准了时机才会出手的。搀”
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景师父直接便打断了他的话,“掐准了时机还会摔断了手?”
干咳了两声,“这是个意外。”谁会知晓看着分明体重甚轻的苏念,一路滚下来竟然会压断了他的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话锋旋即一转:“宫中情况如何了?”
景师父大致地说了下,而姬殊晏在听的过程中,眉梢亦是微微蹙紧,“你是说,皇后并未将萧问期杀死,而是挖了他的双眼,重新将他丢回了地牢?”
“是,想来也是太子与她说了些什么,让她放弃了灭口的想法。不过即便如此,萧问期被严刑拷打,伤势依然是惨不忍睹,我怕他被丢进地牢撑不过一.夜便会咽死,就差人去看了看。”
顿了顿音调,景师父的眉间染上了几分困惑之色,“但奇怪的是,在我的人去之前,已有人给他包扎过了伤口,虽然手法不怎么熟练,但却是保住了他的一条命。”
“他失了双眼,太子定然对他已失去了兴趣,如此一来宫中又会有何人肯出手救他?”听到景师父如此说,姬殊晏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不是这个意外,这枚棋子定然能发挥不一般的作用。”对于萧问期被皇后给抓了去,变成个半死半不死的废人,景师父觉着有些可惜,毕竟从萧问期这儿入手,可是个不错的切点。
微微一笑,姬殊晏调整了个姿势,悠悠接道:“不尽然,虽然萧问期暂时失去了作用,但他便如同一根鱼刺般,卡在了太子的喉间,让他对皇后的所作所为产生不满。”
“皇后乃是纳兰世家的嫡女,想来自小便娇生惯养,即便是心机颇深,但也定少不了女儿家的善妒之心,太子此人向来好色地很,而他与皇后交好,皇后定然不肯他再找其他的女人。”
“如此一来这矛盾自然是不会少,但太子为了保住储君之位,定会对她再三忍让,如今经过萧问期一事,怕是太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或许只需一个苗头,便能让他们彻底地翻船。”
听此,景师父想了想,但还是没明白他真正的用意,“殿下的意思是?”
“三日之后的秋猎,不就是一个绝好的时机么。”在侧身期间有些压到了手,他微一蹙眉,淡淡补充道:“你那边的人训练地如何了?”
“随时都可以,只是殿下你而今右手负伤,三日之后的秋猎还是算了吧。”毕竟这次是伤到了骨头,若是参加秋猎,难免会要去狩猎,依他如今这伤势,再去拉一下弓箭,这手不废掉就要谢天谢地了。
“无碍,若是那日缺少了本宫这个引路人,事情怕不会进展顺利,再者你的医术如何本宫可清楚地很,只需在那日让本宫的手可以拉得动弓箭便成。”
这局棋,既然下了,他便绝不允许失败。
皇家秋猎,一年一度,向来以规模宏大,规格奢靡著称,只因当今皇帝最喜自己身到何处,何处便要弄得富丽堂皇。
而每次秋猎,正是皇子们大展身手,向皇帝献媚的大好时机,尤其是对太子和三皇子而言,何人打的猎多了,那所得的封赏也会大相径庭。
对于农耕的百姓而言,每次秋猎无疑是让他们丧失了大量的银子,因为皇家狩猎所选的场地,早早地便会被官府给圈禁起来,而秋天又是个收获的季节,如此一圈禁,再让马儿在上头肆意地跑,也不知要损失多少庄稼了。
这般劳民又伤财的事情,当今皇帝做起来可是顺手地很。
皇帝最喜欢狩猎的场所就是选在农民耕种之地,对外言说耕种之地最容易招野兽,但实际情况是如何,所有人都缄而不语。
“殿下,你的手已无碍了?”对于姬殊晏不受宠这一点,苏念还是比较开心的,至少在这些皇家场合上,他的位置被安排在隐晦的角落里,这般视觉的忽略处,最适合做些小动作了。
微一挑眉,姬殊晏腾出两根手指来,掐了掐她的脸蛋,“这两日来,小白倒是将你给养得白白胖胖的,水润地都能掐出油来了。”
那是,也不看是谁养的,慕白可是比姬殊晏这抠门的家伙客气了不知多少,自打她借住在他的屋中之后,他便将每日的用饭都放在了屋里,而且还将所有的好吃都让给了她,如此一来她不白白胖胖才是见了鬼呢。
“所以说,殿下你平日里要对我好些,把什么好吃的都让给我,定然也能将我养得更加水灵。”这话说得,弄得他这是在跟养猪玩儿似的。
淡定地收回了手,抿了口酒,轻飘飘道:“本宫还是比较喜欢骨感美。”
“……”骨感你个死人头!
而便在苏念与姬殊晏你一言我一语之际,猎场上的锣鼓已敲响。
烈风瑟瑟,青烟滚滚,只见得猎场出现了两对人马,一对人马领头的便是慕白,而另一对领头的当是个官家子弟。
姬殊晏与她解释说,这叫做文官与武官之间的争斗,虽然分为文武,但由于近些年来文官在秋猎上输得实在是太惨了,所以这些年便一直在强加训练,只派着能在有朝一日,可以将所谓的武官踩在脚下。
说起来苏念还是第一次见到慕白如此英姿飒飒地骑着枣红马,一马当先地行至猎场的正中央,比那日他在她最为倒霉之际前来救她还要来得耀眼。
比试分为三场,第一场为骑马射箭,第二场为蹴鞠,这第三场嘛,便是抢彩头。
怨不得姬殊晏曾是慕白的马术在军营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但只是看他驾驭着枣红马,将弓箭拉到最开,扣弦的手不过是一松,那箭便如同脱了缰的野马般,直冲着靶子而去。
十发连中!场外顿时发出了欢呼之声,苏念顺着声响瞧去,果不其然便看到在欢呼的官家子女中,便数沈姵的嗓门最大,冲着慕白直招手,表情更是激动非常。
苏念忍不住以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姬殊晏,指了指沈姵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殿下你前些日子对她的一席话,并没有什么卵用啊。”
“难道你的本性要比她好?”都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吧。
张嘴便想要反驳,忽而场上又传来了喝彩声,原是有一文官子弟景也射出了十发连中,激动地那些问臣们差些便要站起来欢呼了。
“那是冯侍郎最小的儿子,名唤冯轩,看他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私下里定是苦练了许久。”顿了顿音调,他旋即又摇着首笑道:“但毕竟底子不厚,到后半场定然会落下阵来。”
还真就如姬殊晏说的这般,虽然前半场那冯轩表现地相当好,几乎能与慕白打成平手,但到了下半场,大摸是体力有些跟不上了,竟然连失手了好几次,比分便逐渐地拉大。
第一场,慕白以较为大的比分,顺利地拿下。
期间,沈姵的欢呼声便一直充斥于耳,连苏念都有些受不了了,感慨道:“我忽然觉着,小鲜肉还是很有觉悟的。”
对其他人都笑意有加的慕白,唯独对沈姵极为冷淡,就今日所观,怕是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地住沈大小姐的癫狂。
第二场蹴鞠赛,慕白表现得更加勇猛,与队友之间的配合默契地简直是天衣无缝。
虽说那些文官的子弟们在私下也苦练了许久,但又如何能敌得过慕白他们这群自小便舞刀弄枪长大的人呢,不过是前半场,这比分悬殊地都不用再比就知道谁输谁赢了。
猎场中的气氛极为壮观,众人看得也是激动非常,但这众人中却排除了皇帝。
年年秋猎,年年如是,他都看不出有什么新意来,捏着只琉璃杯,一副兴致怏怏的模样。
伺候在一旁的祈高本自是看出了皇帝不高的兴致,垂下身来轻声道:“陛下可是觉着回回都是以慕家为首的武官获胜,太没有惊喜感了?”
“可不是么,朕虽知慕家骁勇,但若一直都是他们赢,看着也是怪没有意思的。”这话说得,似是隐隐之中暗含了什么不可言喻的东西。
祈高本眸底精光一闪,对皇帝说了几句便退了下去。
而在他退到后台之时,跟班吴皓立马便上前来,“九千岁有何需要交代小的做?”
“陛下说,年年都是武官赢,太没有刺激感了。”把玩着拇指之上的玉扳指,晦暗不明地说道。
闻言,吴皓旋即便明白透彻,阴森森一笑:“小的明白了,此事小的一定会办得非常漂亮,也好让那小子明白得罪九千岁的下场!”
“明白了就去办吧,可莫要让人瞧出端倪来。”挥了挥手,祈高本狭长的眼眸瞟向了猎场上英姿飒飒的慕白。
他早已说过,会让慕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得罪他的下场会是如何。
中场休息,慕白虽是一头是汗,但看着没有一点儿累的样子,依旧是神采奕奕地很,回到后场时,屁股还没来得及坐下,沈姵已冲破重重障碍,奔到了他的跟前。
将准备了许久的茶水端到他的跟前,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原本是想拒绝的,但转而想到了先前姬殊晏说的话,慕白生生忍住了要推开那杯茶的冲动,取了过去,仰首一口便饮尽。
而跟随在他一旁的队友见之,更是起哄般地发出怪异的声音来,叫向来皮厚的沈大小姐给弄得不好意思了。
“后半场咱们随便打打,便能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了,是吧!”介于上半场的出色表现,武官子弟们兴奋异常,各个壮志满满的,连带着说话都傲气非常。
“对对,有咱们慕小将军带头冲锋陷阵,咱们还怕什么!”
豪云壮志间,休息结束铃便已打响,而慕白在起身准备上场之际,忽而脑袋传来一股眩晕,他险先有些站不住脚跟,伸手拍了拍脑袋。
随在他一旁的队友见到他异常的反应,问道:“怎么了?”
“没事儿,走吧。”想着可能是太阳有些大,慕白甩了甩脑袋,不甚在意地便随之上了场。
可就在马儿开始奔跑之际,那股被他忽略掉的眩晕感再次传了过来,而且还有一种压迫神经,如潮涌般地袭来之意,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摇脑袋之际,便听到耳畔处传来高喊声:“慕白,小心球!”
用力一甩脑袋,眼前总算清明之际,却见那球正想着他飞来,他提手便想要去接,但自全身而来的无力之感竟是让他根本便无法使力,而与此同时,耳畔滑过一道劲风。
对于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他而言,他能够无比清晰地知晓自己此时此刻正处于十分危险的处境之中,但他竟然根本无法使出多余的气力,避开那道危险。
只觉得脑袋传来‘嗡嗡’的响声,喉间有一股腥味,他的整个身体便完全不受控制,径自地便自马背上摔落而下!
全场顿然肃静,随后伴着一声重重的叫唤,整个场子开始混乱起来。
而在慕白口吐鲜血,自马背上摔下来之际,苏念便忍不住要站起身来,却被姬殊晏一把给按了住,“这不对劲!”
“本宫知晓。”按住她肩膀的力道重了几分,他的目光缓缓转到苏念的身上,“但这是最好的结果。比起让整个慕氏受牵连,不若让小白一人承担为好。”
“你早知道祈高本会出手?”看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虽然知晓此事的缘由是因她而起,但是……但是这家伙怎么就可以表现地这般淡定,慕白不是他的八拜之交么!
他竟然可以做到在知晓祈高本会对慕白下手之际,没有做任何的提醒,任由事态发展,难道他便不怕稍有分差,慕白便会在此期间一命呜呼吗!
“有小景在,小白不会有事的。”他自然清楚地知晓苏念眼中的愤怒,但正如他所说的,也唯有任由事态发展,才能够避免让整个慕氏受牵连。
很多时候,牺牲与受伤是不可避免的。
深吸了口气,苏念重新坐了回去,但态度明显不似方才那般,甩开他按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冷冷道:“九殿下神机妙算,相信小鲜肉知晓来龙去脉之后,会对殿下更加崇拜。”
对于苏念话中的讥讽之意,姬殊晏自然明白,但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做多余的解释。
就在两人的对话期间,乱哄哄的场面已经被控制了下来,慕白被迅速地护送了下去,猎场之上只余下了一滩的血迹。
皇帝立于高台之上,扫视了一眼,不清不淡地道:“比赛继续,没有分出胜负,便不能停止。”
既然皇帝都如此说了,这场蹴鞠自然还得要继续,但大摸是由于慕白倒下地太过于突然,又或者是武官队失去了主力,下半场打下来,到了最后竟然让文官队以一分的优势胜出。
如此一来,这场蹴鞠便算是打成了平手。
而在最后一场抢彩头中,也不知武官队是着了魔还是怎么的,抢起来根本便没有一点儿尽头,只有几个看着身材彪悍些的一马当先,但几个人又如何能敌得过文官的一大批,很快便落下了阵来。
今年的比试,出人意料的,竟是文官队拔得了头筹,皇帝龙心大悦,在照例赏赐的同时,还多赏了些额外的东西赐予文官队。
如此一来,倒是变成了一家欢喜一家悲伤了。
“即便没了慕白打头阵,他们这些人也依旧是武将出身,怎么在后来还会输得这般惨?”对于这个结果,苏念显然是余怒未消,愤愤然问道。
“秋猎比试看起来是世家子弟之间的切磋,其实是朝堂各族势力的明争暗斗,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却是暗潮汹涌。小白所代表的是整个慕氏,而慕氏一族在朝中的势力,即便是父皇也要忍让三分。”
近乎讥讽地笑了笑,“有小白打头阵,他们自然有底气去与文官子弟拼,但一旦没有了小白,试问有几人敢拿着全族的性命去争?从小白倒下,父皇却没有终止比赛的那一刻,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知道,父皇心里想要哪一方赢。”
苏念听得有些头疼,便见姬殊晏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道:“现下你可以去看看小白的情况如何了。”
处在这儿看什么明争暗斗的,苏念觉得眼睛都要被玷.污了,一听到姬殊晏这般说,飞一般地便起了身来,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闪人了。
进了后场,苏念一眼便瞧见了景师父处在慕白的身旁,有条不紊地为他施着阵,他头部方才被长杆给砸到,流了不少血,而今被景师父一施针,血倒是止住了,只是这头上肿的跟馒头似的,看着也挺触目惊心的。
而自慕白被抬进来之后,沈姵便一直在一旁抹着眼泪,在看到景师父包扎好他的伤口之后,急急忙忙地上前来,“慕哥哥怎么样了,可有性命之忧?”
“暂时无碍,幸而他体内的毒不是很重,倒也不会危及到性命。”景师父擦拭了手上的鲜血,淡淡回道。
一听到毒字,沈姵立时便撑大了眼眸,“毒?慕哥哥怎么会中毒?”
“此处便不劳沈小姐操心了,请吧。”不待景师父回答,便有一道较为粗厚的嗓音传来,苏念随之瞧去,便见一身形高大,眉宇间与慕白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慕伯伯,我、我想在这儿照顾慕哥哥……”沈姵哭得眼睛都肿了,可怜兮兮地看着慕白的父亲——慕霖。
但很显然,在听到她这番话之后,慕霖周身的寒气愈加强了,“一句话我不想要说第二遍。”
哭腔顿时便卡在了喉间,沈姵最后可怜巴巴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慕白,不甘地出了营帐。
原来这就是世人口中的慕老将军慕霖,这气场,实在是太彪悍了!苏念终于明白为何慕白会说自个儿家规森严了,如此压抑的气氛,她还是赶快开溜为好。
谁知她前脚还没迈动半步,便听慕霖忽而开口:“那边的侍从,过来。”
苏念觉着自个儿真是倒霉到家了,为何自己就这般想不开,要来看看慕白呢!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将军有何吩咐?”
“将他的衣裳换了,滚了一身的泥,真是丢人现眼。”出口的语气很不善,但就不知是冲着昏迷的慕白还是另有其人了。
差些便将自己的舌根给咬断,苏念惊愕地抬首间,便瞥见一直以来不苟言笑的景师父眼底竟然闪过了一丝笑意。
笑笑笑,笑个屁啊笑!她都要哭了……
后场苏念欲哭无泪,而猎场上的气氛却是好到了极致,只因——皇帝陛下龙心大悦。
三皇子姬桦泽见机,冲着皇帝举杯道:“父皇,今年秋猎,儿臣想出了个比今次的赛事还要有趣的活动来。”
“哦,说说看。”自打姬桦泽的府中出了个烟美人之后,皇帝对于他的宠爱更甚从前了,就连这秋猎的座位安排,都让其与太子并列而坐,由此可见,这日后皇位的归属还真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