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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喧天,宾客盈门,整个十五贝勒府内外喜气洋洋,迎亲的乐声、鼓声不断。
黄昏之时,她独自一人到了后院的菜地处坐着,那些热闹,好像与她无关,可是她知道马上就会如风暴般席卷过她的眉间心上,无法独善其身置之度外。
不怪他,这件事的起因本就是自己犯的过错。
他珍惜她的生命,所以不得不有了这场婚礼。
静怡,你就连伤心和难过都是多余的。她对自己说。
天色昏暗,后院的门咯吱一声开了,阿明闪身进来,走到静怡身后,微微激动说:“静怡,我就知道,他不会为你舍弃名利权位的,你还是跟我走吧。”
静怡起来转身看着阿明,摇头道:“阿明哥,对不起,我想过了,我不想丢下他跟你走。”
阿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颤着声音说道:“为什么?他对你三心二意始乱终弃,你却如此死心塌地甚至置云韵和苏珊的生死于不顾!”
“他因我而被迫娶小姐,我不能让他独自面对以后的生活,”静怡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他的妻子不是我,可是我只有他一个夫君。”
“静怡!”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气大的让她痛呼出声,“他那样对你,难道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他?”阿明终究是忍不住了,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明知道当初他为了杀阿敏不惜推你入死地,看着官船大火爆炸,看着你葬身火海毫不动容,你怎么能愚笨至此真心错付?”
“你,知道了整件事?”静怡震惊,但随即也释然了,这么大的事情阿明只要回了龙江城便能打听得到的吧,“多铎他......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只能说多铎其实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他对我还是......”
“还是有情有义?”阿明冷笑,“那我呢,连多铎这样的都叫有情有义,那我算什么?静怡,我以为你死了,可是你不知道过去那一年,我跟自己说我阿明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别人,你心里却根本没有我,多铎呢,他要是真心待你好,又怎么会另娶孙菲菲?”
“你不明白,那是我的错。”静怡急着解释道。
“我的确不明白,云韵,苏珊,还有我,难道就比不上一个多铎!”
静怡正欲申辩,忽然听见落风轩那边传来纷乱的吵杂声还伴着女人的尖叫哭声。
静怡心里无端一慌,用力推开阿明,掀起罗裙便急急往那边走去,走了没几步便见许多宾客女眷一脸惊慌失措,手脚虚浮地往后门方向走去,她拉住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那女人害怕得声音打颤,说:“十五贝勒、他、他、遇刺了!很多的黑衣人,不,应该是杀手,见人就杀......
静怡有如雷击般僵住,身子晃了晃,听不到那女人其余的话,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被慌张逃离的人撞了两回,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该往哪里走。
她发狂似的往落风轩跑去,远远地看见府卫手持火把把落风轩重重包围。
她终于跑到那里了,远远的看见落风轩前的空地上,身穿新娘喜服的孙菲菲跪在地上抱着一个人失声痛哭。
那人心窝上插着一把匕首,刃锋全数没入只余刀柄,手臂软绵绵地垂下,知觉全无,而大红喜服遮盖了血色,静怡只看到地上一大滩鲜红的血渗入地面,一如他逐渐流失的生命一般。
不会的,那个人不是他。
静怡对自己说,在内务府那场大火中他都能护着她全身而退,没有理由就这么一桩刺杀便让他永远地离开自己,自己还没有跟他说不疼了不生气了,比起生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多铎,多铎你应我一声......太医马上要来了,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许你有事!睁大眼睛看着我,你看着我......”孙菲菲泣不成声,撕心裂肺。
这哭声也让静怡心胆俱裂,手脚僵硬且冰冷地正要拨开府卫走向多铎时,嘴巴忽然被人用毛巾捂住,静怡睁大了眼睛,挣扎了没几下很快便晕过去了,那人从身后勒住她的脖子,把她整个人往阴影处拖走。
整个十五贝勒府乱哄哄的,没有人注意到后院这时驶来一架马车,静怡被人用黑色披风密密裹着抱上了马车,车帘落下,马车飞驰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盛京的东门前不远处停下,阿明掀开马车车帘,对驾车的人说:“前面是什么环境?怎么有这么多的人堵塞了城门?”
驾车的宋亮压低声音道:“侍卫长大人,应该是十五贝勒府办喜事,四面八方来卖货的或是来瞧热闹的人太多了,所以巡查得更严密,也更慢一些。”
“把马车往前赶,尽快出城,恐夜长梦多。”阿明解开静怡身上裹着的披风,把昏迷的她抱在怀内,“你就说我夫人得了急病,需要尽快赶到寿城老家,必要时花点银子打点一下。”
“是。”宋亮应了一声,依计行事。眼看着守城将领挥手表示通过,忽然远处有一骑飞奔而至,高喊道:“十五贝勒遇刺,大汗有旨,严格盘查出城人等,搜寻刺客!”
手持火把的士兵聚拢过来,登时明亮了不少,其中一名副将眼尖,一手指向宋亮问道:“你,身上这一片血渍从何而来?!”
宋亮大惊,他们刺杀多铎的人一共有十个,但是有七人当场伤重而死,其余两人逃回了香山馆,他则逃出十五贝勒府后,驾着早就备好的马车到后院接应阿明。
难得全身而退,却不想衣襟上沾了血迹,如今突然败露顿时束手无策。
阿明猛喝一声:“走!”飞身坐上车辕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吃痛狂奔,守城的士卒纷纷阻拦,长枪剑戟齐齐刺向马车,阿明抽出腰间长剑,另一只手臂上的袖箭齐发,随即射倒了挡在前方的士兵,冲过城门。
身后追兵不断,渐渐的有弓箭手从后追赶放箭,宋亮痛呼一声,原来肩上和背心都中了箭,身子晃了晃便堕于马下,阿明来不及救他,只能艰难地把静怡从车厢里拉出来放在马背上,然后砍断了车辕,两人共乘一匹马,另一匹马刚获自由便被乱箭射中长嘶一声倒地。
也不知策马狂奔了多久,远远见到前方有秋收后堆起来的稻草堆,阿明抱着静怡轻身一跃坠到稻草堆上翻滚下来,他眼疾手快地抓过稻草放到自己和静怡身上,那匹马一直向前奔跑,追兵从身边掠过,渐渐远了。
阿明这才松了一口气,拨开身上的稻草,看看自己怀里的静怡依旧药力未过昏睡着,小心地把她放下,再转头看看自己肩上被弓箭擦过的伤口已经渗出猩红的液体,咬了咬牙撕下衣角简单包扎了便算了。
此地不宜久留,追兵要是在前面搜不到人,恐怕又会回头来找。
他把稻草堆好回复原样,然后背着静怡往东边有人烟处而去。
小镇边上的一户人家里,柴房门被轻轻敲响,穿着褐色粗布衣衫的农妇捧着热腾腾的蛋汤和炒饭,说:“这位公子,家里没什么剩的了,你们先用点饭食,别饿着了......”
阿明接过木盘道了声谢,放下后从怀里掏出点碎银子塞到那妇人的手里,那妇人开始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肯要,后来才勉强收下。
她瞅了一眼背靠着墙坐在干草堆上脸带泪痕的女子,也留意到她身上衣衫服饰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知道不便多问,正要离开时阿明喊住她,又递了一点碎银子给她说:“可否寻两套普通衣服给我们替换?”
农妇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阿明关上门,拿起那碗蛋汤舀了一汤匙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递到静怡嘴边,说:“来,喝点汤暖暖身子。”
静怡别开脸,面无表情地说:“你到底给我喂了什么药,为什么我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阿明放下汤匙,道:“静怡,到了应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信我,我不会伤了你。”
“为什么要去应天?”静怡看着他,既恨且怒,“阿明,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十五贝勒府虽然乱成一团,可要带走一个人也并非易事,什么去找苏珊去找云韵都是骗我的,是不是?”
“我是什么人你不是最清楚吗?”阿明自嘲自伤地一笑,“静怡,认识你时,我不过是经常在南尘庵下放牛的小牧童而已,究竟是你忘了,还是我忘了?我不骗你,你要去找苏珊或是云韵我都陪你去,等我们到了应天,成了亲安了家以后......”
“我嫁人了,”静怡全身乏力,就连大声争辩也做不到,泪水夺眶而出,“我已为人妇,阿明哥,你要是真对我好便放了我好不好?我不可能嫁给你。”
“是吗?”他冷笑,“如果他死了呢?”
静怡的脸一瞬间白了,她伸出手想抓住他的手臂,却最终因无力而垂下,“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他说过他不会再抛下我的。”
“那人的死活已经与你无关。静怡乖,”阿明沉下脸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稍一用力静怡痛得叫了起来,他拿起那碗蛋汤放到她嘴边,用一贯温和的声音说:“我不想再用让你昏睡的药,那样会很伤身体。你把汤喝了再吃点饭,歇息一下,今晚我们还要赶路的。”
静怡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明明是那个熟悉的人,却陌生得让她害怕。
她深深吸了口气,顺从地张开嘴喝下了整碗汤,还用了点饭。
过了一会儿那农妇来敲门,送来两套粗布衣服,阿明跟着农妇离开了柴房,静怡这才疲累的闭上了眼睛。
多铎不会死的,她心中默念道:野涂不是神医吗,怎么会让他轻易有事?更何况,他和她经历了那么多都活下来了,这一次一定也能平安渡过的......
“大嫂,你说的就是这兄弟俩吗?”阿明随着那妇人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前,没有围墙只有篱笆围着院子,院子很大,尽是一些稻草和用麻袋装着的谷物。
那两兄弟二十上下,面容清秀但是衣衫破得打满了补丁,正在给谷子入袋。
农妇叹了一声说:“吉祥和如意两兄弟半年前连唯一的亲人都去世了,天可怜见的,这一瘸一哑可怎么生活呀!幸好他们那酒鬼老爹给他们剩了两匹马,平时就给别人拉拉干柴木料什么的,哑巴吉祥是车夫,瘸子如意是负责找活儿砍价的。公子若是有什么地方用得着他俩的,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他们晚上赶路,看得清路况吗?”
“这个自然!”农妇连忙说:“你别看他兄弟俩这般模样,可是记性和眼力都特别好,我去问问他们去过寿城没有,如果他们认得路就能帮公子的忙了。”
事情最后的结果很是让人满意,天刚入黑,吉祥、如意兄弟便赶着那所谓的马车到了那农妇的家门前,阿明扶着静怡走出来时,见了那马车也不由得皱眉。
这哪里能算是马车,又黄又瘦的马,没有车厢,只有用木板钉成三尺多的车板,分明就是用马来拉的牛车。
赶车的哑巴对他裂开嘴笑着,指了指板上的干草垫子,像是在为他的特别准备而邀功。
瘸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说道:“大、大、大爷,您、您请上、上车......”竟然是个结巴,还好,比哑巴要好一些。
阿明看了农妇一眼,农妇不好意思地说:“乡野之地也只能有这样的车了,公子不要见怪,吉祥如意是老实人,公子大可放心。”
阿明当下没说什么,把静怡抱上车坐好,吉祥也跳了上车,如意挥鞭赶马,向着寿城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