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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慢慢地走了过去。
其实此刻, 他只感到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向神明祈祷什么。
在这个离真理最近的地方, 他却亲眼目睹真理被抛却。
整片大陆最尊贵最虔诚的神明的使者们,他们只想营造出一个稳定的骗局。
这让摩恩的信仰甚至产生了一丝动摇。
但是他看着那尊圣像,很快意识到了这想法有多么错误, 意识到了自己对神明有多不敬。
他竟然起了怀疑的念头。
摩恩快步走过去,跪在圣像面前。
因为动作较为激烈和突然, 他的膝盖狠狠摔在蒲团上面,奇怪的是一点也不疼。
他本该立刻闭上眼睛祈祷, 却忍不住出神地看了半天。
望着圣像被雕刻出来的眼眉, 他有一种在和神明对视的错觉。
这错觉使他莫名地有些心悸。
摩恩赶紧闭上眼, 两手合十放在胸前。
他张张嘴,想像往常一样把流畅的祈祷词念出来,想要呼喊出□□字, 却不知为何偏偏叫不出那三个字。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摩恩干巴巴地睁开眼睛,卡了壳。
难道就因为他信仰动摇了那么一刻, 就不再拥有呼唤神明的名字的权利了吗?
这是神明对他的惩罚?
虽然这样怀疑着, 摩恩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
心中有无数话想说,他甚至起了向神明告状的念头,比如好好地描述一番“大人们”有多么错误。
不过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这不合适的冲动, 只是开口向神汇报了自己这一天的经历,像个小孩子在记录日记一样,细微到今日吃了一颗鸡蛋都说了出来。
摩恩以前从来不讲这些“废话”, 他只会像每一个受过教育的信徒一样,说出得体又克制的几句祈祷和宣誓,并且以往祷告的时候都会严肃又庄重,不能过分地惊扰到伟大的耶弥伽大人。
这一回倒像是对老友的诉说一般,讲过话后,摩恩的情绪都得到了放松。
或许,是这尊圣像的缘故。
一定是教廷请了手艺最精湛的雕塑师铸成的吧,感觉其中凝聚了神明的祝福。
摩恩闭着眼睛,能感受到一阵暖意,他相信这一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有没有可能是伟大的神明选择短暂的降临来安抚他彷徨的内心呢?
摩恩一直跪了很久,久到他感觉自己刚刚在大殿感受到的阴冷被温暖取代,才慢吞吞地睁开眼睛,有些怅然若失地站起身来。
在这种奇异的感觉之下,他甚至觉得,神是爱着他的,神一定会保佑他的。
所以他不会害怕,他会跟诡异的夜莺抗争到底,他要阻止教廷的大人们做出错误的决定。
深渊中,突然显出另一抹亮光。
那是一颗白色的光团,白得耀眼,白得璀璨。
它突兀地出现在神明的面前,看到它的颜色,维尔涅斯抿了抿嘴,面色温和了一些。
不过很快,那抹微不可见的笑意就消失了。
因为神明突然想起,这抹光团是他偷来的,是他用了卑劣的手段降身于自己从前所不齿的旁人的圣像上窃取来的。
他早就已经没有信仰之力了。
黏稠的暗物质们又开始蠢蠢欲动,它们伸出触角想要把信仰之力侵蚀,像是黏腻的沼泽缠上踏入其中的人腿一样,攀附到光晕上,想要将它缴紧、碾碎、吞没。
维尔涅斯的睫毛轻颤,慢条斯理地把被蹂.躏到惨兮兮的光团收了起来。
白色的信仰之力,是纯粹的尊敬。
而这份尊敬不是对他的。
黑色的信仰之力是什么?
是肮脏的利用。
深渊之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说:染黑又何尝不可?让信徒的心中充满欲望,甚至是来利用我,只要他肯继续爱我……
维尔涅斯周身的熔浆旋流全部凝结了。
他的身形僵硬,在沉寂了几秒后,肩头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光球。
他轻轻地把那东西拿在手里把玩,可是光球上光泽却那样暗淡。
它也可以变成兔子和羊羔的形状,可以像皮球一样拍一下就飞起来,却不会让神明感到开心了。
因为那是假的。
红色的信仰之力是什么?
是信徒的爱慕。
因为失去了,所以做出一个假的来。
多么可怜啊。
——深渊中的声音这样说。
它们继续说:如果失去了,那就再去争取。
维尔涅斯突然触电一般地把手中的光球甩开。
那颗红色的信仰之力在深渊中跳跃了两下,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神明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染上了一丝错愕和慌乱——
万籁俱寂。
深渊中哪有什么声音。
一切声音,只来自神明的心底。
……
晚上,摩恩在安心中睡下。
教廷的一切都令他不舒服,唯独这间有圣像的屋子除外,他莫名地被安全感包裹,怀揣着伟大英雄的理想,睡得很香,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他得到了外出的机会。
就算是软.禁,他也是一名从分教会前来的神子,作为神子,每天的清晨就必须要到圣坛做感恩祈式。
他有些不情愿地换上昨晚教廷人员送来的更加高档一些的神子的衣服,把属于帕丁利坦的那一套放到了一边。
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连制服都被更换,可能意味着他还需要在这里留下许久。
甚至,有永远回不去帕丁利坦的可能。
等房门被敲响,摩恩跟着又一位同样没见过的神子前往了圣坛。
不得不说,开门的那一刻,他有种期待落空了的感觉。
他还以为会再次见到昨晚送他回来的那位更加亲切的神子呢。
把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撇开,摩恩沉默地站在外围,跟着众人一起完成群体的祈祷活动。
中间的过程没有出现任何差错,一切按部就班,顺利进行。
唯独最后离开的时候,远在高台上的司铎汤米大人看了他一眼。
随即摩恩便被叫住了,一位神子通知他,有位司铎想要见他一面,于是他被引着去了教堂的某个分殿。
摩恩心道,一定是那位名叫汤米的司铎想要见他。
他对这位大人还是很有印象的,从昨天自己第一次露面时,他就一直表现得很与众不同,格外关注自己。
甚至后面在主教与他对话时,这位大人还多次出言截断,从察觉主教的想法之后摩恩就隐隐觉得,汤米大人像是在故意保下他似的。
等他进了司铎的房间后,汤米大人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
他听到摩恩的动静转过身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莫名其妙的一句——
“……摩恩,好孩子,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叫摩恩?”
汤米的那双布满了饱经风霜的茧子的手交叠在一起,随着他的问话还轻轻地捏紧了一下。
这位老人面对着小辈竟然像是在紧张的样子。
摩恩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地跪下回应道:“我是帕丁利坦教堂收养的孩子,名字是当时的司铎大人起的。”
“……这样啊。”汤米的眼瞳有些浑浊,似乎是早年受过什么伤,他的左眼有些微微睁不开的感觉。
而它们现在就望着摩恩的脸,却又好像在透过摩恩看着别人。
“你跟我的一位故人像极了。”
他的声线带着沧桑和疲惫,没有执事的搀扶,他颤颤巍巍地坐回椅子上。
和昨天在大殿上强硬而威严的他不同,今天摩恩见到的这位司铎大人,和每一个追忆自己青春过往的脆弱老人都一样。
“像得,我竟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回到了五十年前……”他喃喃着,突然发出几声苦笑,“那时,我可讨厌极了那人。”
摩恩静静地听着,不知道自己能说点什么,看起来汤米大人只是想透过自己向那个和自己很像的故人对话吧。
“因为他比我勤劳,比我勇敢……后来他在战争中死去了,我欠了他一条命……他是我的哥哥,也叫作摩恩。”
汤米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一些零星不成段的话,他低着头,厚重的嗓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令人无法听清,好像是沉浸在了回忆中的过去无法自拔。
很久后,他才找回神来,定定地看了摩恩一眼,叹着气道:“你不该卷进这件事中。主教大人的心思难以捉摸,难保他何时就会变了主意。我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之后有人问询你是否愿意留下来,一定要拒绝。教廷内部暗流涌动,千万不要为了信仰选择这里。”
摩恩郑重地点下了头,他很感激汤米大人昨天的帮助,正想借着这个机会表示感谢,同时再努力争取一下只针对夜莺进行捕杀的方案。
但是汤米却怠倦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比起性命不保,这已经是个折中的法子。福克斯肯同意是我没想到的,退让不会是他的风格,你就把此事放下吧。三五天过去后,焦点不在你身上,那时便回去你原来的地方,切莫再染了一身腥。”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摩恩自然不可能再不识相地纠缠什么。
能够因为与汤米大人的故人相像而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
他最后带着感恩的心情恭敬地匍匐下头向大人行过礼,起身离开了这里。
门外等着他的神子似乎对他这一趟出行并无好奇,漠不关心地完成了送摩恩回房的任务。
摩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然而,空荡的神子房间里,却有一位不速之客。
“回来了啊。去哪里了?我猜猜,想必是肥猪汤米叫你过去了?”
对方气定神闲地笑着,坐在椅子上抱臂看着摩恩,口吻亲昵中带着叛逆。
他的样子很吊儿郎当,两条腿甚至跷到了桌子上。
没有一个虔诚的信徒会是这副模样。
更别提这人身上还穿着独属于司铎职位的衣袍。
摩恩下意识地望向屋里的圣像,却见它被一块绒布蒙住了。
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他心惊的冷意。
摩恩站在门口没有动,手心渐渐出了汗。
“怎么不进来,还得我去请你么?”
福克斯脸上的笑意敛了去,他抖了抖袖子上的褶皱,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
正是那位在昨日的大殿上对汤米大人出言讽刺、最后提出捕杀全部鸟类的司铎。
“您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摩恩艰难开口。
他试图分析出一些东西,但是福克斯的步步逼近压缩了他全部思考的空间。
“知道太多的人,会被灭口。”福克斯语意不明地悠悠说道。
他的眼神闪烁,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兴奋:“更何况,你闻起来,确实挺香的。难怪那只蠢孩子忍不住,就连我,也很久没有这种……”
“食欲大开的感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