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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公徽卫没有想到梁焕卿会这坦然的承认这件事是她做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
梁焕卿将手放在龙案上,她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一直看着公徽卫。
公徽卫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是要被梁焕卿看穿了一样,他低着头,在大殿当中跪的直直的,汗水从他身后滑落下来,一直缭绕着他的神经。
这一刻,公徽卫只觉得自己入宫来是小瞧梁焕卿了,她就正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天朝当今的皇后娘娘只不过十几岁还不满二十岁的年纪,在一年前还是一个上京城中被宠着长大的将军府大小姐。
但自从她嫁入王府,成了先帝皇二子的王妃之后,整个朝局在慢慢改变,整个天朝在慢慢改变,权倾朝野的陆丞相也是被这个皇后娘娘搞垮的,而当时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王妃而已。
现在她执掌大权,救天朝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是依旧有人怀疑她的用意,只觉得她的用心良苦是别有所图。
他们许多人都还一直以为,他们做过的任何事情,皇后娘娘都不知道,可是公徽卫如今却知道了。
梁焕卿坐在上座,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堂下的公徽卫,她仿佛知道他在想一些什么。
眼下的公徽卫正在想着皇后娘娘知不知道他与行太仆寺卿夏思成勾结,在去岁时贪污了拨给水灾严重的遂州修桥梁的钱财一事,如今桥梁建成,可听闻梁焕卿忽然下旨不许百姓上桥,桥梁落成却不许百姓使用,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身为工部尚书的公徽卫,本要问问皇后娘娘为何不许百姓上桥,但迟迟都不敢开口。
天家拨款建桥修路本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当时皇帝也是十分重视给遂州建桥一事。
修建桥梁所用的建材都是从各地运送而来的,当时运送的大人则是行太仆寺卿夏思成,而当时负责这个工程的,就是工部尚书公徽卫。
行太仆寺负责运输采买方面,而夏思成若是想要在材料上偷工减料的话,必然是瞒不过工部尚书公徽卫的法眼了。
于是乎面对天家拨下来的万贯工程款,夏思成和公徽卫动了坏心思了,他们在工程上偷工减料,欺下瞒上,自从那件事之后二人吃到了甜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公徽卫建桥,用的是极其差的材料,只要到了发大水的时候,那桥几乎是一击就垮,根本不能够万古长存。
饶是工部尚书公徽卫是这样,工部也没有人敢向皇上告发,便就一直拖到了如今大桥竣工。
在桥梁竣工之后,夏思成利用行太仆寺卿一职,在京中也钻了不少空子,替人买官受贿,昨日便就是听说了皇后娘娘要彻查这件事所以急急忙忙的要转移自己贪污所得的财物。
再加上皇后娘娘下旨意不许遂州百姓上桥,那个时候他和工部尚书公徽卫就开始腿肚子打转了。
夏思成还特意去公徽卫府借着拜访的名义议事。
“公尚书,如今皇后娘娘下令不许遂州百姓上桥,这……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们的事情败露了呀?皇后娘娘会不会已经盯上咱们了?”夏思成知道这个消息,便是几天晚上都没有睡着,这不得已便就来了公徽卫府上。
公徽卫也知道皇后娘娘下旨不让遂州百姓上桥,这遂州知府都将桥封锁住了,百姓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官府也不给出一个解释,可是要解释到哪里要呢?他们在朝廷当中也没有听说有这样的一道旨意啊,还是等到旨意颁布了之后他们才知道的。
公徽卫本想去问一问皇后娘娘,但是想着这事情还是要按兵不动为好,只让工部侍郎去问了一下,皇后娘娘对工部侍郎闭门不见,说是自己身体不适不便见人。
这下可让公徽卫吓坏了,一直在府中惴惴不安的,当时夏思成来府上问他的时候,他也正是烦闷。
“当初就是因为与大凉的战事和先帝的葬礼,这让天朝国库亏空,朝廷将俸禄减半,咱们不得已才在工程款上做了手脚……本以为瞒过了皇帝,可是谁能知道如今被皇后娘娘发现了?”公徽卫面对问自己的夏思成,也是一筹莫展的说着。
“公大人!”夏思成吓得坐不住了,这要是被发现,可就是满门抄斩的事情啊!
陆高鸿的例子就活生生的在他们面前,但他们还是做了。
夏思成从位置上跳起来,对公徽卫小声说道:“你是说,皇后娘娘已经发现咱们了?”
公徽卫皱着眉头,看着慌慌张张的夏思成,说道:“遂州建桥一事,是由本官负责的。当初要不是你说一定会没有事,而且还有万贯钱财做利润可拿,本官一辈子两袖清风,眼看着就要辞官归家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公大人这话说的可不算地道!”夏思成听公徽卫这么把错误都挑到自己身上,便是一下子就炸开了一样,“当初下官说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大人可是一丝反对的样子都没有的,都是为了那万贯钱财,大人何必在下官面前装清高呢?”
“你!”公徽卫被夏思成这么一说,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他指着夏思成的鼻子说道:“那你知不知道要是皇后娘娘知道了这件事,第一个要受处罚的就是本官了!只要抓了本官,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这么一说,夏思成就沉默了,他本就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在公徽卫眼中就是一个孩子一样的人,他知道了自己有可能入狱之后,心中也不由得害怕起来。
“那……公大人,现在可怎么办?”夏思成还是害怕了,他毕竟还年轻,未来还有许多路要走,再说三十多岁能到他如今这个位置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往后前途无量,他不愿意就这么葬送了。
“哼!”公徽卫瞪了他一眼,说道:“现在可想到叫本官一声公大人了。”
夏思成也是被吓怕了,一看公徽卫像是有办法的样子,便赶忙陪笑服个软:“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如今是什么样的一个景象了,还望大人您给出个主意吧!”
这关系到他们二人的仕途和全家老小的性命,公徽卫便也不再刁难夏思成了,随后便说道:“你把你受贿贪污所得的金银细软一并送出宫去,等到皇后娘娘发现的时候,找不到赃物,便也就作罢了。”
“这样……可行吗?”夏思成有一些犹豫,“万一到时候遂州桥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被皇后娘娘发现了,我等难逃一死啊!”
“你现如今想到这些了?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公徽卫瞥了他一眼,只觉得此人不成大用,还白白拖他下水,“只要本官还在工部,哪日借着修缮的名义重新加固,应当是不成问题的,但这事一过……你那些运出城的宝物……”
公徽卫在暗示夏思成,而夏思成也是一个人精,他立马拱手作揖道:“都孝敬给公大人回乡养老。”
公徽卫满意的点点头。
夏思成回到行太仆寺卿府的时候就开始着手准备了,想要趁着夜色将那些箱匣送出城去。
而这一切就在梁焕卿的掌握之中,等到来人前来禀报之后,同样趁着夜色,梁寂便带人前去封查行太仆寺卿夏思成府,恰巧就在院落当中,他们查封到了夏思成正准备运出城的金银珠宝,人赃并获,便不费吹灰之力的查封了夏府。
天牢之中的夏思成很快便供出了在朝中和他一同贪污的几个人,其中便就有公徽卫的名字。
梁焕卿一早便在勤政殿等着,夏思成被抓,定然是会有人按捺不住的,她没想到是公徽卫,但是却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焕卿用手指敲了敲龙案,预示自己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公徽卫跪着俯下身子不敢抬头看皇后娘娘,听着皇后娘娘一声一声的敲指,只觉得像极了催命的声音,他浑身战战栗栗的,背后和额头都出了汗,本以为能够来问问皇后娘娘能不能拿出什么证据。
但是眼下可想而知,皇后娘娘是早就盯上了他们了,若是要证据的话,只怕是皇后娘娘敢拿,他们不敢看。
“皇后娘娘……微臣有罪!”公徽卫最终趴在地上,声音中带着哭腔说道。
“何罪之有?”梁焕卿坐在龙椅上,声音清冽,但是庄重威严,回荡在空荡荡的勤政殿当中,直直的能够震慑人心。
“罪臣……罪臣不该贪污遂州桥工程的钱款……”公徽卫哭着说道。
此时他心中十分后悔,但是很明显已经无济于事了,后悔有什么用?人用要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应有的代价。
见他这么说了,梁焕卿抄起桌案上压字画的镇纸便丢了过去,镇纸是白玉做的雕龙,直直的砸在了公徽卫的面前,顿时碎成了两段,吓得公徽卫哆哆嗦嗦的往后跪了半步。
“皇后娘娘息怒!”月白和在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们纷纷跪下,劝说皇后娘娘不要动怒,以免伤了身子。
可梁焕卿如今哪能不动怒,她指着公徽卫,随后下了龙位,一步一步走向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原来你也知道贪污的是遂州城的建桥款!
当初皇帝下令支钱银给遂州建桥以抵挡水灾,那是桥梁更是救命的堤坝!
遂州钦州去年发大水!死了无数人,再引发了瘟疫,同样也死了无数人!上京也险些沦陷!
那些钱款是皇宫和百姓们从牙缝中省出来的银两!
年初时大战和瘟疫,消耗了天朝国库大半,先帝葬礼和皇帝登基,更是将国库亏空,皇帝登基之后,国库早已经所剩无几,是皇宫上下紧衣缩食,是百姓们上交余粮捐款,才有的遂州桥!
皇帝和百姓只盼着今年若是还下大雨发洪水,能少死一些人,有了那座桥,再发多大的洪水都不怕了!遂州城和钦州城便安全了!
可是你们呢?!你们都在做一些什么畜生都不会做的事情!
如今本宫下令不许百姓上桥,能够避免遂州百姓不发现桥梁是瑕疵工程!可是若是发了大水!你让本宫如何对得起皇帝!如何对得起百姓!”
梁焕卿气急了,便一脚踹了过去,公徽卫被踹的人仰马翻,还一边喊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恕罪!”
月白和在一旁的何誉对视一眼,只摇了摇头,感叹公徽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梁焕卿哪里肯听他这些鬼话,即刻说道:“何誉!”
“奴才在!”
“将公徽卫去官帽,褪官服,收缴官印!押送至天牢等候发落!”梁焕卿看着躺在地上的公徽卫,还是不留情面的说道。
“是!”何誉指使一左一右二人前去去除了公徽卫的官帽官服,褪下了官印,随后亲自押送至天牢,查封公府。
*
等到今日一切事都做完了之后,梁焕卿只觉得满心疲倦,但还是随着月白一同去了御花园赏花。
月白见皇后娘娘依旧愁容满面的样子,便细心问道:“皇后娘娘,还在烦忧呢?这公徽卫和夏思成已经入狱了,皇后娘娘还在烦恼什么?”
“这朝中可不只有一个公徽卫和夏思成,如今本宫需要他们来料理朝政,此举用公徽卫和夏思成杀鸡儆猴,只愿他们能够听得懂。
太多事本宫如今不与他们计较是还用得上他们,若是再得寸进尺,便也只好给殿试状元让位了。”梁焕卿一边玩弄着手中的玉髓一边说道。
“皇后娘娘用心良苦,大人们会明白的。”月白在一旁附和道。
梁焕卿叹了一口气,忽然闻到了栀子花的味道,它不似别的花清雅,一靠近便有浓烈的香味。
“御花园何时有这栀子花?”梁焕卿有一些奇怪,只记得在御花园不曾看到过栀子,如今为何有了?
“司先生记得当年皇后娘娘在王府看到栀子花时甚是喜爱,还拿了些花枝回将军府去。如今到了栀子花期,司先生便让人将王府几株栀子花移栽到了御花园。
近来皇后娘娘忙于朝政,一直不得有空来御花园,那晓得来的如此凑巧,栀子花新开,香气扑鼻新鲜的很,皇后娘娘若是喜欢,奴婢摘几株回乾宁宫熏香吧?”月白毕恭毕敬的说道。
梁焕卿一听是司南屏移栽的,便摇摇头说道:“不必了,乾宁宫点沉水香,栀子花太过于浓烈,不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