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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将金沙江面映的通红,船上的人毫无惧色,船下的人也毫无快意。
一声鹰唳震破九天。
彤弓腾儿地站起,举目望天。
众人均瞪大双目,抬头看天。
但天色已晚,什么也看不到。
此时彤弓和杨傲内心的激动无人能知。
如果是那孤鹰回来了,他们一定会跳上码头与敌一战,兄弟们死在一起,再无遗憾了。
如果不是那孤鹰,临死前能看到狼鹰,给远方的兄弟报个信儿,也算欣慰了。
他们多么希望是那孤鹰回来了,又多么不希望是那孤鹰。
他们多么希望兄弟们能死在一起,又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兄弟活下去。
声音渐渐远去,却有十艘大船从前方破浪而来,为首的巨舰上插着一个冲天大纛,上写“金沙帮”三字,两边插着“重信”、“忠义”两个牙牌,大纛下面有一个巨大的虎皮太师椅,上面端坐一人。
但见此人面带红光,脸部棱角分明,如同刀削,白眉如剑,目光如炬,黑白相间的头发整齐的向后倒梳,一只鹰隼从天而降,站在背后。
整个人如同一头雄狮傲视着天下。
此时码头上的上千帮众齐声呐喊:“参见帮主!”
彤弓闻声看去,金沙帮帮主嚯的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彤弓。
彤弓站在船头,手拿降龙杖,杖头泛着红光,火光映照,红衣猎猎!
金沙帮帮主突然腾空而起,空中快速滑步跳上火船,而后抓着彤弓的手一跃而下,霎那之间已站在码头之上。
速度之快,就连彤弓都没有还手的机会,足见此人功力之深厚,李麟儿怕彤弓受辱,也快速跟着跳上码头,裴大名、苗雨魂和胡靖扬也扶起杨傲跳了下去,兄弟们要死也是要死在一起的。
金沙帮帮主站在码头上,却一直抓着彤弓的手不放,彤弓倒也没有惧意,两人互相驻足凝视片刻,都觉得似曾相识。
但二人都没有说话,金沙帮帮主低头看了一眼降龙杖,又用又摸了一下杖头,复又看向彤弓说道:“你是彤弓?”
彤弓闻言心头一震,再仔细看向金沙帮帮主,突然只觉鼻头一酸,用力握住金沙帮帮主的手说道:“范师叔?”
金沙帮帮主倏的松开彤弓,后退一步,附身跪拜道:“忠义门左尊范天重,拜见少门主!”
后面上千帮众见状也齐齐跪下高呼道:“拜见少门主!”
江面上十几艘大船上的人也齐齐跪下高呼道:“拜见少门主!”
彤弓眼泪夺眶而出,跨步扶起范天重道:“师叔,忠义门早已不在,切莫如此称呼,侄儿受不起!”
杨傲此时走上前来,眼含泪光,喊了一声“范师叔!”
范天重用手扶着杨傲的肩头,端详好久才道:“你是杨傲侄儿!”
两人四目相对,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彤弓指着李麟儿道:“这是古雪大师的关门弟子李麟儿。”
“大师可好?”范天重十分关心的问道。
李麟儿点了点头。
“这是无疆师兄的后人苗雨魂。”
“哦,无疆师侄可好?”范天重说完仔细端详着苗雨魂。
“家父和全族已尽遭屠戮,苗寨仅剩孩儿一人。”
苗雨魂说完热泪盈眶,范天重上去握了握苗雨魂的手,一言未发。
“这是大理鸣音寨主将裴大名,也是我的结拜兄弟!”
范天重点头致意后又转头看向彤弓,有些疑惑的问道:“孤鹰呢?”
彤弓不知该如何回答。
范天重又转头看向杨傲,杨傲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那孤鹰的父亲那云珠和范天重是结拜兄弟,范天重视那孤鹰如同己出,甚至还要厚爱三分。
此刻范天重见杨傲和彤弓都闭口不答,范天重料想到那孤鹰可能已遭不测,但那孤鹰从小就受到那云珠和自己的亲自教导,武功不足以盖世,也应该鲜有对手。
范天重不敢相信自己心中所想,必须要亲耳听到答案,遂看向杨傲再次问道:“孤鹰何在?”
“孤鹰遭奸人陷害,致使兄弟和心爱之人无辜惨死,孤鹰痛心疾首,茫然出走,至今不知去向。”
杨傲说完,满眼通红,显然说道此事也十分痛苦。
范天重长舒一口气,仰天闭目,久含之泪终于顺颊而下。
一个从未屈服过任何困难、任何艰险、任何命运的硬汉,在听到那孤鹰还活着的消息时,却流下了复杂的眼泪。
范天重大喝一声,突然双手运力,两耳生风,步伐快速变换,继而双掌击向江面,又迅速回拉,竟形成一条水柱,随着功力的运用,水柱逐渐旋转成势,水头直扑燃烧的大船。
众人全部看的呆了,范天重竟然用内力将江水吸出,这应该是天下早已失传的武林绝学,范天重既用此法为大船灭火,也发泄了此刻内心复杂的情感。
范天重运完功力,恢复平静,楚鸿飞赶紧上前俯身跪拜道:“属下办事不力,请帮主责罚!”
“整个天下都是一场误会,圣人的心体亦难探明,何况你一小儿乎!”
范天重看着滚滚江面平静的说道,楚鸿飞听得明白,范天重这句话的意思应该就是不再追究此事原委了,但自己在范天重的眼里,终究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儿。
范天重现已七十有六,在金沙帮中威望甚高,心胸自是了得,并且是当今世上仅存的一代大宗师。
楚鸿飞退下后,范天重带着彤弓等人上了自己的巨舰,范天重亲自为杨傲疗伤,而后彤弓和范天重详细说了下山之后的一系列遭遇,范天重听得连连叹息,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范天重命属下准备了荤、素、汤三类二十七种口味的宜宾燃面,彤弓等人吃饱后体力有所恢复,苗雨魂和裴大名所受都只是皮外伤,歇息几日后,自然也已无大碍。
船上的几天,胡靖扬始终贴身形影不离的照顾杨傲,二人感情迅速升温,杨傲的房间里时不时传出胡靖扬开心的笑声,杨傲的伤势也在不知不觉中得以快速痊愈。
半月转逝,范天重和杨傲、彤弓等人站在船头,滔滔白浪裹挟的冷气更加凛冽。
此刻,杨傲和彤弓已有去意,范天重看出彤弓和杨傲似有心事,遂转身对彤弓和杨傲说道:“二位贤侄,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下山之后,一路逐北,去完成父亲未竟的心愿。”彤弓语气坚决,似乎主意已定。
“逐鹿中原心向北,风波断头犹不悔。”
范天重说完看着彤弓和杨傲道:“你们当真还要去?”
“该来总会来,北上莫徘徊。会猎三江口,屠龙钓鱼台。”
杨傲望着金沙江继续说道:“师傅留下的这首诗,当初不知是何意,现在好像明白了一些,顺江北上,应是此意。”
“既然主意已定,又有上意,就莫再犹疑,老夫也陪你们走一遭,从今以后,金沙帮两段十八寨上万帮众,皆任尔等驱驰!”范天重说罢即令升起行军大纛。
船队浩浩荡荡离岸北去,南段守护楚鸿飞在岸边送行,胡家寨大当家胡靖扬率本寨大船随同北去。
江中白浪翻腾,两岸峻岭连绵,水花雾气连成一片,大船穿梭其中,如在画中行走。
彤弓等人站在船头,看的如痴如醉。
杨傲见胡靖扬站在身边,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故意卖弄,随口吟道:“雪雾绕青山,苍松缀崖巅。渔家三五处,遥见有炊烟。一路穿云过,我高天愈蓝。”
未等说完,胡靖扬就跳起来喊道:“好诗好诗呀!”
彤弓看杨傲一本正经,故意戏谑道:“舟行波浪宽,胡妹跳的欢。谁知葫芦里,安否藏大川?”
彤弓笑着看向杨傲,杨傲听的明白,彤弓是在笑他故意在胡靖扬面前卖弄,自己内心明明纯净如水,却总被彤弓说是闷骚装纯,杨傲摇摇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因为细想之下,自己确实还有那么一点点要表现的意思,如果胡靖扬不在身边,估计不会有兴致去做诗。
杨傲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闷骚的不行,但得出这种内心不够纯粹的结果,却让杨傲非常自责,这说明自己的修为还差的很远、很远、很远……
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自己明明想的很明白,看的很清楚,但一旦在具体的事情上去检验、去磨砺、去求证,总还是有不够纯粹的地方,这让追求完美的人会感到非常难受。
但是没办法,境界未到,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枉费一场。
众人看到杨傲一脸严肃,心中暗暗偷笑,嘴上却不好再说,胡靖扬瞪了彤弓一眼,气氛有些尴尬。
“知道我帮为什么叫金沙帮吗?”范天重的一句话打破了此刻的平静。
“因为在金沙江上!”李麟儿快速作答。
范天重点头笑笑。
苗雨魂看范天重点头,遂疑惑的问道:“答案不会这么简单吧?”
“答案简单,不代表含义简单。”杨傲慢悠悠的说道。
范天重微微一笑道:“金沙江在发源之时就气势磅礴,恣意纵横,相拥类聚成一条咆哮的白龙,遇石移石,见山削山,在这片大地上无所顾忌,所向披靡,硬生生在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中撕出一道道令人叹为观止的缺口。
没人能缚住这条白龙,即便在无数次的撞击中把自己幻化成一朵朵晶莹的水花,它还会重新汇聚,奔涌如初。
最为难能可贵的是经过这一切,它的水质依然纯净剔透,纵使遭遇千难万险而粉身碎骨,纵使终将身首异处而魂归大海,也依然故我,不改其志。
这种精神就是金沙帮所要倡导的,也是当年忠义门所要倡导的,更是我们这个民族所最为缺少的,我们的使命,就是要放大这种精神。”
范天重说完众人都陷入了深思,遥望江水,品味人生,不知所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