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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两个小分队在藏民搭的帐篷式的休息站休息。休息站物资有限,只有一些泡面什么的,还都是辣的。其他人倒是不要紧,偏偏魏振宣和裘易这肠胃经不起再吃这种,幸亏他们自己带了出前一丁,问人要了热水什么的,泡着吃了。
吃饭的时候扎西给他们讲自己带过的各种客人,说到有个山东的客人,刚开始转山没多久就开始脾气急躁骂人,扎西忙让他下去了。
众人问为什么,扎西说:“那个客人突然开始烦躁,这就是高反的一种表现。”众人长长哦了一声,明白了。
等吃好喝好休息够了,灌好热水,他们再次出发。
下午的路明显比上午要艰难许多。扎西问他们要不要绕道去看天葬台,但他们几个都还没有心理准备去看这么震撼的东西,所以直接就越过去了。
海拔开始渐渐攀升,裘易和魏振宣毕竟昨晚拉了四五次,也没有休息好,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几乎已经是走个五六步就要歇一歇,第二小分队已经跟第一小分队拉开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戚宁一开始还等他们两个,等到后面自己也有点吃不消,一停下再要启动速度走起来越发困难,裘易看出来他的两难,催着扎西带着他往前走,不要等他们。
于是两个小分队生生拆成了三个小分队。
多吉汉语不好,跟着魏振宣和裘易寸步不离,见他们俩辛苦的样子心里担心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不停地用仅会的几句汉语给他们打气:“哥哥,加油,快了快了。”裘易知道他的意思是离住宿地快了。
然而越到后面上坡路越多,裘易只觉得自己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抬起来都难,几乎大半的身体重量都压在了登山杖上。魏振宣也不好过。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双腿沉重,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比裘易还强一点,所以一路上时不时去拖裘易一把,到最后索性拖着手不放了,就这么拽着走。
到这个时候裘易也根本没空去计较俩男的牵着手是不是有碍观瞻了。有碍个屁观瞻啊,人工呼吸难道还分男女嘛,此时此刻能顺利到达止热寺是关键啊。
两个人就这么你扶着我,我扶着你的,挪动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跟前面两个小分队汇合了。陈嘉他们显然也是累得够呛,一个个靠在大石头上直喘气,看见他们俩,陈嘉一边咽唾沫一边问:“那个,是这样。现在有个选择题哈,住宿地这里有两个。止热寺呢,”他指了下一侧的一条河流,河上有座桥,“往这边走,要绕一下,大概还有个一两千米路,住宿条件差一点,晚上据说只供应泡面。还有一个呢,”他又指了下另一个方向,“上面有个藏人开的旅馆,大概两三百米,不过是上坡路,住宿条件好点,有挂面吃。还有个区别呢,就是,”他又咽了口唾沫,“住止热寺的话,到垭口的距离要比从藏民那个旅馆多半个小时的路程。你们看住哪儿?”
大家互相看了眼,妈呀,止热寺还有一两千米路,明天还要多走半小时!纷纷提出住旅馆。
“好吧,那就住旅馆。”陈嘉冲扎西抬了抬下巴,“走吧,扎西。为了晚上的荷包蛋面,拼了!”
几个人纷纷给自己打气,低着头伸着脖子往那个有荷包蛋面的旅馆走。
结果他们光估算了两个住宿地只见的距离差距,忘记算海拔差距了。到那个旅馆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三百米,但几乎全是上坡路,而且非常陡峭,绝逼接近45度角。最后他们花了近半个小时才走到旅馆,陈嘉到了之后掏出手机看海拔,吓一跳,海拔5300,扭头看后面跟上来的几只,第三小分队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来的,简直苦笑不得,心说希望他们晚上睡一晚第二天能顺利过垭口。
幸好这半个小时的脚力没白费,进旅馆房间一看,住宿条件果然不错,比他们昨晚住的那家旅馆还要好,窗不漏风、门关得结实,墙壁也是八成新的水泥墙,在海拔这个高度竟然还挺干净。
他们挑了个房间正好五张单人床的,问老板多少钱。老板说70块一张床。陈嘉又问晚上有没有面吃,他满脑袋都是面面面,结果还没等老板回答呢,裘易紧张地叫他:“陈哥,陈哥,你快看看魏振宣!”
陈嘉被裘易那一嗓子叫得一慌,无他,只因为裘易几乎都抖着嗓子喊出来的。
扭头一看,魏振宣闭着眼睛倒在一张床上,双手抱胸,瑟瑟发抖,嘴唇都紫了。陈嘉也是一惊,忙去叫人。背夫说旅馆后面的景色不错,彭智然个死人和戚宁两个家伙跟着背夫去拍照片了。
裘易蹲在魏振宣床边焦急地拍他的脸:“魏振宣、魏振宣,你怎么样?”
魏振宣皱着眉头睁开眼:“有点困,让我睡一会儿。”
裘易都快急死了,就怕他像那些小说电影里极限运动登喜马拉雅山高反的人一样,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拼命拍他:“别睡,别睡啊。你是不是高反了?”
魏振宣艰难地撑开眼看了会儿裘易,伸手摸裘易的脸,安慰道:“没事儿,就是困。”
这时候陈嘉他们带着驻扎在旅馆里的急救人员来了,呼啦啦一下进来两个人,陈嘉戚宁他们站在屋外看着。神山上基本每个住宿点都有急救人员,沿途还有很多军人驻扎,都是为了转山者的安全而设的。裘易忙让开,魏振宣撑着身体坐起来,急促地喘气。急救人员看了看魏振宣的情况,给他手指上套上一个测量心跳和血液含氧量的东西,一量,心跳一百六十多,血液含氧量才百分之二十七。
急救人员说:“还有什么其他症状么?”
魏振宣说:“有点恶心,犯困。”
急救人员说:“是高反的症状。怎么办,我们这里今天氧气用完了,隔壁还有个高反患者,情况更糟糕,头疼得不行。我们已经叫止热寺的急救人员送氧气上来了,你看你是要在这里吸氧再观察一下呢,还是帮你叫救援队上来救你下山。”
魏振宣喘着说:“再观察观察吧,难说能熬过去。”
裘易看着魏振宣发紫的嘴唇,坚决的说:“不行,万一要明天半路上出什么事情怎么办,你忘记昨天半夜有人困在山上的事儿了,多危险啊。叫救援队!”
魏振宣说:“没事的……”
裘易根本容不得他商量,冲着急救人员说:“麻烦你们帮忙叫救援人员来吧,谢谢了。”
急救人员说好,我们这就去打电话。
门外陈嘉看了眼戚宁,拉着彭智然转身走了。戚宁想了想,去厨房找人要热水。
裘易把旁边两张床的被子都搬到魏振宣床上,帮他盖在身上,不知为什么眼角发涩。
魏振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半晌说:“别担心,没事儿的。大概就是最后两百米海拔上升得太快了,一下子适应不了,难说熬过去就好了。”
裘易抿着嘴沉着脸说:“你闭嘴。”
魏振宣听话地闭上嘴,但人一不说话就开始昏昏欲睡,裘易见状忙去推他:“别睡啊!”
魏振宣艰难地冲他笑笑:“你又不给我说话……”
他看了会儿裘易,露出无辜又耍赖的表情说:“别赶我下山,我不想一个人下去……”
裘易抿着嘴不接话,戚宁这时拎着热水瓶进来,对裘易说:“让他喝点热水吧,或许能好点。”
裘易忙站起来给魏振宣倒水,戚宁看了两人一眼,又转身出去了。
魏振宣继续嘟哝:“我想陪着你转山……”
裘易把水塞进他手里,叹口气说:“我陪你下山。”
魏振宣一听心里高兴,无奈这会儿心跳过快全身缺氧,只能嘴唇发紫面色发青地扯着嘴角看着裘易做出个类似笑得表情,说:“好啊。”刚想再说点什么,扎西捏着手机进来看他,见到魏振宣这幅样子,有点内疚地坐到裘易身边说:“都是我不好,没告诉你们这里海拔有点高,否则如果去住止热寺就不会有事了。”
裘易安慰他:“没事儿的,不关你的事。”
魏振宣没说什么,眯着眼打盹。
裘易皱眉难过地看了他一会儿,又看看窗外。高原说变天就变天,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看着渐渐下大的雪裘易不禁急躁起来,这鬼天气,越晚急救队就越难上来。他突然嚯地一声站起来,边朝外走边说:“扎西你帮我看着他。救援队怎么还不来,我去问问,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
扎西说好,急救人员在旅馆后面一个小房子里。
结果裘易刚到门外,止热寺的急救人员到了。是两个藏民,抱着两个充气枕头一样的氧气袋,满头满脸的雪,进来就问:“是谁高反了?对不起外面下雪了,骑车路难开,来得慢了。”
裘易忙把他们迎进来,叫魏振宣吸氧。魏振宣却皱着眉头摇头:”不吸,一吸就有依赖性,我不要吸氧。”
裘易着急道:“看你嘴唇紫的,先吸两口啊。”
魏振宣突然烦躁起来,死倔地拒绝着:“不要,我不要,叫他们走。”
裘易只能抱歉地对两位急救人员道歉,两个藏民说没关系,赶紧去另一个房间给另一位高反者送氧气。
魏振宣不配合吸氧,裘易心里着急,于是让扎西照看着魏振宣出去找人。
外面雪已经不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绕到旅馆后面的小屋,小屋里面坐着四五个藏民正在烤火,其中两个正是刚才来给魏振宣测心跳和血液含氧量的急救人员。
他焦急地问:“师傅,救援队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急救人员告诉他,从山下开车到这里,起码要半个多小时,让他耐心再等等,肯定就快到了。
裘易也知道这事儿不是急就能急得出来的,可还是焦虑得不行,又问,电话是什么时候打通的。人家看了下手表告诉他,电话打过已经十几二十分钟了,应该快了快了。
裘易站了会儿,止热寺两个急救人员这时推门进来烤火,他冲人家点了点头,想想人家电话也打了,能想得办法也都想了,止热寺的急救人员都冒着这么大的雪顶着风骑着摩托来送氧气,也真是尽力了,于是转身回去等车。
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结果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听见魏振宣在嚷嚷:“裘易呢,裘易呢,他去哪儿了?告诉我他去哪儿了?我要裘易!”
裘易忙疾走两步往回赶,就看见陈嘉戚宁正拦着要出门的魏振宣,扎西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陈嘉一个劲说:“他去找人问急救队什么时候到了,扎西没骗你,真的,就在后面,不远的,你放心。你躺着休息,他等会儿就回来了。”
“怎么了?”裘易忙问。
魏振宣见裘易过来,猛地一下挣开陈嘉和戚宁,上前两步一把抱住裘易,不停吻他的额头、眼睛和鼻梁,然后贴着他的鬓角嘟哝道:“裘易,裘易……别走开,我好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裘易整个人愣愣地由他抱着,渐渐湿了眼眶,伸出手紧紧回抱住魏振宣。
陈嘉看了眼扭头走开的戚宁和已经傻了的扎西,深吸了口气骂了句:“我靠,在神山表白,还真会挑地方。”说完双手插着裤袋,朝着戚宁离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