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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乱葬岗里横七竖八的尸体竟是堆成了座死人山,只因常渊这一行图快,选的路线实在是偏僻,才误打误撞遇上了此景。漫天的腥臭硬是将人生生逼退了方圆数丈,炎热的天气加速着尸体的腐烂,蝇虫肆无忌惮地在腐肉间穿梭。
饶是这终日对着死尸办案的官员,此时也仍不住蹙眉。
宣武堂众人皆以手帕掩住口鼻,常渊和常羽蓝近了身探查一番,这些人都是遭了毒打后被扔出来的,早就是血肉模糊,身上的血衣更是难辨出路。这里本就是一处乱葬岗,大户人家偶尔会有签了卖身契的奴仆被主人失手打死,尸身扔于此处,除非有人办案,否则这些尸体也是无人问津的下场。
捕役回报的蹊跷,是这当中,有个并未死透的男子,而这男子的鞋上,还绣有盐府的印记。
年轻人奄奄一息地趴在死尸当中,费劲地欲爬出来,可是他四肢似乎无力动弹。捕役在常渊的授意下,将男子拖了出来,而常羽蓝见到男子的惨况也不由惊呼一声。
这男子自然是浑身的伤,衣物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手筋已经被挑断,当捕役将男子拖了出来,众人才看到他的两条腿都被砍去了。
他费劲地要发出声音,却只能发出咿呀之声。
常渊向前一步:“你可是盐府中人?”
那男子听到盐府二字,双眼怒睁,散乱的头发就着血贴在脸上,他张大了嘴怒吼,才让人看清他满嘴是血,舌头也被割去了。
常渊与常羽蓝对视一眼,常羽蓝便会意地走向男子,她放柔了声音,使男子对他们的防备也少了一些:“你不用怕,我们是来自宁京,此行是奉了左相之命一探江州形势。你有何冤情,皆可报上,但凡是属实的,我们定会为你讨回个公道。”
朝廷早有传闻,左相欲肃清朝纲,常常会派人微服出访,探查民情。宣武堂借着这个由头,既能让百姓放轻戒心,也不用暴露自己办案的方向。
男子情绪更为激动,似乎要说些什么,不停地欲向常羽蓝扑来,常羽蓝倒也不惧,她就势拍了拍男子的肩膀,道:“你不要费力了,现在我来说,我说一句,如果我说的是对的,你就连着眨三下眼睛,如果我说错了,你就闭上眼。你可愿意?”
男子用力地点点头,因着体力不支而显得吃力且缓慢,他眨了三下眼睛,常羽蓝抿了抿嘴,向身边的捕役点了点头。
“你是盐府的人?”
“你是盐府的仆役?”
“你是盐府的属下?”
“你办事不利才被打了出来?”
“你得罪了人?”
……
经过几个来回,常羽蓝也发现那人的体力越来越差,反应的速度也渐渐不行,她总结了方才的话,问他:“所以,你是盐府的手下,最近盐府来了一个大人物,你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并且还冲撞了他,盐府对这个人也很畏惧,所以就要打死你?”
那男子用力地眨了三下眼,每眨一次都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嘴里发出呜咽之声,又生恐常羽蓝没有看清,缓慢地要点头示意。头却刚刚抬起,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捕役探了探他脖间的脉搏,禀报道:“大人,证人已死。”
常羽蓝叹了一口气,接过捕役递来的湿帕,边擦手边走到了常渊身边:“这件事,会不会与……”常羽蓝看了一眼四周,这群死尸堆里会不会藏着活人,没有人能保证,她的目光闪了闪,继续道:“会不会与我们现在要查的这件案子有关?”
常渊皱着眉:“让盐府畏惧的人物,只怕这陈鄞国内,找不出几个。”
她看着常渊,面带疑惑。
他们现在已经近了江州,言行举止皆需要注意,明面上能说的话语并不详细,但多年的公事也让他们生出了默契,常渊忽得对常羽蓝一笑,道:“这样的人物,不去见见倒也有几分可惜。”
盐府在江州的势力不可小觑,就连江州牧府怕也早已安插了不少眼线,常渊一行人就真如微服私访的钦差探案,一点儿官府的力量都不能求助。
他们扮作了护送小姐回乡的护卫,在一家客栈定下了房间。常羽蓝自然是扮成了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借着斗篷遮掩住容貌,一进客栈就直直地往楼上走。而常渊则是扮作了管家,坐在客栈一楼里,有意无意地与店家和来吃茶的客人探探口风。捕役则借着采买的名义,四散到江东郡各处,盘查着可疑的行踪。
黑夜,降临了。
常羽蓝早就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夜行衣,想着最近太少活动筋骨,她一扫屋子,灵光一现。
所以当常渊趁着没人注意而溜进羽蓝房间时,看到的便是墙边一个黑色的不明物体。
他叹了一口气,将常羽蓝因倒立着而垂下来,遮住了脸的下摆掀开,对着一张微微发红的脸道:“师妹,该出发了。”
常羽蓝腿一放,翻了个筋斗便直起身来,掰着手指道:“师哥,调查得如何?”
“来人的行踪隐秘,捕役在盐府附近查了许久,似乎只有半月前的一批人马对得上号。不过据说这批人昨日便离开,也正好是与我们路上遇见的那名男子说的一样。”
“是朝廷,还是江湖人士?”
常渊略一沉吟,手指在桌上轻叩:“圣上忌惮盐府的势力,朝廷里应该也不敢有人顶风作案,还是去盐府探探虚实吧。”
常羽蓝沉默着。
“你不愿去?”
她犹豫地看着常渊:“师哥,你穿着这一身月白,是打算走正门?”
盐府的守卫并不算森严,但没人能确定是不是有意为之。
两名捕役守在客栈,两名捕役继续在外打探,还有两名捕役在盐府附近观察异常。常渊仍旧是那日方东绫初见他时穿得一身月白,与常羽蓝一同翻进了盐府的一处庭院。盐府内灯火通明,今日也是无月星稀的一夜,自然没有人抬头去看那屋顶。
此处的守卫颇多,常渊向常羽蓝递了个神色,常羽蓝点点头,轻巧地溜了下去,在阴影里穿梭着,往别的庭院而去。常渊观察了许久,确定这些守卫守着的皆是正中的一间房屋,屋内似有几人在谈论要事。
他正打算沿着背面的屋檐走到那件屋子上偷听,庭院里的守卫突然换了岗。盐府只不过是商户,却在这巡逻守卫上做的有模有样,若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就是这府里还藏着许多秘密。
待那些守卫好不容易换好了班,那屋内的人也谈完了事。
那屋子紧闭的门从内拉开,一名华衣男子站在门边,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皆是谄媚的笑。红衣女子脸上蒙着红色的纱巾,迤迤然走了出来,裙摆因走动而轻轻飘荡,落在常渊眼里,倒像是一滴化开的血。
他的瞳仁猛地紧缩,脑海里浮现出一片血色,似有一干的恶鬼争相嘶鸣哀嚎,正是心神大乱之时,忽然那女子停住了脚步,抬头向他这边看来。
常渊立马伏下了身子,躲在屋檐的背面。
他听到华衣男子讨好却又疑惑的声音:“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女子的声音干脆又阴冷,她冷笑一声:“看来何老爷对府上的护卫还是很不自信。本护法不过是想赏月罢了,何必如此杯弓蛇影。”
男子顿了顿,犹疑着问:“可是,今日没有……”没有月亮啊……
“怎么,何老爷是想同我,一起去缈音宫赏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