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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人谁不知道这位天下第一捕头拥有少有人与之匹敌的好眼力,不论是赏古董、看字画还是相马,金九龄都是个中翘楚。然而若只是这样他或许可以成为一代赏玩大师,却绝对成不了名捕。
重中之重在于他记人的本事,即使只是数年前无意中在街头巷尾见过的一个陌生人,他也有本事在再次见到那张脸的时候把他认出来。
金九龄身为六扇门总捕头,也曾有机会得见天颜,前方这个年轻人的脸他实在是太记忆犹新了,他忘不了,也不敢忘。
乔衡站在窗前,一轮金轮正巧悬于他身后,明灿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一身黑衣吸纳了所有的辉芒。
被他周身气势慑住的金九龄,恍惚间把当前看到的一切与昔年他在太和殿朝圣时的那一幕重叠到了一起。
乔衡把这个突然闯入房间之人的衣着装饰全都收入眼底,很笃定这人就是金九龄。既然不是什么意外之人,他心中的戒备稍微放下。
他平平淡淡地开口道:“把门关上。”话语里没有娇纵的颐指气使,只是让人觉得他无论说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金九龄被他这一句话唤回了注意力,他连忙把客房的门闭上,额头上的冷汗却差点在落下了好,他想不明白,本该远在京城的皇帝怎么突然来到了江南,更想不明白今日的相见,究竟是被设计好的还是只是个意外。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皇帝的身份从他这里泄露出去。
金九龄闭好门,当即一撩衣摆就想跪下。
谁能想到今日这位仪表不凡、对皇权敬畏非常的总捕头,在来日就会摇身一变,化身为绣花大盗,连自己好友至交好友的眼睛都能毫不留情的刺瞎。而他这样做,只因为他的好友江重威是平南王府的总管,而他则想要王府宝库里的宝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挡了他财路,什么好友不好友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在金九龄跪下前,乔衡说:“金捕头多礼了,不必对我行礼,我想你怕是认错了人,我堂兄他还在京城里坐着呢。”
金九龄是个心思极聪慧的人,此言一出,他满脸惊愕的看向乔衡。
……
比起正人君子,乔衡其实更为擅长与卑鄙小人打交道,因为他太清楚他们的所思所求了,不用深想就能推测出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金九龄这人看似不好掌握,实在再容易不过了。
他好财、好名、渴求挑战,这些都太容易满足了,他要是追求什么幸福的人生,平平淡淡的生活,那才叫让人无从下手。乔衡自己都不曾做到的事情,如何替别人做到?
金九龄真的很聪明,别的不说,他能从戒备森严的平南王府中盗走整整十八斛明珠就足矣证明他的实力,即便日后他的所作所为都被陆小凤揭穿,仍然没有人他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把十八斛明珠悄无声息的运出了王府。
十斗为一斛,十八斛就是一百八十斗。
南王府经年累月才积累下了这数量庞大的明珠,里面有各种珍贵宝石美玉打磨成的拳头大的圆珠,也有与平南王封地接壤的蛮夷小国供上来的夜明珠,因着王府与飞仙岛不为人知的关系,里面还有无数即便是宫廷里也算是昂贵物的南珠。
这无数明珠,哪怕是用箱子装,也要装上好几箱子,然而金九龄就是有能力无声无息的把它们全都盗走。
知人善用,乔衡要的就是他这个本事。
珠光宝气阁的宝物、霍休的遗产,他没有那个精力去亲自去取,不过没关系,有金九龄就可以了,正所谓术业有专攻,由金九龄去做,大概会完成的比他自己亲自去做还要出色。
金钱从来都不是万能的,但是很多时候,有了金钱,它能替办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
……
乔衡身上的衣服带着几分劲装的样式,早已与金九龄分别了数日的他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手中牵着一片一匹马。
衣服是黑色的,马是通身无一丝杂色的雪白。
今日阳光大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却不怎么耀眼灼人。
他的手脚一年四季冰凉,难得遇上这让他感觉并不炙晒反而还觉得有几分宜人的艳阳天,他走得不紧不慢的,正好让阳光洒在他身上,让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染上了少许暖意。
今日本地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正在举行婚礼,隔得老远就听见吹吹打打声不断,街道上早有准行人驻足在两旁,等着接亲队伍过来时,过过眼瘾。
当乔衡在街道尽头看到迎亲队伍过来时,他也把自己的马来到了一旁,给队伍避让开道路。
新郎倌穿着一身喜服,当先骑一匹神骏无比的黑马上,他身后还跟几匹马,都是年岁差不多的年轻人,看样子应该是男方的好友或是请来的傧相。颜色鲜艳的旗锣伞扇装点在队伍中,八抬大轿就在队伍正中间。
队伍两侧有丫鬟挎着木篮,里面装有鲜嫩的花瓣与铜钱,她们时不时抓出一把向路边撒去,一路花香。
乔衡看着这列迎亲队伍从他眼前经过。
有好久不曾看到过迎亲这种异常热闹的喜庆事了。
只是这场景无论隔多久再看,他都全然不觉得陌生,古往今来,当先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无数人中间也曾有过他,即便只是有那一次,当初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迎亲队伍渐渐走过去,徒留一地被践踏了满满污秽的花瓣。
恰在这时,乔衡的腿被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是一个顶多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见自己撞到了人,手中拿着的糖画还弄脏了对方的衣裳,她满是无措,她说起话来的声音在打颤:“对……对不起。”
她见乔衡没有说话,整个人看起来害怕又恐慌,“你的衣服,我会让我爹爹赔的。可……可是我找不到了我爹爹了,所以我刚才……”说着说着,她小声地哭了起来。
乔衡把她抱到了自己的马上,让她坐得高高的,如此一来,她的父母也能更方便看到她。
他说:“在这等着。”
女孩眼神惊慌。
他注意到她的神情,在她的注视下,他的双手虚扣在一起,当他稍稍摊开双手时,一只被刚才满地花瓣的芬芳吸引过来的蝴蝶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捉到了手心里。
他在蝴蝶飞走之前,又扣起双手。
乔衡的动作把女孩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在她惊叹的目光之下,乔衡举起手把蝴蝶交给了坐在马上的女孩。
女孩的掌心里扣着一只蝴蝶,不过小孩子不知轻重,没一会儿,这只蝴蝶就被她一不小心捏死在了手中。
她不是有意弄死它的,她知道这不对,于是看起来更加无措了。她再次道歉:“对不起,我……”
乔衡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仿佛昆山玉碎一样动听,他对自己捉来的蝴蝶的死亡满不在乎,他说:“没关系,你什么都没做错,你做得很好。”
他甚至平和地问:“还要吗?”
女孩突然觉得怕极了,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她僵硬地呆在马上。
刚才迎亲队伍经过时,路两旁那么多人,等到迎亲队伍走了,这才发现自家闺女不见了,一对夫妇急得满头大汗,不停的四处张望着。待他们看到那个高高的骑在白马上,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似的女孩时,夫妻俩差点落下泪来。
夫妻俩千恩万谢的从乔衡那里接回女孩,这才离去。
从女孩出现到被接在,大概是旁人连一盏茶都没来得及喝完的功夫。
道路旁有一座小楼,这里安宁又清净,小楼的主人总爱坐在夕阳笼罩下的窗前,任柔软的暮风拂过自己。
这位把事情从头听到尾,大体推测出外面发生了什么的白衣公子,本打算下去帮忙,结果就听见女孩的父母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那位还没来得及骑上马离开的好心的年轻人,像是也注意到了他,白衣公子仿佛能感受到他投向自己的视线。
他透过已被敞开的窗户,温声道:“这位公子可是有要紧事急着离开?若是没有,就进来换身衣服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