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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想到离开国子监去了青山书院?”
“国子监说的好听, 你只有真的进去了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表面光鲜罢了,里面藏污纳垢的外人哪里知道。总之, 就不是我们这些人该去的地方。”王允礼的声音有点冷。
叶长青可以想到, 国子监应该就是现代的贵族学校吧,里面的人根本不在乎毕业就业问题, 因为要不家里有钱,要不就是关系户, 总之是不用自己奋斗的。
“我见你写的信,这两年在青山书院应该是颇有收获, 这次乡试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说到考试, 王允礼就黑了黑脸道:“你不知道我有考前焦虑症。”
“要不要我晚上再给你画一幅画?”叶长青好笑的道。
“行,刚好我没定房间, 晚上就和你睡了。”
“好, 那我睡地铺。”叶长青很自然的说道。
只是到了晚上, 叶长青画了一副炸裂小狮子的漫画给他看后, 他顿时就一阵哈哈大笑几声, 随意就躺在了叶长青刚铺好的地铺上。
“你知道吗?自三年前落榜之后,今天是我笑得最畅快的一天了。”
叶长青怎么会不明白这种感觉,他渴望中举的心恐怕是要百倍强于他的, 所以即使再高兴他也永远做不到像他那样的恣意大笑, 永远只有一个浅笑的嘴角。
“不知道, 但我觉得再过段时间,你可能会笑得更畅快。”叶长青这意思是认定了王允礼今年必过的。
王允礼就这样带着笑意自然而然的睡在了地铺上,叶长青就摇摇头自己睡在了床上,刚入睡,就感觉有人爬上了他的床,凑近他说道:“对了,还有件大事忘了告诉你。”
叶长青疑惑的转了转眼珠子,看着距离自己如此近的王允礼,洗耳静听。
王允礼就又凑近了几分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正值秋老虎时节,天气闷热,隔着薄薄的里衣,粘乎乎的,,叶长青不自然的就想伸手把他推下去。
还没行动,就发现身边的人已经闭上了浓密的睫毛,睡着了。
第二日便是乡试的时间,乡试分为三场,从八月初九开始,每场考三天两夜,共九天六夜,主考官由皇帝委派,此次南漳的主考官是名声斐然的纪大学士。
入场时考生以炮声为信号,凌晨三点开始点炮入场,叶长青和王允礼吃过晚饭后就赶紧闭目睡了几个时辰,坐在旁边眼睛瞪得跟斗鸡眼似的王贵见时辰快到了就连忙喊醒了他们,提着考蓝就往贡院去。
到了之后才发现离点炮还有大半个时辰,而贡院外已经排了长龙似的队伍,炮声一响,两处大门四队队官兵就开始搜查。
而乡试又比院试检查的严格的多了,就连帽子,大小衫、袍等都只能用单层,毡衣要去里,袜子也要单层,就连鞋子都只能是薄底;砚台不许过厚,笔管要镂空的,卷袋不许装里,木炭只许二寸,蜡台要用锡的。
就连考篮也只能用或竹或柳,必须照南方式样考蓝编成玲珑格眼,大小一致,底面如一。
可见此次搜查的规格之高,所以等全部考生检查完,就已经到了午时了。
龙门一开,叶长青就看见王贵一阵风似的跑入院内,将考篮放在号舍案头,急急忙忙的占了两个号房。
叶长青才想起前天夜里,王允礼在他耳边说的话,原来这就是抢号房啊,为的是怕分到臭号,他不禁又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些年,他帮他良多。
叶长青打量着这个高六尺,深四尺,宽三尺的号舍,想着这三天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里面,整理好物品后,就等着发卷子了。
说是不紧张,但是试卷发下来,叶长青还是情不自禁的呼吸急促,在之前县太爷就跟他讲过乡试的潜规则,第一场考试尤为重要,因为正副主考批阅房官的荐卷时,以头场为主阅后再结合第二三场的情况,互阅商酌,取定中额。
也就是说考四书的头场卷才是主考官重点阅卷对象,考生答得好的话,就成功了一大半,至于第二三场考试不过是个陪跑,只要正常发挥,基本第一场就算定了局的。
这就是所谓现代所说的第一印象吧。
第一场考四书文五篇,经义两篇,算术两道。意思就是写七篇八股文外加两道算术题。
第二场考“论”一篇,“诏”“诰”“表”各一道。“论”指的是政论文,相当于现代的应用文,“诏”“诰”“表”主要是考察公文写作,因为毕竟考过了举人是可以当官的,公文还是是要会写的,不过好在这部分县太爷之前也已经指点过了。
第三场考“策”五道,“策”主要指的是策问,也就是时政问答,考生要根据考试所给的材料,包括历史材料和时政热点问题,书写五篇论文。
叶长青按照县太爷教的写作思路写了四书文和经义的七篇八股文后,就已经累得七荤八晕了,他连忙停下来煮了点东西吃补充能量,刚吃完,天就黑了下来,也只剩下明天最后半日的时间了,正打算好好睡个觉,明日再来做算术题。
夜里却突然下了雨来,气温骤降,冷风阵阵,他连忙起来披起外衣搭在身上,抬头就瞧见对面的学生,只穿了一件单衣冷的打哆嗦,睁眼到天明。
叶长青做完算术题就交了卷子,三日后,进行第二场,巧合的是对面坐的还是上次那同一个学生,只是雨过天晴后,太阳强烈,号房不遮阳暴晒,那位同学又因为穿多了,热的汗水直流,毛笔打滑。
叶长青不禁疑惑这人是怎么长大的,读书读傻了吗?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考试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知道有备无患。
考完第三场出来,就感觉周围一阵臭气袭来,他连忙捂住鼻子,就见一个浑身臭烘烘的学子被抬了出来。
哎!真可怜,号房里本来就蚊虫张狂肆虐,气候闷热异常,再加上放置于号巷尾部的粪桶,经暑气一蒸,臭味弥漫,令人窒息,那人是活生生被臭晕的啊!
倒霉!倒霉!
叶长青和王允礼回客栈的路上,很有默契的都没有谈论考题,叶长青想的是反正都考完了现在来对答案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是徒增烦恼,王允礼则是恐惧面对结果,别看他高冷的模样,其实比一般人要急躁,而且他都考了两次了,再不通过也会对士气产生很大的影响。
走到半路居然遇到李海,这几年来,李海还是在府学学习,叶长青偶尔也和他有联络,只是他都不是太热络,叶长青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了,渐渐的也就减少了联系。
“长青,允礼,你们最后那两道算术题做出来了吗?答案是不是等于一百三十二。”李海突然跳到他们面前紧张的问道,这么多年他还是那个性格,逢人就笑还自来熟。
叶长青的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个答案他最先也算到过,只是他当时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乡试的考题会这么简单,虽然他知道他的算术很牛逼,但也不至于到了藐视乡试的地步。
于是他再仔细的审了一遍题,才发现忽视了一个细小的条件,而加上这一条件后,结果就是南辕北辙了,算出的答案也不是李海计算的这么多。
他还没有说话,王允礼就已经耿直的道:“不是,答案应该是一百五十七。”
“怎么可能?明明是一百三十二?”李海已经受不了刺激,语无伦次的道。
直到回了客栈,叶长青才问道:“李海这几年的学问怎么都没有长进,我记得他以前的算术不差,按说这样的题目只要再细想一下,就能发现里面的陷阱的。”
王允礼就忍不住敲了下他的头道:“这几年你一心扑在学习上,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的事了,他以前在府学的时候就没有静下来过,总是三五成群的出去吃喝玩乐,前年他家里好像是修房子挖到了宝,一夜暴富,以前还能因为没钱,压制压制好玩的习性,如今有了钱就更是放纵享乐了,能有多少心思在学问上呢。”
王允礼一板一眼的又道:“这做学问贵在心诚,心要是散了,肯定是不成的。”
叶长青听了就嗤笑道:“不知道是谁,以前上课都是闭着眼睛听课来忽悠夫子的。”
王允礼想到那时候坐在自己旁边的穷小子,明明是一个寒酸小豆丁,却硬是装出一副成年人成熟稳重的模样,忍不住裂开了嘴角。
叶长青此时就连站着,都感觉身体有点发抖,最后干脆在石墙边找了个地坐着等。
只是身旁的王允礼却站得笔直,像个雕塑似的,被叶长青一拽,站似一棵松的他就一屁股倒了下来。
叶长青就不禁在心里暗笑,这是比他还激动呢。
然而比两人更兴奋更激动的王贵,早已抛弃了他俩,一早就挥着两粗壮的圆膀子挤了进了看榜的人海。
看了榜单之后,有人喜笑颜开,有人则躲在角落抱头痛哭,有的年纪大的直接心肌哽塞当场晕了过去。
叶长青看着这一副众生百态的画卷,只觉得等待的这一刻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王贵一副狂喜左挤右挤的跑了出来,还一路高叫着“中了!中了!”
叶长青只觉得这一刻呼吸都是慢的,侧头看着王允礼,就见他露出了一个浅笑,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是一个少年的春风得意。
他是中了,然而他呢,王贵口中的中了,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他紧紧盯着叶富的表情,期望从他的嘴里再听到一句“都中了”的话语。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王贵却因为太激动了,没有看路,被一个同样迎面走来健壮的家伙撞翻在地。
晕了!
叶长青看着王贵最后张大的嘴巴定格的样子,只觉得心里一阵躁动,忍不住就掀起了胳膊,挤进了人山人海。
他正奋力往里面挤,却莫名其妙的被一个大笑着疯癫的大叔拉住道:“不要挤,不要激动,这位学生,看你今年还没有弱冠吧,小小年纪就来考乡试,难得难得,不过这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待会儿看完榜可不要太过激动,像那边那个瘫倒在地的年轻人那样就不好了,毕竟我们读书人还是要讲究斯文的,怎么能和妇人一样大喊大叫。”他手指了指。
叶长青正准备骂这人有毛病吧,从哪个山沟沟里爬出来的,没见过少年英才,年轻举人的。
还没出口,那人继续自说自话道:“像我在你这个年龄也是考了三次不过的,也是到了如今不惑之龄才通过,前几次看榜单即使没过我都是一笑置之,这次过了我仍然是喜怒不形于色,这才是我们读书人的风骨啊!”
“我看年轻人和我有缘,定也是和我一样的。”
叶长青正急着看榜,却被这一整个神经病拉着脱不开身,真是毛病啊,明明得意成这个样子,急着四处显摆,却还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难道他屡试不中,别个就要跟他一样也屡试不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