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私奔

王学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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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之夜,寒风凛冽,零星的雪花,漫天飞舞。一轮清瘦的弯月,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像新娘羞涩着的脸颊,时隐时现地飘渺在浩瀚无垠的夜色里。

    楼顶之上,一个衣着单薄的男孩,披着一身银装,迈着僵硬的步子,不停地徘徊在狭长的空间里。此时,沉寂的冰城一片安宁,大街小巷连个人影都没有,唯独马路两旁的路灯,在风雪中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雪越来越大,风越来越急。男孩终于停下脚步,伸出一只冻僵了的右手,放在嘴巴边,不停地哈着气。一霎那,几缕白色的雾气,从他的指缝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挤扁了的烟盒,迫不及待地低下头,用嘴刁出盒里的最后一根香烟,随手把空盒抛向了空中,瞧着它在风中飘荡坠落的样子,他的喉咙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哑笑。稍许,他随意地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猫着腰遮挡住无孔不入的北风,用劲地打着了火。

    瞬间,橘红色的火苗映红了那张清秀的脸庞。他看起来,十八九岁,眼窝深陷,面容憔悴,高高的鼻梁下,爬满了毛茸茸的胡须。

    一阵北风袭来,他的左袖管猛然飘起好高,空空荡荡像似晾衣架上的衣服一样,呼啦啦的在空中飞舞。他并不理会,自顾埋头吸着烟,指间那一明一暗的烟头,却在慢慢地点燃了他的思绪。

    一会儿功夫,灰飞烟灭。男孩扔掉了烟蒂,伸手掏出冰凉的手机,犹豫不定地按下了开机键。这些天的遭遇,让他好想家,好想听听妈妈的大嗓门,好想向年迈的奶奶道一声安……

    可现在他却不能,不光是因为离家出走时,偷偷拿走家里的钱,还因为弄丢了一起私奔的恋人红樱。自己无法面对红樱的爸妈,无法面对现实中那些丑陋的习俗。男孩迟疑了片刻,重新把手机塞进裤兜,眺望着远方,仿佛是在用力拽回刚刚被大风刮跑了的往事,一点一点再次把它收拢进自己混沌的脑海。

    “红樱,你在哪里呀?都...都是我不好,硬把你从家里带出来,结果一出汽车站就把你弄丢了。红樱,你可知道我现在有多担心?找不到你,我怎么向你爸妈交代?万一你出了事,我一个人苟且偷生的活着有啥意思,倒不如我先走一步,来世我们再见吧……”男孩站在楼角边,神情绝望地瞧着城市的上空,喃喃自语。

    此时,白茫茫的城市灌满了风,覆盖满了雪。远看他像似一个雪人,伫立在风雪之中,摇摇欲坠。

    男孩不屑一顾地迈上防护墙上,正准备跳楼殉情时,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转身跳下了防护墙,未曾想脚下一滑,身子重重摔在雪地上。他缓了缓神,索性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喂!你是林飞吗?我是站前派出所,你的女朋友红樱在这里等你,请速来把她接走……听清楚了没有?”手机的听筒里,随即传出一个男子洪亮的声音。

    “什么?红...红樱在你那里?我这就过去。”男孩惊喜地从雪地爬起来,急匆匆地消失在白茫茫的夜色里。

    独臂男孩叫林飞,因小时候生性顽皮好动,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左臂。初中毕业后,他一直在家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因为伤残,人都十八岁了,连一个上门提亲的媒人都没有。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一个叫红樱的女孩,悄然地走进了他的生活。

    红樱是他的邻居,人长得白皙标致,却是个先天性的聋哑人。虽然,她没上过一天的学堂,但生来聪明伶俐,心灵手巧,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天下午,林飞刚走出家门,就遇到红樱慌慌张张地从院子里跑出来,连比划带拉扯,把林飞拽进了她的家里。正当林飞疑惑之际,他顺着红樱的手指,看到一条硕大的青蛇正盘在房梁上一动不动。

    林飞见状,小脸先是一惊,随后变得沉着起来。他迅速从院子里找来一块长木棍,慢慢地把蛇从房梁上挑了下来。

    青蛇坠落到地上,恼羞成怒,高高地举起头,咝咝地吐着红色的信子,猛地向他俩扑来,红樱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躲在林飞的身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惊恐地呼叫。

    胆大心细的林飞,一边用棍子驱赶青蛇,一边大声地恐吓着它。青蛇见势不妙,立刻俯下身子,迅速向院子里逃去。此刻,心跳加速的林飞并没有去追赶,而是陶醉于红樱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少女特有的气息中。

    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飞不自觉地松开了手中的木棍,慢慢转过身子,瞧着红樱那张惊魂未定的脸颊,这才发现她早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激动的心情涨红了脸庞,顺势把红樱搂进了怀里。

    红樱见赶走了青蛇,正要比划着感谢林飞,却被林飞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楞柯柯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林飞与红樱是前后房的邻居,平时俩人自然接触不少,其实情窦初开的红樱心里早就喜欢上林飞,只是没有适当的机会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此时此刻,她滚烫的身子,像似一根柔软的面条一样,呼吸变得无比急促,无力地挣扎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睛,任由林飞狂吻着她的额头、脸颊、嘴唇……

    情迷意乱的林飞紧拥着红樱,缓缓地移到了里屋的炕边。瞬间,两个激情四射的年轻人,急不可耐偷吃了伊甸园的禁果,做出人生当中,最难忘也是最销魂的一件事。

    “红樱,你这个死妮子,干嘛去了?也不知关上门。”时间在悄无声息中流逝,红樱的妈妈下地干活回来,见里里外外的房门四敞大开,她明知道红樱耳聋听不到声音,但还是忍不住大声地呵斥道。

    红樱妈,名字叫刘翠芳,半老徐娘,性格开朗,天生一副大嗓门儿。

    此刻,睡梦中的林飞好像听到了红樱妈妈的吆喝声,急忙睁开惺忪的眼睛,这才发现天色早已暗淡下来。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他一把推醒怀中的红樱,冲着她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慌里慌张地穿起了衣服。

    “啊,林飞?你……你这个王八羔子,敢欺负我家红樱,看我怎么收拾你!”刘翠芳进屋后,听见里间一阵忙乱的窸窸窣窣声,好奇地走进里屋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她愤怒地抄起墙角边一根擀面杖,冲着林飞大声地臭骂道。

    “婶子,你……你误会了,我是真心喜欢你家红樱,不信你问问,她……也喜欢我。”此时,林飞已穿好裤子,赤裸着上身,面色苍白地跪在炕上乞求道。

    “咋的了?吵吵什么呀?”红樱的爸爸在院子里洗完脸,听见老婆的叫骂声,手里拎着毛巾快步闯了进来。

    “守信,他……他欺负了咱家红樱!”气急败坏的刘翠芳抖动着擀面杖,指着林飞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叔叔,我和红樱是真心相爱,不信……你问问她。”林飞胆怯地低着头,边说边扭脸看了一眼旁边的红樱。

    红樱爸,名字叫红守信,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黑脸膛,一看就知道他是庄稼地里的一把好手。

    此时,红樱早已穿好了衣服,她虽然不知大家在说些什么?但心里却知道一定与刚才发生的事情有关,她羞涩地低着头,捋了捋凌乱的秀发,也跪在林飞的旁边听候发落。

    见多识广的红守信看到这种场面,心中便猜出了大概,强压怒火沉下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林飞,你可是个男子汉,如果真心喜欢俺家红樱,可以让你爸妈上门提亲,咱可不能干这种偷鸡摸狗的缺德事。”

    “好的叔,我是真心喜欢红樱,现在就回家和父母提这档子事。”林飞慢慢地抬起头,真诚地望着红樱的爸妈,怯生生地回答道。

    “好吧,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穿好衣服,赶紧回去吧!”红守信说完,扭过头拉起老婆的手,悻悻地走出了里屋。

    “林飞!小兔崽子,你听好了,明天让你父母把五万块彩礼钱送过来,否则我到派出所告你强奸!”脸色铁青的刘翠芳,边走边回头不依不饶地冲着里屋威胁道。

    红樱爸妈走后,林飞的心情立马由惊转喜。他深知自己是一名残障人,能娶到心灵手巧的红樱做婆姨,也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林飞激动不已,还没等红樱反应过来,一把把她揽在了怀里。

    虽然爱情来的太突然,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林飞与红樱两个身存缺陷的年轻人,相亲相爱倒也般配。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林飞喜形于色地走出红樱的家门,踏着门前的落叶,快步跑回了家。

    林飞家境贫寒,爷爷刚刚去世不久,奶奶腿脚不利索,常年卧床不起。爸爸林枫患有严重的腰间盘突出,干不了重活,家里的一切事物,全靠性格开朗的妈妈郑月娥撑着。

    “飞飞,下午你去哪了?一直也没见到你的人影。”郑月娥站在饭桌前,埋头摆放着碗筷,听到背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后,直截了当地问道。

    “妈,我……我有事和你商量。你觉得隔壁红樱人咋样?”林飞凑到她的耳边,悄悄地说道。

    “呵呵,傻孩子,红樱丫头不错,只可惜是个聋哑人。咋了?你……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郑月娥猛地转过身子,两眼紧盯着林飞,一脸惊诧地问道。

    “嗯,非常喜欢。她爸妈都同意了,让我回家告诉你,给他们家送去五万块彩礼钱,这事就算成了。”林飞低着头,红着脸颊兴奋地说。

    “什么?五万块钱?他们这是卖闺女呐!咱家凑吧凑吧顶多有一万块。一会儿我过去跟她爸妈好好唠唠。”郑月娥听罢,甚是吃惊,边说边把手里的碗筷重重地砸在饭桌上。

    “唉,飞飞娘,还是别去找人家了,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个风俗。村东头,杨老三家儿子年初结婚,前前后后花了十万块。按理说这门亲事是挺好,但……谁让咱家穷呢。”老实巴交的林枫,坐在灶台前,手里拿着旱烟袋,愁容满面地说。

    “咳咳……飞飞呀,红樱这孩子不错,我见过。你要是喜欢她,奶奶支持你。我结婚的时候,娘亲送我一副压箱底的玉镯子,让你妈拿去换俩钱送过去……”满脸皱褶的奶奶,坐在土炕上,听到大孙子要找媳妇儿,笑眯眯地望着林飞说道。

    “嗯,谢谢奶奶,我那能用你的宝贝。先不谈这件事了,等将来我自己挣足钱,再娶媳妇。”林飞实在听不下家人的絮叨,赌气地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地咬上一口,边嚼边粗声粗气地说道。

    全家人看到林飞失望至极的样子,谁也没有吱声,但各自内心都被巨额的彩礼钱,堵得满满当当。

    晚饭后,心事重重的林飞,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一头扎到土炕上,扯起被子蒙在头上,呜呜地抽泣起来。

    家里没有钱,明天给不了红樱妈妈,她会不会真的去派出所报案?如果是真的,自己岂不是大祸临头?那该怎么办才好呢?红樱现在是不是也在想念着自己?此时此刻,诚惶诚恐的林飞满脑子都是未知的答案,黑暗中他焦躁不安地计划着明天的对策。

    次日清晨,火红的太阳刚刚升起,经过精心打扮了的林飞,没顾得上吃早饭,就来到红樱家门前,忐忑不安地敲响了门。

    “啪,啪啪……”

    “来了,来了。谁一大早就来敲门?”郑月娥手里拿着半拉馒头,边吃边尖声尖气地说道。

    打开院门后,只见林飞神采奕奕地站在门外。头发梳得溜光水滑,衣衫整齐,脚上的皮鞋乌黑锃亮。

    “哦,是林飞呀?打扮这么精神干嘛?钱拿来没?”郑月娥一看到林飞两手空空,一股怒火直冲脑门,立马沉下脸,厉声地说道。

    “婶子,您别着急。钱还差一点,我妈说晚上凑齐后,一起再给您送过来。这不我怕您着急,特意过来告诉您一声,省的您担心不是?”林飞把昨晚编好的瞎话,一字不漏地对她背诵了一遍。

    “嗯,这还差不多。快回去吧,吃完饭我还要下地干活呢!

    “婶子,我想见一下红樱……”就在两扇门即将合拢之际,林飞突然看到红樱站在房檐底下,正深情地注视着自己。

    “咣当!”

    门虽然被红樱妈狠狠地关上了,但那两颗牵挂着的心,却因此而贴得更加紧密。

    万般无奈的林飞机械地转过身,郁闷地来在门前的老槐树下,迎着飘零的落叶,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混个人模狗样,出人头地,推翻这个早已腐化了的旧习俗。

    “飞飞,飞飞吃饭了!”

    林飞听到妈妈的呼唤声,他没有回应。而是仰脸望着头顶上纵横交错的树冠,长长地叹叹了一口气,这才郁郁寡欢地朝着自己家走去。

    “飞飞,好孩子,赶快坐下来吃饭。”林飞前脚刚踏进屋,就看到奶奶右手拿着筷子,左手举着一块菜团子,探着头,亲昵地对他说。

    “奶奶,我肚子不舒服,一会再吃。”林飞不愿让家人看穿自己的心思,连忙转过身子,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进屋后,林飞并没有躺到土炕上休息,而是迅速把身份证和手机放进口袋。悄悄站在房门口,竖着耳朵偷听着父母之间的谈话。没过多久,父母外出干活的脚步声逐渐离开了院子。

    林飞这才如释重负地走出房间,蹑手蹑脚来到妈妈的屋子,拉开大衣橱里的抽屉,伸手从里面拿出一摞钱,略微迟疑了一下,又放回去一半,而后把手中的钱,匆忙塞进了口袋,重新关好衣柜门,恋恋不舍地来到奶奶的土炕前。

    此时,耄耋之年的奶奶,正张着嘴巴,依靠在墙角的被子上,呼呼地打着鼾声。林飞瞧着她安详的面容,欲言又止,五味杂陈。他顺手从炕沿拿起爸爸的一件旧棉袄,悄悄盖在了她的身上。而后,生死离别般地朝奶奶深鞠一躬,满怀激动地走出屋,这才发现太阳已升得老高,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

    林飞一想到红樱,心情灿烂的像个顽童,把一切烦恼都抛到了脑后。他刚出家门口,就看到红樱身穿着一件橘红色的外套,正站在大槐树下,静静地凝望着相向而来的自己。

    “傻红樱,你……你站在这多久了?”林飞跑向前,竟然忘记红樱是个聋子,抬手心疼地抚摸着她冰凉的脸颊,喃喃地问道。

    矜持的红樱,似乎听见了他的话,明亮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好红樱,不要难过,我要带你走,离开这个阻碍我们相爱的地方,你愿意吗?”林飞激动的在她眼前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红樱终于看懂了他的意思,咬着下嘴唇不断地点着头。林飞做贼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脑海再次闪过私奔计划,局促不安地拽住红樱的手,朝着村口的汽车站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