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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扶夜从幻境中清醒过来时,周遭的一切开始一点点化为飞灰，分崩离析。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前盖头垂下，已完全看不见容颜的少女身上。
自己竟是存着这样的心吗？
姬扶夜心『乱』如麻,脑中一片混『乱』。
前日离央见陵舟，态度亲近，他的确觉得心中几分古怪不适。
但姬扶夜只以为，这是为离央是他长如今,待他最好之人,所以他才会忍不住生出几分独占欲。
可是他心中竟对她生出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情。
按理来说，离央是姬扶夜的救命恩人，又长他两千余岁，他对离央该是又敬又畏，实在将她做老祖宗一样侍奉。
只是离央生得,怎么也不像老祖宗该的模样。
姬扶夜想这里,忍不住弯弯唇角，神情中带着不自知的温柔。或许等他长两岁，站在离央身边时，瞧上去很是相配。
他喜欢她么？
姬扶夜不知道,他从来没喜欢过一个人。
虽自小与慕容音定下婚事,但姬扶夜长十七岁，与慕容音不过见过寥寥几面，连朋友尚且说不上,自不必谈什么欢喜。
他十七年的人生中，陪伴他的唯自己的命灵剑,和藏书楼中常年无人光顾的古书典籍。
那十七年，是缄默而孤独的。
遇离央，好像是一切转折的开始。
姬扶夜并不清楚自己对离央的感情究竟算什么,他只是想长长久久陪在她身边。那是他这短短十余年人生中待他最好的人。
原来他心中是希冀着能与她并肩而立么？
姬扶夜轻轻叹口气，这世上，实在很少这样让他觉得不解之事。
不过也没关系，他还很长的时间，陪在她身边，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小狐狸，看来你的心境，的确还算不错。”在这一刻，离央的声音骤在姬扶夜背后响起。
他身形一僵，若是妖身状态，在一定是连尾巴『毛』都尽数炸起来。
“尊……尊上……”
姬扶夜被离央的突出吓出一身冷汗，他回过身看着离央，对上她双眸的那一刻，心中情不自禁又漏跳一拍。
他赶紧垂下。
相识这样久，还难得见他『露』出这样神情，离央挑挑眉，似笑非笑对他道：“你心虚什么？”
“并非心虚，”不过片刻功夫，姬扶夜已恢复平素沉稳，嘴边又带起惯常的笑意。“只是尊上突出，叫我吃一惊。”
离央瞥他一，不知信是不信：“尊怎么不知，你的胆子这般小？”
姬扶夜暗叹一声，方才那样的幻境，离央又突出，他没被吓出个好歹已是不易。
见他不言，离央抬眸看向姬扶夜身后还未完全散去的幻境，她饶兴趣勾起嘴角：“原来是洞房花烛夜，倒是尊打扰你。”
姬扶夜『摸』『摸』鼻尖：“尊上，你来之前，幻境便已破开。”
端坐在喜床上的少女渐渐化作飞灰消失，姬扶夜悬着的心终放下来，他不用担心离央会发那少女生一张和她相同的容颜，从而察觉他那点隐秘的心。
但不知为何，姬扶夜心中又莫名生出一点不可名状的失落。
若是尊上知道……
“第一次来南海，便炸半座鲛绡宫，胥沉雪此刻，应该恨不得将你扒皮拆骨才是。”离央笑一声，问起正事，“那鲛绡宫中什么，要你如此。”
以姬扶夜的子，若非没别的选择，他应该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姬扶夜压下心中杂念，答道：“禀尊上，鲛绡宫最深处的宫室中，一处血阵。我从前并未见过这样的阵法，只觉妖异至极。”
“后来见势不妙，我便只好引爆藏天尧聿所修为的红珠，这才脱身而出。”
姬扶夜心中暗叹，元婴期的修为，在诸天神魔与上古生灵面前，终究还是低。
若非是手中正好那枚红珠，自己怕要做血阵的祭品，
“你不识得那血阵？”离央问。
姬扶夜点头：“只是根据阵纹来看，像是在窃取祭品的生命……但鲛人皇乃是上古生灵，以她的修为，又何须用这样的邪术来延续寿命？”
“究竟为何，出去看看便知。”离央勾起唇角，“尊也很好奇，这鲛绡宫中，底藏什么秘密。”
*
鲛绡宫深处，胥沉雪孤身来巨大的礁石前。随着她运转灵力，一重又一重禁制渐次解开，礁石前显出一道足人高的混沌水镜。
在她穿过之后，水镜便立时消失在原。
这是一处冰宫，一入其中便能感受凛冽寒意，胥沉雪向前游动，中隐隐带着几分焦灼。
她得快一点，绝不能让人发……
“阿珏！”赤红的鱼尾是内殿之中唯一一抹亮『色』，胥沉雪从身后抱住男人，中满是柔情，轻轻唤一句。
青年相貌清隽，温雅如世家公子，他盘坐在殿中，即使手脚都被寒冰化作的锁链束缚，神情也仍是一片安。
他脸上苍白得不见丝毫血『色』，在胥沉雪抱住自己时，淡淡道：“沉雪，你错得已够多。”
胥沉雪紧紧抱着他，似乎只要自己一松手，会失去前人一般：“我什么错？我不过是想要你活着罢！”
容珏垂下眸：“我早应该死。”
他早应该神魂俱灭，归天之间。
“不！”胥沉雪游他面前，嘶声道，“我要你活着，若是我不这样做，待神魂俱散，天下也没你容珏！”
“你如此行事，必受反噬。”相比胥沉雪的激动，容珏异常平静。
“我不在乎！”
胥沉雪重复道，中些晶莹：“什么报应，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活着。”
为此她可以不择手段，哪怕双手沾染上无辜者的血腥，她也不在乎。
深吸一口气，胥沉雪平复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阿珏，如今冰宫已不安全，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也是在这时，胥沉雪心口传来一阵刺痛，无边光芒亮起，溯洄镜的虚影投『射』在半空之中。
镜面缓缓出一道裂痕，裂痕随之扩散，在一声脆响之后，整面溯洄镜化为无数碎片散落。
容珏看着这一幕，轻叹一声。
年他重伤至神魂将散，作为他命法器的溯洄镜，也强弩之末。
早在数千年前，他们应该消散在六界之中。
“又是你们！”胥沉雪看着出在冰宫之中的离央和姬扶夜，中是刻骨的怨恨，她运转灵力，发出一道比之前还要尖利的长啸。
离央抬剑，不打算和她多纠缠，剑光如雷霆万钧，携不可之势落下，穿透赤红的鱼尾。
碎冰散落，胥沉雪倒在冰面上，鲜血静默在其上蔓延。
她还来不及起身，周围海水凝结，将她困在原。
“烦劳二位，将我心口女娲石取出。”容珏开口，是对离央和姬扶夜说道。
“不！”胥沉雪尖叫道，“不行。”
这些年来，正是为阻止容珏取出自己心口的女娲石，她才会用法术束缚，叫他动弹不得。
离央没理会胥沉雪，她缓步走容珏面前：“你便是玉朝宫明霄门下大弟子，容珏。”
昔年离央在玉朝宫中见过他的画像。
“是。”容珏微微抬起头，对上她双。
“你不是早死在第一次神魔大战中。”离央的话说得不客气。
数千年前，第一次神魔大战之中，自混沌而生的道尊与魔祖领二族相战，打得天昏暗，日月无光。
无数神魔陨落，侥幸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在玉朝宫的记载中，容珏也是死在那时。
可是在世人中已死去数千年的容珏，竟还活着。
“我的确，早应该死。”容珏缓缓道，“所以，请阁下取出我心口女娲石。”
离央上下打量他一：“你应知道，以你神魂上的伤势，若是取出女娲石，立时便会神魂溃散。”
容珏笑笑，苍白的脸上似乎多几分暖『色』：“如此，好不过。”
如早知自己无意中得来的女娲石，最后会此用，他应会选择早早将其毁。
日容珏道尊魔祖一战重伤，应神魂俱散，此陨落，是胥沉雪借女娲石聚拢他将要消散的神魂。
但女娲石强行聚拢容珏的神魂，没办法修复他已破碎的神魂。
容珏沉睡千年，醒来后已是在南海冰宫之中。
胥沉雪不知从何处知晓一种夺人命格的邪术，让他得以苏醒。
鲛绡宫中的血阵，便是将那些祭品和容珏的命格相换，借以蒙蔽天道。但容珏身为上古神族，他的命，又岂是寻常人的命格能够承担。
不过三五日间，便会失去效用。
但对胥沉雪来说，只要容珏能活着，旁人的命又算什么。
‘阿珏，你看，不过一些凡人的命能换来你活着，这不好么？’数千年前，胥沉雪这样对他道。
容珏看着她面上的纯欢喜，缓缓摇摇头。
他即要剜出自己心口的女娲石，被胥沉雪拦下。
为阻止他自尽，胥沉雪将容珏困在冰宫之中，自此又是两千余年的漫长岁月。
“不要！”胥沉雪看向容珏，泪水滚落，在水中化为一粒粒珍珠。
神魂消散，这世间，便也没容珏。
“天尧离央，你住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你别伤他……”胥沉雪看着离央，目光中竟带上几分祈求。
离央对上她的目光，忽而问道：“你做这些，是为什么？”
“自是为我爱他！”胥沉雪毫不犹豫答道，她那样爱他，便是为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我绝不能失去他！”
“阿珏，你心中连那些愚昧世人都，为何不能我？”
“哪怕是为我，你不要死，好不好？”
胥沉雪轻声道，中满是执『迷』。
一直沉默的姬扶夜终开口：“他这样活着，大约也不比神魂消散更好。”
这冰宫中不见天日的漫长岁月，其实是另一种酷刑。
对容珏这样的人来说，以无辜者的命为代价活下去，是他绝不能接受的方式。
“他千年的寿命，要用数十万无辜凡人的命作为交换。”姬扶夜冷声道，“你不顾他的意愿，将这样的罪孽加诸他身，这是你所谓的爱么？”
这样的爱，未免过残酷。
“这是唯一的办法！”胥沉雪嘶声道，“难道我要看着他睁睁在我面前神魂消散么？！”
“万千罪孽又如何，天道尽管将这些罪孽算在我身上，我只要他活着！”
“阿珏，你答应过我的，等神魔大战结束之后，我们便一道去游历世间，你答应过我的……”
说最后，胥沉雪话音中带上几许哽咽。
容珏沉默看着状若疯魔的胥沉雪，良久，终道：“沉雪，你已生心魔，不要执『迷』不悟。”
胥沉雪摇摇头，不看他，只对离央道：“你只要向天道立誓，绝不会伤阿珏，我便将你想知道的事都告诉你！”
“否则，你永远也不要想知道真相！”
她这样说，离央点点头：“这好像是桩划算的买卖。”
“可惜——”
“尊这一生，很是不喜被人威胁。”
离央拂手，女娲石便在瞬息之间，被剥离容珏的心脏。
女娲石离体的一刻，容珏苍白的脸上浮起真切的笑意，他温声对离央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