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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熠的手背非常给力地肿得老高。
他骨节破皮的地方也隐隐开始渗起了血,徐柚柚瞬间崩溃,魂飞魄散地跑走去找医药箱了。
容眠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钟熠的手,说不出话。
徐柚柚这边刚拿着药膏回来,正巧又来了个电话,应该是钟熠的经纪人打过来询问情况。她以为俩人已经比较熟了,于是把药膏塞进了容眠的手心里,做出了一个“抱歉”的嘴型。
容眠举着药膏愣了会儿神,把盖子慢吞吞地拧开,思考着自己要怎么涂抹。
钟熠看他呆了半天盯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以为这人又起了什么花花心思,于是便单手从容眠的掌心抽出了药膏,说:“我自己涂。”
容眠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钟熠这边口头装逼一时爽,结果自己到手之后操作了个乱七八糟。他是右手受的伤,左手用着又不顺,导致药膏挤了半天愣是挤不出来。
最后他一使劲,挤了好大一坨在手背上,大概是够用半年的量。
钟熠头痛欲裂,再抬起头时,就看见对面容眠正盯着自己看。
他平静地问钟熠:“需要我帮忙吗?”
钟熠只能咬牙切齿地把药膏还给了他。
就像上次钟熠给容眠卸妆一样,他们坐在同样的位置,容眠将药膏很谨慎地一点点涂抹上钟熠的手背,并用指尖慢慢地化开。
他托着钟熠的手,盯着他青肿的手背,有一点出神。
钟熠看他半天不放手,以为这小孩儿又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把手抽了出来,说:“脑袋差点开花,不说点儿什么?”
钟熠的表情很平淡,容眠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说:“对不起。”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无措,钟熠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钟熠问:“你做错什么了,又在这道哪门子的歉?”
容眠直接被他给问得愣住。
于是他低着头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半晌憋出来了一句:“你做得很好,钟熠。”
钟熠:“……”
容眠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不是很会说那种客套话的人,却又不知道此时自己说什么才合适,于是容眠想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很大的让步。
他小声地对钟熠说:“你好好休息,这几天不用再给我做饭了。”
钟熠愣了一下。
容眠抿了抿嘴,最后终于说出了正确的那句:“谢谢你。”
“这两天的话,你在剧组里帮着我拿点儿东西就行。”钟熠叹息着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说,“也别多想,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用想着补偿我什么,我既然答应过,你的饭我就会一直管着。”
容眠愣了一下。
半晌他点了点头,看着钟熠,眼睛很亮。
钟熠顿了顿,别过脸,自己却是有点心烦意乱。
我原本是想和他保持距离的。钟熠深吸了口气,怎么好像保持着保持着,现在反倒是走得越来越近了呢……
容眠感觉和人类打交道好难。
容眠知道自己的嘴巴应该是很笨的,每次说话好像都会让钟熠生气,但他也意识到钟熠这次帮了自己大忙。
于是上车之后,容眠十分虚心地向孔三豆请教了一下,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自己应该要怎么说怎么做。
“你肯定要送给他一些东西,来表示自己的感谢啊。”孔三豆看起来比他还着急,“在人类的社会关系之中,朋友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友情是需要不断维护的。”
容眠愣愣地说:“可是他说……”
“人类都是虚伪的。”孔三豆一脸的高深莫测,说,“他们会说很多的客套话,嘴上说着不要,但并不代表他们真的不想要啊。”
容眠觉得孔三豆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但是他并不知道要怎么补偿别人,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送给钟熠。
他思考过很多种选项,其中包括送给钟熠猫咖的饮品优惠券,或者是把自己珍藏着只有在月末才可以吃的皇家猫条分半包给钟熠。可是容眠又意识到,这些都是自己觉得很好的东西,钟熠未必会真的喜欢。
于是第二天,在片场的厕所前,钟熠被容眠给拦住了。
“请我吃饭?”钟熠的眉头皱起。
钟熠今晚其实是有个酒局的,是和他之前很熟悉的一个摄影师叙旧。况且自己之前是铁了心要和这小孩儿保持社交距离的,除了约定好的讲戏和管饭之外,钟熠并不希望和他有过多的来往。
他瞥了眼自己面前的人,男孩仰着脸看着自己,安静地等待着来自自己的回应。
“我的档期比较紧凑。”钟熠叹息了一下,装模作样地继续说,“而且我今晚已经有约了,所以怎么说呢……”
容眠的想法也简单。
他听钟熠说他很忙,就认为他是真的有事,所以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哦。”于是容眠露出了一副“我明白了”的了然表情,他很快地回答道,“那算了。”
自己尝试了,但是失败了。
容眠盯着脚尖开始思考,自己一会儿要怎么和孔三豆说呢,她好像比自己还要担心的样子,人类社交真的好麻烦啊。
对面的钟熠则是哽了一下。
他是没想到这人竟然放弃得如此之快,甚至都不尝试着再多挽留自己一下。
可是钟熠再定睛一看这人的脸,就发现这小孩儿垂着眼不说话,微抿着嘴,表情看起来像是有些郁闷。
于是钟熠又反应过来:嗐,嘴上说着算了没事,估计心里面因为被我拒绝,正难受得不行呢吧。
小孩儿虽然心眼有点多,但不过就是吃顿饭,自己可能是有点小题大做了。钟熠想,好歹也是同组的演员,自己倒也真没必要搞得这么疏远。
于是钟熠刻意地咳嗽了一声。
对面的人慢吞吞地抬起了头,歪了一下脑袋,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
钟熠又清了一下嗓子,若无其事地开口:“不过我看你也挺有诚意的,后天我应该能腾出空,晚上收工之后行吗?”
其实容眠也不知道自己的诚意显现在了哪里。
但是钟熠既然答应了,容眠还是开心的,他其实也比较珍惜自己的第一段人类友谊,而且孔三豆这回应该也能放心了。
于是两天后收工后的夜晚,钟熠被容眠带到了一家地理位置十分偏僻,面积很小的日料店。
装修倒是还不错,但是可能因为是日式风格,门框有点太矮,钟熠进门一挺身的时候差点被迫二次负伤。
他对着清清冷冷的店面挑剔地审视了一会儿,感觉这小孩儿可能是真的没什么钱。
服务员是个年轻小姑娘,似乎和容眠比较熟悉。两人很熟稔地谈笑了两句,结果小姑娘再看了眼容眠身后刚摘了口罩的钟熠,眼珠子顿时都快掉出来了。
他们俩脱了鞋,进了个铺着榻榻米的小包间,服务员小姐姐把菜单带了过来,对着他们俩的脸左看看右看看。
钟熠这么多年了,倒是习惯了别人的注视。他若无其事地翻着手里的菜单,结果看了一眼价格,才发现这里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的好店。
容眠坐在他的对面,一脸殷切地等待着他,钟熠倒是有点心情复杂,意识到这小孩应该还是用了心的。
于是钟熠把菜单合上:“你看着点就行。”
容眠愣了一下。
他没有预料到钟熠会让自己替他点,犹豫了一下,仰起脸先对服务员说:“我就还是老规矩好了。”
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小姐姐捂着嘴偷乐了一下,说“好”。
容眠又重新低下了头,他似乎有点纠结,垂着眼,翻着菜单看了好久。
然后钟熠就看着他慢吞吞地指着菜单,对服务员小姐姐说:“然后再给他上一个,这个普通的套餐吧。”
钟熠:“……?”
钟熠寻思这人的情商是真的有够离谱,怎么给他点的就是最普通的套餐,自己吃的又是别的好东西?
“小孩儿,你不能这样。”钟熠指了指自己青肿未消的右手,语重心长地说,“我这好歹是为你负的伤,你囊中羞涩我确实能理解,但做人的良心咱可不能没有。”
容眠呆了一下。
他小声地解释道:“不是的,我这个比较特别,你可能会接受不了……”
钟熠之前也吃过类似的店,日料能操作的空间就那么一点儿,不就是和牛寿司生鱼片啥的,撑死来点儿河豚海胆,还能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东西。
钟熠“啧”了一声。
他摇头,对服务员说:“我接受得了,给我一份和他一模一样的套餐,谢谢。”
然后他又转头对着容眠说:“你别担心,这顿大不了我请。”
服务员小姐姐欲言又止,看了眼身侧的容眠。
容眠嘴巴张了一下,他其实想解释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可是看着钟熠坚毅的侧脸,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包厢门被重新关上。
钟熠虽然并不经常吃日料,也知道这里面的套餐大概都是个什么套路。结果他没想到坐了半个小时,连茶水都续上了三次,却是始终连一道小菜都没上。
服务员小姐姐第四次进门的时候,手里拿着纸笔,询问钟熠能不能给留个签名。
钟熠笔走龙蛇落下大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咱这上菜速度……是不是有点太慢了?”
“您二位的……需要一点时间。”服务员神色有一些微妙,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搬运也需要一定的人工,请您再多等一会儿,不好意思。”
钟熠听得一头雾水,也只能应了声好。
十分钟后,包厢的门又被重新拉开了。
门口站了四个男服务员,每两个人站成一排,搬运着两艘大概有一米五长的巨大的木船。
船上铺满了密密麻麻各色各样的厚切鱼生,纹理漂亮,码放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壮观,而且无一例外全是新鲜到仿佛刚从大海里捞出来的生鱼。
鱼生中间点缀着柠檬和漂亮的鲜花,船头上甚至还插着个仰望星空的三文鱼鱼头。
钟熠的表情逐渐变得呆滞,举着筷子等待了好久的容眠眼睛却倏地一亮。
服务员笑眯眯地鞠躬:“二位的两份皇家特级刺身拼盘,您餐齐了,请慢用。”
钟熠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尤其坐在他对面的容眠在开吃前,还迟疑地来了一句:“如果你吃不惯的话,可以再点一些熟食吃的……”
钟熠铁青着脸说:“不用,闭嘴。”
容眠感觉钟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但是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鱼鱼,于是“嗯”了一声,便兴高采烈地拿起筷子,自顾自地直接开动了。
初春时节天本来就凉,钟熠拧着眉吃了两片,就感觉胃里冰冷得不行。
而且他本身对海鲜并不感冒,尤其是刺身这种东西,钟熠总觉得未经烹饪就吃进肚子十分别扭,一片两片尝尝鲜还行,点这么大一条船的多少是有点毛病。
哦不对,是两条船。
钟熠头痛欲裂,而且根据他保守估计,这每艘船上少说得有三四十片鱼生,有的不知名品种的鱼肉颜色甚至是那种让人犯怵的血红,看着就叫人食欲全无。
于是最后钟熠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吃得完?”
容眠的船上已经被吃空了一小片区域。
他好像喜欢吃原汁原味的鱼肉,并不去蘸碟子里的酱油和芥末,又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片厚厚的金枪鱼大腹。
容眠的腮帮子鼓着,抬起头看着钟熠,一边咀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当然可以惹。”
钟熠沉默。
容眠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眨眨眼,把嘴巴里的鱼肉吞咽下去,也跟着安静了一会儿。
半晌他看着钟熠的右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问:“你是不是不方便夹,所以才吃得这么慢啊?”
钟熠还没来得及回答,容眠就端着自己的碟子,站起身,坐在了他的旁边。
吃到好吃东西后的容眠似乎连情绪都变得高涨起来,他对钟熠很热情地说:“那我夹给你吃吧。”
钟熠:“我——”
“我每个月,都要自己来这里吃一次的。”容眠耐心地解释道,“这个拼盘很大,每次我都可以吃得很饱,然后每个月我就有动力去工作,继续去等待下个月的这一天了。”
“三豆说,这种奇怪的拼盘只有我才会点,她不愿意来陪我一起吃。”容眠自己先叼住了一片鱼肉,一边吞咽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所以你是第一个陪我来这个店里吃这个拼盘的人,我很高兴。”
钟熠怔了一下。
“我最爱吃的是三文鱼,肉质很软,而且很甜。”然后容眠慢吞吞地夹起一片三文鱼,用另一只手捧在底下,凑到钟熠的嘴边,诚挚地发出邀请,“你尝尝啊。”
钟熠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咬住了那片鱼肉。
然后钟熠开始面无表情地咀嚼起来,容眠坐在他的身侧,很期冀地等待了一会儿他的回应。
但钟熠很久没有说话,容眠观察着他的表情,拿着筷子的手缓慢地放了下来。
“不好吃吗?”容眠小声地问。
“还行吧。”容眠听到钟熠说。
容眠呆了一下,垂下了眼。
他意识到三豆说的可能没错,也许真的只有自己才会爱吃这种奇怪的拼盘,自己好像让钟熠吃到了他并不喜欢吃的东西。
容眠感觉自己可能搞砸了,他呆呆地盯着桌面出神,思考着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才能够挽回现在的这种局面——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拎走了小船上面的另一片三文鱼片。
容眠倏地睁大眼睛,转过头,就看钟熠正仰着脖子,大咧咧地把那片鱼肉一口吞了下去。
钟熠并没有看向容眠。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擦了下手,边嚼边说:“怎么说呢,勉强还能入口,肉确实挺新鲜的。”
“下个月你再来吃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吧。”钟熠说。
容眠(高兴):有人陪我吃鱼了。
钟1连夜蹿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