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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柯林·齐默曼。”
这个名字在澜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醒来时,已经在阿比尤落的中心医院了。病床洁白的一尘不染,和窗外的城市比起来显得异常突兀。
澜的身旁围绕着军官和那个女老师。
“你终于醒了!”女老师激动的握住澜的手,澜感觉的她手里的纸巾还是湿的。
“鲁迪呢?”。
“他在重病房,目前脱离了生命危险。”军官讲道。
“谢天谢地......”
澜没能忍住情绪,泫然泪下。
她不知道为何而哭。
这些水分里有太多东西。
委屈,惊吓,害怕,鲁迪,担忧后的惊喜,还有那个名字。
柯林·齐默曼。
“可怜的孩子.....”女老师的手握的更紧了。
“你很勇敢。”军官语气深沉“给我们创造了机会。”
澜压着哭腔,终于组织出一段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都还好么?”
“等你身体康复了,我们自然会告诉你。”
“不要多想我的孩子,医生说你有轻微的脑震荡,想的多了会头疼的。”
军官后撤了两步。
“哦,你的同学们大多都是轻伤,有一个视网膜受损。帝国保佑他。”他淡淡讲到,随后示意女老师跟上。
女老师手里还攥着纸团,在门口摸了下眼泪。
“琼斯,你注意休息。”
他们走后,澜接通了远在星盘的父母的电话,父母就像是军官和女老师,一个哭哭泣泣,另一个冷静沉着。
第一个夜晚,澜辗转反侧。
她不断回忆整个事件的过程,在脑海中再临现场,看向那些爆炸、血泊、热弹,死尸,试图想起些什么。
军官错了,这才是澜的勇敢。
她敢于解剖自身最黑暗的回忆,并在缓过神后,保持理智地在其中查找真相。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但一种危险的直觉告诉她,在工程站的整个起末中,隐藏着一个秘密。
想到这里,澜就又回到最开始。她也有害怕,因为在那个年纪她以为帝国可以看见人们的思想。
次日清晨,失眠的澜在半睡半醒中被一个声音唤醒。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泛着日光。
“嘘,快,快,这个角度好啊。”
声音来自一个矮胖子,他手拿电子板,操控着白球摄影机,上下左右,动作幅度夸张。
在他的身旁站着军官和女老师,还有一个澜不认识的人依靠在对面床尾,抱肘,年龄在三十上下。
那人身穿官员服,是一种高纤维的暗红色西装套,往往以胸口的徽章识别其等级。
一个锋利的四角星。
这是高阶官员。有参与帝国内阁会议的权利。
他的长相令人感觉非常悲伤。
嘴角微微下垂,背头,长脸,下巴有薄薄的胡须,鼻梁挺拔,天庭饱满,眉毛恰到好处的浓厚,双眼呈灰蓝色,和澜一样。
但他的眼神像是从黑暗中投来的一束光,带着审讯者的严厉和长者的温柔。
“这个好啊,啧啧....”
那个矮胖子嘴里嘟嘟囔囔。
“琼斯,睡得怎么样?”女老师轻柔地问。
澜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背靠着枕头。
“没事的,琼斯,这位是菲尔先生”女老师指着矮胖子说“他是帝国时报的记者,在给你拍新闻素材。”
“你出名了,小姐。”矮胖子说,澜这才看清他。
他就像个肥大的蜗牛。很难让人有好感。
“现在星盘的人都在谈论你啊,那个被劫持仍保持冷静的女孩儿。”矮胖子感叹着。
“哦,琼斯,这位是塞巴斯长官。”女老师说。
“塞巴斯长官是帝国的外交馆长,他正好被调回星盘,听说你在这里,就来带你一程。”军官补充道,他看起来比昨天老了。
赛巴斯缓步走到澜的床边,弯下腰,拍了拍澜的手,随后说:
“你做的很好。”
他的声音犹如大海上的一层波浪,起调清澈,落音沉重。
“谢谢您,长官。”澜被这声音彻底唤醒了“但我不想回去。”
“嗯?”
一瞬间,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想法,澜脱口而出:
“帝国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交换目光,沉默了几秒。
“好。”军官鼓了两掌,期间看向了菲尔。一旁的女老师喜悦的笑了。
她怎么这么容易开心,澜不理解。
“Title!帝国新星,康复出院!”菲尔激动起来,然后迅速将白球拉进,都快碰到澜的脸了。
塞巴斯挥手让菲尔把机器后退点。
“你已经完成任务了,跟我回家吧。”塞巴斯微笑着说。
澜听到这话时恍惚了,她愈发怀疑自己在整个事件中的存在。
“是的,琼斯。”这是军官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你受伤较重,和学院交流的事情推迟了,但你在工程站提出的意见,帝国会采纳。”
“真是太可怕了....”女老师捂着胸口,一秒就从兴奋变成了惶恐。
澜记得自己并没提出什么意见,只是看了看草图问了几个问题。
“明晚7点。”塞巴斯说“别迟到了。”
“我送您出去。”澜试图起身。
“不必。”
他按了一下澜的手,转身离去。
“跟着塞巴斯长官出去吧。”军官对女老师说。
“星盘人的自豪,骨子里的贵族......”菲尔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电子板,不忘呐呐自语。
“包括你,菲尔。”军官看了他一眼。
“哦当然当然,长官,等我再.....”
“今天够了。”
“是.....”
菲尔离去前朝澜挤眉弄眼,澜再也没见过比这还令人头大的事情了。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军官和澜。
“不用下床,琼斯。”
军官打开窗户,掏出一支烟,身子侧光,手指晃了晃。
“不介意,长官。”澜说。她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前天袭击我们的,是白战会的人,那个D级工程师,是他们的首领之一。”军官深吸了一口烟。“你知道这个极端的反动派么?”
“听说过,长官。”
“你对他们怎么看?”
澜楞了一下,即使她已经猜到这个问题,但还是表现出了恍惚。
“我觉得他们是错的。”
“每个人都这么想。”军官平静地说“你也一样么?”
“他们滥杀生命,这就是错的。”
军官弹掉烟灰,侧脸陷在阴影的棱角中。
“你父亲是个可敬的人。”他忽然转移话题“作为他唯一的子嗣,你没让他失望。”
“我尽全力,长官。”澜回答。
“但有件事我还想私下跟你谈一谈,首先,希望你不要介意,在你受伤后,我们例行检查了你的随身物品...”
军官从衣服的内兜掏出一张纸。
“发现了这个。”
他将埃布尔的手稿举起,阳光穿过那张写满公式的纸张,看起来像一幅抽象画。
“这是你的么?”他转头,眼神坚硬。
澜心跳加速,虽然她知道这不是坏事,但审讯式的谈话让她变得紧张。
“不是,长官。这是我捡到的。”
“在哪里?”
“领航员空间站的食堂。一位科学家落下的,我想要还给他,但他已经走了。”
“你是说埃布尔?”
“您认识他?”
军官吸了一口烟,一撮烟灰掉到他整齐的军服上,他掸了掸。
“埃布尔是帝国科研院的物理专家,你也认识?”
军官的语气彻底到了盘问的地步。
“不,长官.....我只在领航员空间站见过他。”
“那么当时你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
“嗯。”
“所以为什么还用科学家来称呼?”
澜觉得这一追问很没必要,她努力克制自己的心情。
“我觉得这样礼貌一些。”
军官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翘。
“琼斯,别紧张。”军官说“埃布尔是帝国值得尊敬的专家,你与他认识,这是件好事。”
澜没有说话,就看着那张手稿。
“你看的懂么?”军官再次询问。
“看的懂一些。”澜如实回答。
“很好。不愧是年轻才俊。”军官说着,就将手中的香烟凑近手稿的边角,眯起了眼。
澜眼睛睁大了。
他把香烟在窗沿捏灭,口中的烟圈扑在纸上,流动的云海。
“哈哈,埃布尔先生原来在忙这件事,我以为研究院已经把这个项目废除了。”
这是澜第一次听到军官笑,话毕,他晃了晃手稿。
“我会把他还给埃布尔先生,你还要再看一遍么?”
“不用了军官,我目前在这手稿上学不到东西。”
“好好休息,琼斯。”军官将手稿叠起来放回兜内,走到了门口。
“长官。”
“嗯?”
“我该怎么称呼您?”澜问到。
“昆延。”他说“虽然我们大概率不会再见面了,但谁知道呢。”
抛下这句话后,军官走出了病房。
站在门口的菲尔帮军官关上了门,还不忘朝里面瞥一眼。
“需要我盯着么,长官?”
“为什么要盯着?”昆延看向菲尔。
“啊这.....”
“暂时不用。”昆延说,望向走廊“让清洁工给琼斯换换床单。”
“好的。”
“哦,先过来把临时办公室收拾一下,我再住一晚。”
军官大步离去。
“来,你,那个小行星人。”菲尔叫住前面正在蹲地的男孩,示意他过来。
“跟着长官走。”
“安撒。”那个男孩说道。
“你说什么?”
“好....好的长官。”
“以后别在这儿说小行星语,懂么?”
“明白了,长官!”
病房里的澜依稀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2
阿比尤落中心医院是一栋宏伟的建筑,向上看是太阳,繁星。
但天黑的很晚,阿比尤落的深夜光芒四射,很难看见星星。
我在城市外的时候——这里的人们管这个叫旅行,爸爸跟我说是游荡。
那时候就像在家一样,能看到星星。
他现在身体越来越不如以前了,我记得他以前能抱起来一大箱沙土,现在要靠推车。
他常说起你来,所以我想把他说的话记下来,这样你就能看到了。但我记性不好。
我也想你了,妈妈。
我在阿比尤落中心医院找到了一份工作,这里真的很大,很大,我没见过这么大的医院。
每天都像在长跑,很累。妈妈你还记得阿尔法外的舒兰丛吗?就像那么远。
不过我挺开心的,我发现自己喜欢这里的宁静。
我挣得不多,但是他们跟我说等我到了20岁,就能去市中心工作了。
总之妈妈,一切还是好的,可能除了爸爸以外,但我相信他也会好的。
你的:安娜。
“记得要把烟灰缸清了。”昆延夹着军帽和外衣,他准备去参加宴会“还有楼下,换完再下班。”
“遵命长官!”安娜背着手,学士兵那样站着。
“你是男孩么?”昆延好奇地打量着他。
“是的长官。”
“哦,很久没见过男孩留长头发了。”昆延叹了口气,随后离开办公室“C2人...要是我的孩子这样.....”
安娜目送军官离开,然后继续擦拭桌面。这个光滑的红木桌纹路优美,让他想起C2的天空。
虽然很久都没回去了,但他不介意总是想着。
安娜有个锻炼自己大脑的习惯,妈妈以前说过,一个有智慧的人会比别人走的更远。
他经常思考一些逻辑的问题,比如说这档,他一边认真工作,一边在思考:
如果他没有来阿比尤落,那么就不会在城外游荡,如果没有在城外游荡,就不会再次回来。
也不会找到这份工作,或者说,更往前一点,如果阿比尤落没有大量取消人工智能,那么D级的工作机会就会变少,他也就不会出现在这个岗位上,也就没法挣钱了。
所以万事万物都是有逻辑的,安娜得出结论。
红木桌擦完了,他打上一层薄薄的蜡。进而走到沙发旁,把刚拿下来的台灯和文件重新摆上去。
妈妈教会他认字,但他看过的书很少。
C2可不是一个有丰富知识储蓄的地方,那里更像一个濒临崩溃的空荡庙宇。
因它最初建立在新家园的希望之上。
他把文件用标尺比着摆好,据说这些文件的纸张一张都值10币,等于他一天的工资。
虽然它们造价昂贵且易损。但安娜常常好奇里面写着什么,他收拾医生的办公室时,经常会看一些医学理论,虽然很多都看不太懂,但有东西读是日常最好的消遣。
他四下环顾,知道这个时间段红衣们一般都在吃饭,不会看监控。
他打开了第一个文件夹,上面是:
“报告1:帝国2889,7,11.事件,外围工程所。”
“死亡:D级8人,先遣工1人,卫兵1人(帝国保佑),其余人员2人。”
“武器:热量枪。”
“原因:白战会狂热分子行动。”
“结果:Purge。”
然后是事件的详细描述。
热量枪....安娜心想,他们会很疼吧.....他轻轻触摸着那些字眼。
死亡。
他理解这个词。
他很难过。
安娜合上了这篇报告,他知道世界上每天都发生着可怕的事情,而自己除了悲伤,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不要再悲伤了,妈妈说过。
安娜翻开下一个文件。
这是一个有关区域电子景观建设的报告,没什么有趣的,都是安娜日常能看见的词语:
“移民?不,留下来,才能致富。”——一则房产公司的广告。
“时尚易逝,风格永存,所谓风格,既为合身。”——一则帝国服装厂的广告。
“他,她,你,我。没有个体,只有我们。”——一则飞船工厂的广告。还配有地表人、星盘人和C2人的动画形象。
“为帝国增添色彩!”——一则美术学院的招生广告。
但宣传语中夹着一张字迹凌乱的纸。
那是埃布尔的手稿。
他被这凌乱的笔记吸引了,这是一篇他从来没见过的文字,天书般呈现在他眼前。
负质量...空间弦...曲率...安娜无法理解这些词语的意思,但他还是很认真的看着,一遍又一遍。
对于从未见过的东西,安娜有一种不符合他性格的勇气和探索欲。
窗外的阿比尤落迎来了短暂的深夜,预计会持续5个小时,所有电子景观都一一亮了起来,夜晚的宣传多是关于希古政府的最新政策,或是讲述C2的创业机会,这类广告常伴以海岸和阳光的画面。
总有飞船陆续降落到医院的草坪上,它们的引擎吱吱作响,越来越清楚,落地瞬间戛然而止,宛如一次坠毁。
这座城市需要一场长达10年的大雨,才能洗净街面的浑浊。
这种浑浊,自希古政府统治以来便存在。它就像你被杀死的童年,当你回溯之时,路上充满了懊恼和不安,它们阻碍你的进程,直到你被其打败,难以相信自己拥有过的童年。人们要在这隐秘的惶恐中寻找自身价值,甚至,寻找惶恐的来源。
当所有地表人都尝试着去更好的生活之前,所有人必须先要踏过这片浑浊,亦或成为它的一部分。
虫洞.....安娜看到这个字眼,想起来妈妈以前跟他讲过这个东西。
正当他想要继续回忆之时,一种被训练过的本能提醒了他。
烟灰缸!安娜心说。还有楼下的被单。
他把文件合起来,再次用标尺摆放整齐,然后开始工作。
3
她面朝夜幕下的阿比尤落发呆,病服轻轻摇摆,晚风划过她的肌肤,城市上空充斥着烟雾和尘埃——而至于其身后的银河系,则像一个透明的、被拦腰斩断的水晶。
她想找个机会去跟鲁迪道谢,这个有悖她直觉的人,竟在紧要关头舍身取义,这让澜愧疚。可如果工程站事件的秘密包含着鲁迪,她不知该怎么面对心中的想法。
这就是帝国,身处其中,即使在最大的危机下,也被迫要保持怀疑。
她不敢想,如果鲁迪是秘密的一部分,那么那些逝去的生命,是什么?
如果秘密存在,又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会让鲁迪愿意以命一搏?
可她最不敢想的,就是工程站里的冲突,根本不存在什么秘密。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多疑了?为什么?
帝国也许残酷,但秩序的建立往往离不开操控不是么。
我被操控了么?
这些思绪挤进澜的大脑,在她思绪的棱角处游荡。
澜不知道,这些思绪在七年后,会变成成千上万的钟鼓声。
有时,它们于寂静中猛烈爆发,惊醒睡梦中的澜。
而有时,惊醒的澜听着它们的嗡鸣,思考它们的组成,再次昏昏入睡。
门悄悄开了,一个修长的男孩走了进来。
病房没有开灯,澜的背影此刻被窗外失帧的梦包裹着。
男孩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背影,他没有唤醒灯光,怕打扰到这份安静。又不敢说话,只能呆呆地站在若隐若现的黑暗中。
很快,澜觉察到一种和这个房间陌生的气场。
她手掌迅速拍了两拍,病房瞬间被消抹了夜色。
澜回眸,她吓了一跳,又迅速重复动作将灯关上了。
这次是安娜先开了口:
“牛...牛奶?!”
这个愚蠢的人....
“哈?”
“好久...不见!”安娜并没有结巴,他只是差点说成好久见不。
“你.....”
经历了前天的枪林弹雨,澜已经把安娜忘得差不多了。在领航员空间站的回想,都像是一场梦。而现在这个男孩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澜不想说这是命运或巧合,心中的第一个词是:古怪。古怪的相遇。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到。
后者举起手中沉甸甸的被褥和扫把,看起来都站不稳了。
澜一脸狐疑。
“所以你是这里的护工对吧?”
“昂是的。”
“所以护工都有推车,也就是说你也有推车对吧?”
“嗯,是的啊。”
“所以你为啥要扛着进来?”
“奥这个.....”安娜回头看了看门外的推车,尴尬地笑了笑,他明显不知道为什么。
“所以?”澜耸起肩,比了一个无奈的姿势。
“所以?”后者重复道。
“所以你干嘛还举着啊快点放下来啊。”
“奥!”
安娜不平衡地小跑到澜的面前,又傻愣了几秒看着澜。
澜满脸写着wtf。
“你可以先放在你身后的床上啊!我的老天!你是怎么进来工作的?”
后者听到这里,立刻把手中的被褥放下,扫把依靠着窗户。
“我通过了他们的训练,然后度过了室外三个月的实习期。”
澜开始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这是个讽刺语句,不是真问你怎么进来的。”
“讽刺语句?”安娜不解地说。
“算了。”
病房内铺满了城市的光辉,群星的光芒压过了月亮,自星盘建立以来,月亮就开始黯淡了。
晚风还像以前一样,虽然没人记得以前应该是什么样,但在这个世上,凡美好的事物,总跟过去有关。
“你工作很久了?”澜问。
“嗯嗯。”安娜站着回答,手谨慎的握着。
“你先坐下吧。”
他四下看了看,没有看见椅子。
“你可以先坐这里。”澜指着床脚说,身体向后挪去。
安娜感觉这个床柔软的就像家乡。
两人就这样坐着,静默了良久。
“你...你没事吧?”安娜问。
“没什么事,可能会变傻。”澜打趣地说。
“啊?”
“骗你的。”
“奥。”安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思考的时候都会这样。“你来多久了?”
“两三天吧,我也记不清。”
“我能问下是为什么吗?”
澜看向安娜,第一次真正看清他。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安娜的长相并不出众,但却很适合他这个小行星人。
他的眼睛细长,鼻梁微挺,鼻头有些圆。嘴巴饱满,较厚,左下巴边上有颗明显的痣。眉毛对于一个男生来说比较细,线条流畅。他的头发是纯黑色的,很长,现在扎了起来,有几根掉下来,修饰了他的瓜子脸。
“你不知道么?工程站?”澜说道。
安娜一脸惊恐的看向澜。
“你在里面?”
后者点点头。
“你中弹了么?”
后者摇摇头。
“那就好。”安娜如释重负般说道。
“你害怕战争么?”澜忽然问。
“嗯....不怕。”
“为什么?”
“妈妈以前告诉我,战争是一定会发生的。”
“你经历过战争么?”澜蓝灰色的眼睛泛着悲凉,她无法忘记工程站里死去的人。
“我害怕看到人疼。”安娜并没有直面回答对方的问题。
“我也是。”澜说“其实应该用痛苦这个词。”
“我害怕看到人痛苦?”
“嗯。”
安娜默默背了一下。
夜幕下的阿比尤落其实很美,虽然那些近乎触到天空的大厦令人压抑,但如果你将目光稍微移开一点,就能看到一些呈散落状的光芒,它们有的可能是放射性物质,有的可能是试图在钢铁迷宫中找到出路的昆虫。
两人看着窗外。
“C2上是不是有一种叫舒兰的花?”
“嗯对!非常好看。”
安娜想起小时候,妈妈总带他去采这种花,在C2,舒兰花有很好的市场,后来就被保护起来了。
“舒兰花的光是蓝色的,像那儿。”安娜指着天空“跟你的名字挺像的你不觉得吗?你是澜,我查过,澜是大海波浪的意思,大海是蓝色的,所以澜也是蓝色的。”
澜笑了。
“谢谢你。”
“不气客。”
澜一直好奇以前的地球是什么样子,据说那时候绿树成荫,有各种奇怪的动物,人们可以种植各种农作物,大地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生命。
即使是多年后,澜也常困惑,为什么人类要伤害自己的家园。
绿树成荫....不是人工的树,而全是自然生长出来的树,全部都是。
“安娜,你见过大海吗?”
“没有。”
“我也没有。”
“对了,你为什么叫安娜?”
“我妈妈给我起的,我也不知道。”安娜说起妈妈,神态像是个孩子“她说寓意美好。”
“可这是个女孩的名字你知道么?”澜说。
“我知道。”安娜用那双亮褐色的眼睛仰视着星空“妈妈不觉得这有什么区别,她一直说,人都是雌雄同体,善恶同体的,只有去做一个善良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澜再次笑了。安娜没有注意到,澜笑起来很好看。
“你还疼么?”安娜回过神来。
“不疼了。”
“我这里有酸草果汁,你要不要喝?”
“好呀。”
安娜从推车下层的小抽屉里拿出两瓶酸草果汁,看起来就像是一种深绿色草药熬制成的。
“诺。”
酸草果汁的口感就像在炎热的夏夜,疲乏的要睡过去时咕咚咕咚大口灌下一杯甜甜的冰水,清爽,冰凉,带有一阵淡淡的酸甜。
“真的很好喝!”澜兴奋的说。
“除牛奶以外最好喝的饮料!”
在阿比尤落五个小时的夜晚里,安娜和澜聊了很多东西,从自己的童年,到未来的打算,C2和星盘的不同,地表的生活。澜教安娜识别繁星的名字和一些老朽的星座形状,安娜教澜如何在星盘上也能调配出好喝的酸草果汁。
他们聊起飞船,澜就说个不停,安娜则像个小学生一样在一旁听着那些专业词汇,偶尔用柔软的声音回应。后者听到后往往更兴奋地讲下去,直到安娜细长的眼睛越瞪越大。
他们聊起别的星系是否有外星人,两个人就都像小学生一样。
更多时候,他们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因为阿比尤落的银河那么明亮,而重要的人就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