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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还在学校上着一年级,正身在教室心在外地听着讲台上那个和蔼的老头讲课的时候,周福在产房外面焦虑又欣喜地等待着。和周福一起等待着的,还有奶奶黄燕、李香的母亲江先琴、李香的父亲李士学等等一众亲戚朋友。当终于听到产房传来的婴儿的啼哭声,这一众悬着的心往下落了落,但他们还是好奇婴儿和李香的情况,是男孩是女孩?身体健康吗?长相如何?会不会很丑?普通也就行了吧?李香没事吧?………
我放学回家后,妈妈说等下晚饭吃了要去看幺婶和小宝宝。在医院里,还有其他一些亲戚朋友坐的坐站的站,在这个蓝白相间的房间里七嘴八舌。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将这个小病房照耀得温馨无比。看到了这个小生命,他的脸红通通的,眼睛滴溜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我感觉他很像我家的老母猪生下的小猪崽,那么一小只,只是小猪崽刚出生的时候没有睁眼睛。他那么的小,只有筷子长短,我不禁想,我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我现在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妈妈让我抱一下小弟弟,我有点怕,不知道要怎么对待这个小生命。在妈妈小心翼翼地递过襁褓裹着的婴儿的时候,我也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我看他看得更清楚了,几根稀稀疏疏看上去又软又细的头发耷拉在头上,脸上还有一点皱纹,嘴唇和口水显得滋润无比,两只手无处安放,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我也好奇地看着他,我感觉它又小又软,我又好奇又怕它太软太小,一不小心就会像脆弱的碗掉落一样。我只抱了一小会,大人们就接过去了,我如释重负,尽管刚刚已经很清楚地看到他,可仍然对他有无限的好奇。
时间毫不留情,带来了一个新生命,但也伴随着另外一个生命慢慢地凋落。
爷爷坐在灶门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躺着。我觉得他真能睡,常常大白天的,我也能看着他平和的脸庞和闭着的双眼,伴随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偶尔我也能看到他睁着眼睛睡在床上发呆。当我去他的房间叫他吃饭了的时候,他总要磨蹭好一会儿才来吃饭。他吃饭的时候可能就是他最有活力的时候了,他端着碗趴着饭,有时会有饭粒从他嘴边掉落,脸上的皱纹也随着他吃饭的动作一动一动。他的牙还好,只有掉了三三两两,爸爸妈妈也总将软和的饭菜给他,在他张嘴趴饭的时候,我就能看到他黑色的牙缝和黄色的牙齿,和他一样显得苍老无力。
慢慢的,爷爷已经起不来吃饭了,我们一老一小坐在灶房外发呆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其实当时我并不知道陪伴的含义,只是常常爸爸妈妈会对我说:“把这个玩具拿过去玩,你去陪你姥爷。”每次吃饭的时候,妈妈要么快速地吃完再去姥爷的房间喂他吃,要么就提前先喂姥爷吃了,再和我们一起吃。
这个老生命,也更自己起不来在屎盆子里撒屎撒尿了,他的房间常常臭烘烘的,妈妈替他清理着床上的污秽。我和姐姐也更不愿意踏进他的屋子了,许多的事情都是妈妈在做。
有一天妈妈说:“爹怕是不行了。”
那段时间来看姥爷的人特别多,他们常常大声的和姥爷说同一句话,姥爷就微抬他的三角眼:“啊?”或者答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或者就嗯嗯啊啊。
我并不明白死亡的含义。一天我放学回家后才得知了姥爷已经去世的消息。白事也是小忙、大忙、正客三天,妈妈给我请了假,对我而言,可能就是多了几天玩耍的时间。
我并没有看见姥爷最后的面容,也没有敢看高高的棺材里的姥爷,也看不到。我并不知道姐姐有没有真的看到,只是她和我描述的,让我不禁想起了别人描述的鬼,我也更害怕了,尽管好奇躺在棺材里的老爷是什么样子,可也不敢看。每次路过灵堂,路过黑色的棺材,我都有一种畏惧的感觉。
大忙那天下午,我们全家和其他一些亲戚穿着白色的孝服跪在了灵堂前,神婆摇着铃铛,一边摇,一边念一些我听不懂的经。神桌子上有一对白色的蜡烛,烛光一跳一跳的,香炉里的烟在空中左弯右拐,爷爷的黑白照片看着我们。我看着跪在我前面的人们,他们都弯着腰,低着头,好像我也要弯着腰,低着头。我不知道神婆念了多久的经,我一会儿也弯着腰,低着头,一会儿抬头直身四处看看,一会儿有人哭了,我就看看是谁哭了。一只蚂蚁出现在我眼前,我伸出手拦住了它的去路,它伸出触角试探着,然后换了一个方向。它继续奔跑着,我又将手放在了它的前面,它只能继续换,我不禁因为调戏这只蚂蚁笑出了声。姐姐责怪地叫我别笑了,我看着她脸上挂着的泪珠,加上我们平时水火不容的姿态,觉得你不让我笑,我偏要笑。妈妈也叫我别笑了,可我铁定了心思要和姐姐对着干,后来妈妈和她说:“别理她,等下她就自己不笑了。”周雪便不再理我,给了我一个白眼。过了一会儿,我觉得没趣,也就不笑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哭,好像我也应该要哭才对,可是我又哭不出来,只能静静等待。
正客那天,一个中年汉子提着一只大公鸡,另一个汉子抓紧它的两只鸡脚,在姥爷的棺椁前结束了这只公鸡的生命。尽管烈日当空,可姥爷的遗像旁还是有两支蜡烛,烛火随着来来往往的人经过一跳一跳的,姥爷透过遗像的玻璃和香炉的香烟,看着那只公鸡被割喉、喷血、挣扎,最后趋于宁静,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