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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廓旁掠过了一抹温热的呼吸,萧玟对这过近的距离感觉到了些许不适,他下意识的移开了些许距离,腰身笔直的挺立着,手指轻轻搭在膝头,脸上的表情一丝不苟而又正经严肃。
他浅色的眼瞳盯着阮棠,眉头拧起,视线并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枝末节的神色,半晌,他才淡淡出声,“陛下可是看了些闲书?”
阮棠捏了捏手指,缩着脖子将下颔搁在了膝盖上,他拿那双温润湿软的眼睛看着萧玟,大抵是心虚了,他的声音细如蚊呐,“看过几篇。”
还是皇宫里实在是太无趣,以至于瞧见小宫女偷偷摸摸看的时候,他借了一本过去草草翻了几遍,看的是个囫囵吞枣,但故事讲得倒还挺有趣的。
阮棠前几天正琢磨着让小太监出宫再去给自己买几本这种类型的话本子,还没付诸于实践,现在就被萧玟给挑破了。
萧玟捧起一杯酸梅茶轻抿了一口,他垂着眼睑,似乎是思索了半刻这才是起身打开了车壁上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了一把戒尺。
那戒尺一看就是新做的,上头打磨得格外的光滑,没有半根倒刺,阮棠瞧见以后手掌条件反射的痛了一下,他揣着自己的手把手藏到了萧玟给的那件外袍下头,一双眼睛忐忑不安的看着萧玟。
萧玟轻轻摩挲着那把戒尺,神色淡漠而又漫不经心,对于阮棠说的话他似乎全当成了谎言,因而说话的时候也格外的不客气,“陛下,那些闲书看看也就罢了,切莫带到现实里头,那些所谓的狐妖、猫妖也是不存在的。”
“若是当真存在,不长眼的凑到了我的面前,”他冷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戾气横生,“我便是一刀斩了她们。”
“所以陛下没有必要说谎。”
阮棠揣揣不安的盯着萧玟,小声辩驳,“我没——”
他的话没说完,萧玟便是打断了,他微凉的视线扫过了阮棠的面容,眉头轻抬,手指把玩着那个空茶杯,淡淡的说道,“陛下是觉得我冤枉了你,那不如陛下现在就变一下吧。”
“若是陛下变猫成功了,我就相信陛下。”
他抬起头,锐利冷漠的目光注视着阮棠,那根戒尺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带着几分节奏,听得阮棠瑟瑟发抖。
变、变不成功就又要打手心了吗?
阮棠摸着自己的手腕,那里原先还挂着一根红绳、上头拴着一只玉猫,现在却是空空如也,大抵是在他逃跑的过程中碎裂了。
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变成猫。
一想到这里,阮棠便是沮丧的垂着小脑袋,他委屈巴巴的盯着萧玟,一只手紧紧拽着萧玟的外袍,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
“手伸出来。”
萧玟面无表情的看着阮棠,拿起来戒尺点了一下桌面,拧着眉头严肃着一张脸叹了口气,大抵是觉得阮棠太过天真,“陛下,我倒不是不许你说谎,但下次说谎请找些听起来不那么荒唐的理由,既可以说服你自己,也可以说服我。”
“这几日,不止是我,包括我府上的士兵,陛下你的舅舅都在不留余力的寻找你,若是陛下你想瞒着我什么事情,完全不需要说出这么蹩脚的借口,我不会问的。”
阮棠咬着指节,含含糊糊的说道,“我没想瞒着你什么。”
他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罢了。
不过他却也是给不出什么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确是变成了猫,要是让他说出自己变成猫以后在摄政王府过了几天、被皇叔又摸又抱的,他也是说不出口的。
太羞耻了。
而且他也怕皇叔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恼羞成怒,将他丢下了马车。
看着萧玟依旧是拿着戒尺示意自己伸出手,阮棠眨了眨眼睛,委委屈屈的伸出了手,他半闭着眼睛,偷偷看着萧玟的动作。
明明怕得厉害,手指都还在轻轻颤抖,但他依旧是装出了一副“我不怕我超级勇敢”的模样,还没打上去,他就开始小口小口的抽气,试图引起萧玟的注意力。
萧玟没什么表情的抬起戒尺,对着一切视而不见,就要打下去。
阮棠闭紧了眼睛,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偷偷摸摸睁开了眼睛,就瞧见那根戒尺悬在距离他的手心半寸的位置,并没有落下来。
萧玟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拧着眉头看着阮棠,半晌才是淡漠的开口,“算了。”
“不过是戒尺而已,这么怕疼的吗?”
阮棠慌慌张张的缩回手,心底还有逃过一劫的窃喜,他听到萧玟的话连忙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手心背到了身后,“怕的。”
“上回我的手都肿了。”
萧玟将戒尺重新放回了桌面,严肃着一张脸淡淡的说道,“我将你带回来的那几年,你顽皮偏偏要爬到树上去,结果一不小心摔下来把膝盖给磕破了,鲜血直流也没见你哭过。”
“如今,只不过是用戒尺打个手心就泪眼婆娑的,甚至还委屈的哼哼唧唧,你长大了怎么就变得如此——”
萧玟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找到了个贴切的词形容阮棠,“娇气了?”
而且从前小皇帝对着他说话总是会自称朕,但现在却是很随和自若的说着“我”,现在想想,大概是那天从御书房罚抄开始的。
萧玟眯了眯眼睛,眼底晦暗不明,但是很快他就将这份情绪隐藏了起来。
阮棠鼓了鼓脸颊,没说话,只是找个茶杯给自己也倒了杯酸梅茶润了润喉咙,他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半晌才找了其他话题,“我还是说说那天我被带走的事情吧。”
萧玟眼瞳微动,点了点下颔,“我看见了你那件沾了血的外袍,你受伤了?”
阮棠像是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他扯开里衣低头往里面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道泛红而又狰狞的伤口,他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好了。”
“当时我坐着马车出了宫门,车夫带着我偏离了位置,不过我没发现,当我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我身边的小太监将匕首插入了我的腹部,然后就受了伤。”
阮棠描述得很简略,也没有说疼之类的,但是看他之前被戒尺打手心都会怕得哆嗦的模样,想必当时应该是很疼的。
萧玟盯着他白皙单薄的腰身,因为常见不见阳光,以至于皮肤显得格外的白皙,似乎稍微按重一点就会在上头留下痕迹。
因而那道刀痕显得格外明显。
伤口似乎在愈合,不过愈合得并不是很好。
萧玟看了几眼,便是伸手给阮棠扯上了衣服,他捏紧了茶杯,语气与之前相比似乎有了几丝不一样,“衣服穿好。”
“回去让太医看看,给你开几贴药。”
阮棠乖乖应了一声,把衣服给整理好了,他冲着萧玟弯着眼睛笑了笑,笑容很是乖巧,“好啦。”
萧玟心底的疑惑更深了。
小皇帝从前是不会这么看着自己笑的。
两个人的立场注定了他们必然会针锋相对,小皇帝对他不满亦或者是厌恶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小皇帝冲着自己温和乖巧的笑。
有点像金宝那只猫,乖的时候甚至可以摊开肚皮躺在他的大腿上,任由自己随意的摸他的爪子和肚皮。
萧玟顿时想到了自己没找到的猫,脸色一变。
他捏了捏鼻梁,叹了一口气,有几分怅然若失。
“怎么了?”
阮棠捧着茶杯,察觉到了萧玟有些波动的情绪,忍不住出声问道,萧玟原本是不想说的,但是瞥见了小皇帝关切的神色以后又是改了口,“我想起了金宝,他是我的猫。”
“方才他突然冲出了马车,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阮棠听到金宝这个名字额角就有些疼,他压下了想要给萧玟提建议把这个名字改掉的想法,小声分析道,“猫就是这种动物,某一天会突然离开,又会在某一天突然回来,皇叔你不要太过于担心,大概你的猫他只是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萧玟听到这番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抿了抿唇,手指攥紧了几分,将心头的念头压了下去。
阮棠回到皇宫以后倒是令他身边伺候的一众太监与宫女兴奋得不行,若是陛下无法平安回来,估计下回掉的就是他们的人头了。
他们手脚利索的引了热水在汤池里头,并且还按照太医给的方子倒入了不少滋养身体的草药,伺候着阮棠洗了个澡。
阮棠头发被布巾擦了个半干,原本他身边的小太监想给他彻底擦干的,但是阮棠嫌弃太耗费时间,也就没有让他继续擦下去,反倒是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去吃了个饭。
结果傍晚他就尝到恶果了。
原本他的伤口就没有好,这会儿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不安分的到处晃悠,傍晚的时候他却是发了热,一头栽倒了下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阮棠就瞧见了身边的萧玟,萧玟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手里的古书,瞥见阮棠醒了眉头也不抬一下,“你倒是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到心上。”
“才刚刚回来便是让自己发了热。”
阮棠抿着嘴唇,唇边的小酒窝生了几分,他没有说话,只是冲着萧玟傻笑。
萧玟见状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伸出手探了探阮棠的额头,摸到温度消退下去以后,他便松开了拧紧的眉头,“温度退下去了。”
“既然陛下你已经醒了,我就先回去了。”
被人急匆匆的叫过来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连饭也没有吃上几口,没想到是小皇帝没处理好伤口,以至于身体发了热。
萧玟将书放到一边,站起身朝着外头走去,还没走几步,他的手便是让人给紧紧拉住了。
阮棠别扭的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他错开了视线,半晌又是偷偷摸摸的看他,他的眼瞳水润温和,这会儿乖乖巧巧的看着他,声音软糯:
“皇叔,留下来陪陪我。”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