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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镇远打个哈欠,道:“不去想了,既然有人守夜,你我不妨先睡个安稳觉,有事明日再说。”
拂晓,天边露出一片金光。
同福客栈里慢慢忙碌起来,周安两口忙着烧热水,做早饭。
段昊鹏早早站在院中,看着小宝在院中跑来跑去玩。
李夫人的房门打开,李夫人的姐姐站在门口,虚掩着房门,口里叫余兴。
小宝朝着前面喊:“姑姑,客人起来了,快送热水过来。”
李夫人的姐姐在内笑到:“小宝,你真是聪明伶俐。”
余兴从马房中出来,向李夫人的姐姐报道:“夫人,马的伤不要紧了,肿也消退了,只是精神略差点。”
屋里传来李夫人的声音:“既然这样,就晚点套车,晚点走也行,别累着马了。”
周安端着半盆热水送过来。
余兴伸手接过来,送到房里,一面说:“谢谢店家,你的草药还真管用。”
周安道:“管用?我心里可没谱,谁知我舅哥是不吹牛呢。”
小宝急忙道:“我爹不吹牛,他常说,真材实料,真材实料。”
慕镇远房门打开,伸着懒腰走出来,插言道:“这必定是真材实料,要不怎么会管用呢?”
院中诸人都笑了。
慕镇远看看余兴站在李夫人房门口,遂高声说道:“余兴,请转告你家主人一声,昨夜有她长安旧友绿荷来访,因为你们已经安歇了,所以托我转告一声,她今日与你们同行。”
房内李夫人欣喜应道:“绿荷姐姐,她真的来了,这可太好了。”
人影一闪,段昊鹏看着李夫人侧身站到门口,头上梳高髻,黑纱包着半边脸面,身穿石榴红长裙,皮袄披在肩上。
小宝蹦蹦跳跳的跑到她身边。
周安奇道:“有客人来吗?没听到敲门呢。”
李夫人雪白的兰花指轻拉着黑纱,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看着慕致远:“我这姐姐来的时辰太晚,不知可有惊扰到公子?”
慕镇远道:“惊是没有,只是略略扰到我师兄弟好梦。”
李夫人看看慕致远和段昊鹏,语气平静的回道:“那容我向两位致歉,等到了长安,找机会向两位重新谢罪。”
慕镇远看看段昊鹏,目光转回李夫人:“那祝夫人一路平安。”
李夫人再看看段昊鹏,沉吟道:“一路平安,那谢谢公子了。”
伸手牵着小宝转身回房中去了。
吃罢早饭,余兴跑去渡头。
段昊鹏和慕镇远站在同福客栈门口的台阶上,远远望着渡头。
浮桥在黄河的一个大沙丘分成两段,此刻从对岸浮桥上过来的人已经聚在河中间的沙丘上,等着浮桥合拢。
这边渡头拥着百余人,推车挑担,骑马步行,也准备过河。
河里零落的撑着几只船,桥上几十人忙忙碌碌抬运着木板,不停的铺在用竹缆固定好的舟船之上。缺口逐渐变小,看看浮桥似乎很快可以修好了。
慕镇远低声道:“这李夫人身怀有孕,本不宜远行。看她的情形,也知回长安路上有人对她不利,什么原因让她冒如此风险,非要有此一行呢。”
段昊鹏摇头道:“我只想不通,何人如此歹毒,对一个孕妇下此毒手。”
慕镇远忽然一指渡头,段昊鹏看到一红一绿两个身影站在人群之外,后面跟着一个头发凌乱,身材高大的影子。
慕镇远道:“师弟,莫想得太多,事不关己。何况以绿荷师徒的身手,定会保李夫人会平安无恙到达长安的。”
段昊鹏道:“是啊,也许她有不便外人所知的原因。看她如此镇静,对自己的情形是有把握的。”
互听得渡头众人欢呼,原来桥上的木板合拢了。
余兴小跑着向客栈而来。
岸边的人慢慢上了栈桥,三三两两的走上舟桥。
门口余兴套好了马车,段昊鹏望一下受伤的马,伤口已经看不出。
李夫人和姐姐从房中出来,两人依旧罩着黑纱。
小宝牵着李夫人的手,嘴里问道:“我家的地方你知道了,等我回去,你真的去我家找我?”
李夫人姐姐笑到:“去的,我们两人都去。”
小宝说:“你们又蒙着脸吗?”
李夫人道:“山西这一路上土大,到了长安就不用了。”
小宝说道:“你只露着眼睛都是好看的。”
李夫人姐姐笑到:“你小孩子会看什么好看不好看。”
二娘笑着把小宝拉开了。
李夫人和姐姐上了马车,余兴一挥鞭,马车慢慢向渡头驶去。
周安牵出两人的马。
慕镇远接过缰绳,道:“师弟,我送你到渡头吧。祝你一路平安,无惊无扰。”
段昊鹏笑道:“我也希望无惊无扰,一路平安。”
两人翻身上马,向周安一拱手,马蹄得得扬起黄土,马儿缓缓向渡头方向而去。
渡头上的人群已散尽,绿荷师徒站在桥头,绿荷漠然无语。红衣胡女抱着琵琶,栗色的长发编成俩条长辫垂在肩头,琵琶头上两根黄色的穗子在风中飘着。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眼光跟随着红衣女子,无视他物。
马车在渡头停了一下,慢慢驶上了栈桥。
绿荷师徒三人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慕镇远和段昊鹏桥头勒马,远远看到下游河里四人撑着一只大船,吴四爷站在船头,眼望着浮桥。
慕镇远道:“师弟,大约十日之后我到长安,到时再会罢。”
段昊鹏拱手道:“师兄留步,十日后长安侯驾。”
然后调转马头,下了浮桥。
段昊鹏人轻马快,很快赶上了李夫人的马车,绿荷师徒三人不知何时已走在马车前面。
段昊鹏听到车中李夫人的姐姐对余兴说道:“余兴马不要赶太快了。太颠簸了。”
李夫人道:“还是稍快点,我还受得了。”
段昊鹏一夹马肚,从马车边轻轻掠过,渐渐超过了前面绿荷师徒三人,先来到浮桥中间沙丘之上。
这是黄河中间一个南北相向的狭长的沙丘,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堆积。沙丘上立着四排木桩,两两相分。木桩下部被巨大的条石压住,木桩上系以竹缆,拉住伸向两岸的浮桥,沙丘上铺着石子,石子上铺着厚厚的木板,与连接两岸的浮桥形成通路。横亘黄河两岸的浮桥经过在沙丘上的木桩和石块固定,更加稳健了。
此时时至正午,太阳暖洋洋的照在沙丘上。沙丘上有十几个人分散着休憩,旁边放着独轮车,挑担,散放着几匹马儿。
段昊鹏在沙丘上翻身下马,远远的望去河东岸,慕镇远牵马站在河岸边。
绿荷师徒和李夫人的马车离沙丘只有数丈。
有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挑着几包货物从段昊鹏身边经过。
段昊鹏心里一丝不安,这两人的脚步太轻了。
绿荷一行人离沙丘更近了,段昊鹏看到绿荷眼中闪过的绿光。
红衣胡女一拉高大的青年男子,停住脚步。
马车向前走着,两个人突然甩脱肩上的货物,手持扁担,扑向马车。
红衣胡女和青年仆从飞身接住两人。绿荷靠向马车边。
余兴惊慌的勒住马车,向车内道:“夫人,有人要拦劫咱们的马车。”
厚厚的车帘掀开,李夫人的姐姐露出头来:“余兴莫慌,看看再说。”
段昊鹏看着四人过招,青年男子挥拳霍霍有声,几下磕得对方手中的扁担几乎脱手。红衣胡女身形轻盈,怀中抱着琵琶,与对方总不正面交手,身影绕着敌手飘来飘去,极是轻松。偶尔琵琶与扁担相碰,铮铮有声,原来琵琶身和扁担都是精铁打造。
段昊鹏看着红衣少女两人占了上风,暗松一口气。
绿荷忽开口道:“红云,诺诺,时候不早了,不要再耽误了。”
那个名叫叫红云的胡女答道:“是,师傅。”
右手腕一转,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匕首。
红云左手单手挥着琵琶隔住对方铁扁担,右手挥向对方面门。
对方急忙撤回扁担格挡,却听得“当啷”一声,一节扁担落在桥上。
只听得红云说道:“再来。”
娇躯一转,匕首再攻对方。
对方手忙脚乱再迎一招,又一节扁担被削断了。
另一边被叫做诺诺的年青男子也逼得对方节节后退,忽的一掌打在对方胸口上,对手蹬蹬后退几步,站也站不稳,跌坐在地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诺诺看到对方吐血,不在出手,转而攻向红云的敌人。
段昊鹏正看得精彩,忽觉的身边人影一闪,一个灰色身影轻身从身边掠过,随着人影,两把凌厉的飞刀一柄飞向诺诺,一柄飞向马车之中。
绿荷挥手飞出一条银线,击落飞刀,回手间一条银链收在手中。
红云飞身挥刀打落另一把匕首,对手趁机脱身,退后几步,扶起受伤的同伴。
一个身着灰色衣服的男子站在桥上,腰间跨刀,年约四旬,下颌密密一圈曲卷的胡须,眼闪精光。
先前两男子躬身道:“孟长老。”
孟长老挥手,示意两人退向他后面。
孟长老看着绿荷,阴笑道:“这里面是多重要的人,居然惊动贵教四大护法之首来护驾。”
绿荷傲然道:“这里又有多重要的事,惊动贵山庄孟长老出马?”
孟长老嘿嘿一笑:“重不重要我不知道,我们的规矩一向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绿荷道:“既然碰上我了,孟长老给个面子,把钱财退给人家罢。”
孟长老道:“也罢,如果车里的那位夫人就此掉头回去山西,我可以保全她的性命。”
绿荷道:“这位夫人此行目的必到长安,我又答应保她平安,自然说到做到。红云,护着马车过河。”
孟长老不再言语,挥掌击向绿荷,绿荷迎战。两人同样飘忽,武功居然似同一路,一绿一灰纠缠在一处。
红云甩琵琶到背上,和诺诺一步步靠近马车,左右各一边护着马车向前慢行。
看看离沙丘丈余即到。
忽的,激战之中两人分开,绿荷直弹上马车,拉住马缰,护在余兴身边。
孟长老飞身立在马车之前,马车骤然打住住。
余兴一张脸吓得煞白。
孟长老道:“绿荷护法,我打不过你。”
绿荷道:“孟长老,我也赢不了你。”
孟长老阴阴一笑,不再言语,挥手招呼两个随从,回身向沙丘而来。
段昊鹏不解的看着这一幕,绿荷似乎更加紧张,注视着孟长老的背影。
只差几步就走上沙丘了,孟长老忽的两臂一伸,一人一掌,两个随从飞身而起,被轻松的送上沙丘。
孟长老回身站立,冲绿荷点点头,突的自腰间拔出双刀,刷刷挥刀。但见刀光到处,系着浮桥的竹缆纷纷脱落,浮桥开始晃动,支撑木板的浮舟被水冲出去两只,木板开始掉落河中,浮桥向一边斜去。
绿荷大叫一声:“不好,快往后退。”
余兴被吓呆了,不知打马回头。
变故突然,段昊鹏在沙丘上尽收眼底。
眼见得孟长老如此狠毒,忍不住口内喝道:“住手。”
手持铁笛,飞身扑向孟长老。
孟长老回身挥刀一迎,段昊鹏铁笛重压,孟长老刀差点脱手而出。
段昊鹏一击而中,不再动手,横笛拦在孟长老身边。
浮桥摇晃的厉害,两人随着桥的晃动起伏。
远远的,慕镇远打马下了栈桥,飞奔而来。河里吴四爷的船也慢慢靠向沙丘方向。
孟长老镇静笑道:“绿荷护法,你何时埋伏下如此高手?这位公子,请教高姓大名?。”
段昊鹏摇头道:“我的姓名不讲也罢。我对你出手只不过觉得你过于歹毒,为了钱财去伤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孕妇。这位孟长老,不管你两家恩怨如何,你同伴已经受伤了,你孤身一人,我劝你今日罢手吧。”
孟长老手中刀插回腰间,眼望桥下木板随水飘走,口内道:“好,不讲也罢,哈哈。”
绿荷喝道:“小心背后。”
段昊鹏背后风动,急忙闪身避开,两柄匕首擦身而过。
孟长老身形一闪,从段昊鹏身边飞过,手里飞出两柄匕首,从木板间的缝隙直插而过,割断了连接浮舟的竹缆。
又有几只浮舟被湍急的河水带了出去,木板纷纷滑落,整个浮桥刷的向一边倾斜。
但听得一声马嘶,伴着女人的惊叫。
段昊鹏稳住身形,看到马车倾斜欲倒,拉车的两匹马倒在木板上挣扎,余兴紧紧抱住车辕,李夫人姐姐双手紧紧抓住车门,李夫人不见人影,想是被困在车里。
车的后面,诺诺双手抠住车边,绿荷和红云各扶住他一只肩膀,三人试图拉住马车。
马车被倒地的马儿渐渐拖向河里,段昊鹏双脚浸在水里,四下一顾,捡起一只落在桥上的飞刀,踏着露出水面的木板和冰块奔到马车边,一把拖起余兴,奋力丢向一边,车子渐渐稳住。
两匹马儿在河水中挣扎,段昊鹏挥刀砍向系马的绺头。
头上嗖的飞过两把匕首,段昊鹏暗叫不好。
飞刀直奔诺诺而去,红云一声惊叫,飞身去接。
马车倾斜,车门中滑出两人,段昊鹏伸手一接,一个红色的身影落入怀中。
李夫人惊叫:“姐姐。”
段昊鹏抬眼看到桔色的长裙在湍急的河水中翻滚了几下,李夫人的姐姐不见了踪影。
慕镇远飞马赶到,冲河里大喊:“四爷,救人。”
远处船上“扑通”一声,吴四爷跳入了冰冷的河水里。
慕镇远翻身下马,几步来到马车边。
段昊鹏将怀里的李夫人递给慕镇远,三两下割断了绺头。
马车也被诺诺拖起,红云牵着缰绳,两匹马儿挣扎着爬起来。
河里露出一个人头,接着又露出一个。
李夫人欣喜道:“姐姐。”
吴四爷单手滑向船边,船上的人将两人接上船。
段昊鹏回身望向沙丘,孟长老带着两名随从打马向对岸去了。
一行人退回同福客栈,周安闭了店门,二娘在厅里烤着众人的衣服,小宝在院中好奇的转来转去。
红云守着地炉坐在厅里,一副漠然的神色,诺诺蹲着她身边,痴痴的望着她。
李夫人昨夜歇息的客房里,房门紧闭着。
西边的一间客房,门开着,慕镇远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
周安将段昊鹏烤干的靴子送了过来,一边道:“慕老爷,这是怎么说的,青天白日,竟有打劫的,我在这里几年了,从来可没听过。”
慕镇远道:“嗯嗯,我也是从没听过呢。”
段昊鹏蹬上靴子,走到院中,问道:“周安,吴四爷呢?”
周安道:“四爷没事,换了衣服,喝了几坛酒,看着他们修桥去了。”
东边的房门打开了,李夫人遮着面纱和绿荷走了出来。
李夫人向慕镇远段昊鹏道:“慕公子,段公子,我和姐姐多蒙搭救,特来致谢。”
慕镇远道:“不敢,举手之劳。”
李夫人向段昊鹏道:“敢问这位段公子,可是镇军大将军,褒国公的四公子?”
段昊鹏惊道:“夫人怎知在下身份?”
李夫人不答,转向周安道:“掌柜,我可否麻烦你一件事。”
周安躬身道:“夫人尽管吩咐。”
李夫人伸出右手,手上托着两颗指头般大小的红宝石,宝石在阳光照耀下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