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医治

冬眠的龙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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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化城中,蒙古人看到全身通红的锦衣卫们踉跄着走来,人人带伤不说,那冲天的血腥味隔老远就能闻道,根本不敢靠拢。

    朕倒还有些力气,抓了两个蒙古人过来,命他们去生火烧水,再把城里的蒙古大夫都找来,给锦衣卫们清创。

    出发前,锦衣卫们都脱掉了板甲,只有朕一人穿着那套精工打造的冠军甲,因为夜战到了后半场,要下马步战,如果穿着四五十斤的板甲,没法在地形复杂的火烧连营间挪移搏杀,所以改穿了从插汉部征用来的网甲。

    蒙古人现在过得极惨,吃饭时连铁锅都用不上,哪有多余的铁料来打造盔甲?所以用料十足的布面甲只有中军万户中少数精锐,以及各个固山的头人才穿得上,林丹汗随时准备亡命天涯,死活不肯借,而且这些布甲也很是沉重,用板甲换布面甲没有意义。

    而二扣六编、二扣八编的重锁子甲同样是稀罕物件,插汉部的铁匠就那么几个,虽说拉丝工艺比起一片片捶打甲片的札甲能省一半工,蒙古人依然用不起重锁甲,再说那些驴一样瘦弱的蒙古马也背不动重甲,所以最后朕只搜罗了一百套“一扣四编”的锁甲,分发了下去。

    穿着这种东西深入敌营,朕早就做好了损失惨重的准备,发奇兵OTg2NTc=突袭,选锋折损一半是常有的事,而且朕身先士卒,锦衣卫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至于为什么就朕一人身披重甲,如果他们有人能扛着五十斤的重甲打一整天,朕也不反对他们披挂上阵,如果不是白天已经打了一场,有不少锦衣卫能做到这点,但在鏖战一天之后,大部分人状态早已大不如前。

    好在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锦衣卫累,镶黄旗站了一天大阵也不轻松,朕手下好歹人手一件锁帷,睡得昏天黑地的女真人就只有棉衣了,所以朕才能靠四五十个好汉拼掉了两三千护军、巴牙喇。

    镶黄旗到底是黄太极的棺材本,即使最精锐的白甲巴牙喇在白天被歼灭了一半,仍能匀出数百人着甲守夜,锦衣卫们不得不和他们硬碰硬,要不是有朕压阵,把身披三层甲的巴牙喇们都砍了,恐怕最后要两败俱伤。

    饶是如此,这一把豪赌仍然让朕伤筋动骨,原本一百二十一个锦衣卫,白天死了四个,晚上却躺倒了至少四十个,不过锦衣卫们相互间往往沾亲带故,只要还有一口气,撤退时都要把袍泽救出来,摞到马背上。

    蒙古大夫们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面色很是难堪,全都骂骂咧咧,但见到城门内的空地上躺着一排伤员,一排尸首后,还是老老实实开始抢救重伤员。

    在中原,蒙古大夫一词专用于指代庸医,但其实蒙古医术颇有可取之处,只不过蒙医擅长的是金创一类的外伤,而本朝承平日久,刀剑伤的病患一年没几个,若是兵刃头疼脑热,风邪伤寒,去找专治外伤的蒙医,本来就是缘木求鱼。

    朕在夜袭之前,就命杂役们提前备好用开水煮过的绷带、烈酒、伤药等事物,蒙医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费力把绷带放在锅里涮,还是尊重咱们南蛮子的习惯,先用烈酒洗手再去处理伤口。

    伤势最重的几个,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正在给同袍交代后事,年纪轻轻就马革裹尸了,朕得好生抚恤才是。

    有个锦衣卫试百户边口吐鲜血,边大喊:“我还没死呢!别埋我啊!”

    蒙医们置若罔闻,将他手脚按住,剥去他的衣服,一边剖开一头牯牛,把他往牛腹里塞。

    朕暗自点头,这是腹罨疗法,成吉思汗手下的大将郭子玉就曾经用这种疗法起死回生过,看着流了一地的血,朕也不知道这疗法究竟是讹传的巫医迷信,还是确有其事,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过放进牛腹至少能保存伤员的体温,防止伤口感染,总比扔在地上等死来得强。

    另一个伤员肚皮裂了个大口子,肠子江浙湖汉北都出来了,早已陷入昏迷,蒙医们只看了一眼,就摇着头走开,去救别人了。

    也是,正常来说,肠子流一地,人肯定没救了,但朕在和番婆子传递密信时,曾经用医书作为掩护,闲来无事时,曾经见到过一篇隋代的验方,专治肠穿肚烂。

    本来朕是记不住的,只是把这事儿和番婆子说了之后,她偏偏不信,和朕抬杠说这是古人吹牛,是赛里斯医生自吹自擂,唯有四体液才是唯一正确的,朕哪里受得了这种中医黑,熬夜把那本医书看完,和她据理力争了好几天,最后抓了俩威尼斯人亲自做实验,以事实说话,才让番婆子心服口服。

    “取青稞来,放到锅里煮成粥。”

    朕一边往伤员体内灌入天理拳劲,护住心脉,一边向仆役和帮闲们吩咐。

    没过多久,青稞就在一口小锅里煮开了,朕取了个陶罐,用纱布滤出汁水,再把陶罐放进一大桶冰水里降温,不然就成涮大肠了,这也是寒冬腊月的好处,放夏天等汤水凉下来,人早就死了。

    朕捏起满是血污的肠子,触手只觉满手滑腻,伤兵痛得只哼哼,朕赶忙定下心神,不做他想,用青稞的汁水清洗外漏的肠道,再小心的把肠子塞回体内。

    接着又杀了一只鸡,把鸡皮揭下来,贴到创口处,能不能活下来就看造化了。

    环视周围,朕见到所有重伤员都得到了救治,也有几个已经咽了气,盖上白布的,总算能歇一歇了。

    站起身,正打算伸个懒腰时,一个站在朕旁边的大汉将军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般躺倒在地,小腹涌出一股血泉。

    这大汉将军朕认识,常年在大殿内站岗,也算是熟面孔了,因为年富力强,又懂些拳脚,所以朕才把他选入亲卫队。

    刚刚他还帮着照顾伤患,朕当他只受了点皮肉伤,没有太在意,没想到他的伤势居然这么严重?

    几个蒙医和杂役把他抬到长桌上,朕一把掀起他肚子上的锁子甲,只见这大汉将军腰上用缠腰布和鞓带扎紧了,血正从布条下汩汩涌出。

    扯开布条,朕只听到心里咯噔一声——创口处,两截肠子已经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