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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士坦丁堡的教堂,与别处是不同的,这里是巴塞留斯脚下,首善之地,有元老院,有牧首座堂,不像寻常教区,可以只手遮天,想开除谁教籍就开除谁教籍。
他们有的是精修神学,一心侍奉天父的清贫教士,有的却是钻营取巧之辈,只是荐头情面大,辞退不得,又不能放出去祸害其他教区羊羔,才改在君堡做一些抄录经文,举行弥撒的活计。
君堡的教会派别都是正教,当然有两个亚美尼亚正教的异端教会,不过都是亚美尼亚商人和流亡者的私人教会,和普世牧首区老死不相往来。
毕竟他们是信仰一性论的异端,在正教信徒眼中活该被迫害,可是亚美尼亚使徒教会同样崇拜孔雀,私底下反而和巴列奥略家族走得很近。
君士坦丁堡各个教会、修道院的正式修士,以及在外各处教会派驻在君堡的神职者都被召唤而来,还没有谁胆子大到敢在城里无视牧首的命令。
尽职的仆人走遍了多个教堂,我和安娜干掉了淳亲王和两个贝山OTg2NTc=固子,吃得肚皮溜圆之后,终于有司铎和执事陆续赶到了布拉赫奈宫,等到礼亲王也烤好了,和它的一个贝勒装在盘子里端上来的时候,大部分人也都到齐了。
牧首猊下坐在长桌首座,与每一个到访者依次打着招呼,每一个人他都叫得出名字,彼得,你的腿脚好些了吗,哦,安德烈,你才害了风寒,现在还在坚持下床布道吗?
在每年斋期,这些教士每日念完经,都要到修道院和教堂附属的医院餐厅喝酒吃肉,用于“治疗”身上的各种疾病,只提供面包和盐的正规食堂反而没人去了。
进门的教士们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拨,一拨在和牧首打过招呼后,按照长幼尊卑,在会客厅中找了自己对应的座位,自顾自的坐下,随意取用着桌上的酒肉和甜食。有些人吃相颇为粗俗,直接用手抓取着肥腻的肉,一看就知道是穷人出身,被教士优渥的生活硬生生腐化成了只知道享乐的酒囊饭袋,动作狼狈,活脱脱一只田鼠;有些则一副上流社会做派,捏着自备的银餐叉,叉起切割好的肉粒和糕点,动作文雅,一看就是三代硕鼠。
这些出身高贵的硕鼠按照分属的派别,各自占据着一张张长桌,就连他们的服饰也像野蛮人分属不同的氏族一样,剪裁也呈现出小团体化,佩戴的戒指和十字架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宗派主义,或许称之为氏族鼠更妙。
几个主教、都主教级别的大佬却是端坐在牧首身边,众星捧月般围住朱允炆大师,各个庄严肃穆,一手拿着念珠,边念经,边吃着精致的点心,乃是硕鼠中的豪杰,这些人在君堡好歹还有所收敛,要是外派到其他都主教区,不亚于在当地引发一场致命的风暴。
身为发起宴请的东道主,我向这些风暴鼠挨个点头致敬,并吩咐仆人,将还没被血弄脏的地毯都撤走,并且不要用珍贵的瓷盘盛装食物,免得糟蹋了。
教士的另一拨,则站在灯光昏暗的角落,他们多是苦行的托钵僧,虔诚的修士,上帝无编制的仆人,用老鼠来形容的话,他们就是无害的松鼠,考虑到他们在神学和民俗方面的贡献,而且只问侍者要了些豆子炖白菜和黑面包,也许应该单独归类成益兽。
牧首是站着的教士中喝酒吃肉的唯一人,他用一个开裂的木勺,挖着碗里的干豆烩肉末,酱汁将白须染成了猩红色,今天的主厨一定是动用我宝贵的番红花来给菜调味了。
因为塞满了硕鼠而吵吵嚷嚷的会客厅,是布拉赫奈宫第三大的宫殿,也是这次基建投资中翻新花费最为昂贵的建筑,第二大的是皇宫大藏书库,用于储存票据和户籍卷册,而第一大的建筑是位于西侧的大浴池,卢卡斯经常在那里推演海军战术,即使他完婚之后,依然常常往那里跑。
我不喜欢吵闹,只听得头昏,正准备借口摘花,到后菜园里散散心,却有个走到大厅中心的辅祭敲响了手里的银杯。
“诸位弟兄,诸位弟兄们,请静一静,今天牧首猊下与巴塞丽莎邀请我们到这里,享用葡萄酒和烤肉——当然,在座各位都抱恙,可以不遵守斋戒,父啊请宽恕我们,我们只是卑微的血肉之躯——秉承巴塞丽莎的意志,我们将商谈和拉丁教会共融一事。”
教士们炸开了锅:“异端!”
“怎么可以和旧罗马的非法组织和谈江浙湖汉北?”
“宁见苏丹的头巾,也不要公教教宗的三重冕!”
辅祭不过是个传话人,按照预先教给他的词儿自有发挥罢了,见到群情激愤,唾沫星子横飞的教士几乎要把他活撕了,吓得连退三步,先是转头看着闭目养神的牧首,见得不到回应,又扭头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见我点了点头,辅祭才接着说道:“弟兄们,突厥人传来了新的和谈要求,要元老院与突厥异教徒按现在的实际控制区划分领土,并且每年的贡金仍然不变,等到突厥人重整军队,只靠君士坦丁堡的兵力怎么可能抗衡?我们必须向西方求援!”
教士们猛地拍着桌子:“巴塞丽莎能击溃穆拉德一次,那就能击溃他一百次!”
“陛下承蒙上帝的恩典,战无不胜!”
“不要拉丁人!不要三重冕!”
我不顾礼节,直接翻了个白眼,合着这帮人打算让我在前线卖命,自己只在城墙后摇旗呐喊?
辅祭擦了擦额头的汗,硬着头皮大喊:“肃!静!今天商讨此事,是为了顾全大局,请大家为城中的教堂和圣地想一想,为君士坦丁堡的五万人民想一想,如果苏丹明年再度兵临城下,我们拿什么去保卫新罗马?”
有声音在人群中尖叫道:“那你说怎么办?去亲吻罗马教宗的屁股吗?”
这俏皮话惹得氏族鼠们哄堂大笑,即使是高贵的风暴鼠也不禁莞尔。
年轻的辅祭都快发疯病了,全靠我的眼神和安娜抹脖子的动作才强撑着:“下面,请支持教会共融的人,站到左边,不支持教会共融的人,站到右边。”
父皇在世时就是坚定的统一战线鼓吹者,为此没少和教会中的保守派起冲突,恐怕扶植朱允炆进入教会,就有制衡和培植自己亲信的意图。我作为继承人,当然不可能在路线上动摇,而且我着实希望拉丁人多派些援助来,反正教会融合的结果无非是正教的财产和十一税重归罗马教廷,那又不是我钱。
于是我拎起还在啃牛大腿的安娜,走到左边。
那些穷苦的教士大多都和我站在了一起,此外还有几个嗅觉灵敏的鼠人见风使舵,居然从反对派的大船上跳船逃生了,也低着头走到了我身边,真是恬不知耻,不过我很欣赏这种有脑子没原则的人,时机合适时可以重用。
场中还站着一个人,正是牧首本人,辅祭焦急的喊道:“牧首猊下,您究竟是……”
牧首笑道:“我作为正教会的属灵领袖,觉得教会还是不要和异端共融的好。不过身为一名昊天上帝的侍者与仆人,彰显吾主的荣光,守护奉教列国万民才是正确的事。”
“您快坐回到首座上吧!”
牧首没有接话,缓步走到高背椅旁,两手按住靠背:“康丝坦斯,安娜,你二人记好,庶人剑最重要的是,化身欹器。你父亲常常说,他不是巴塞留斯,也不是九五之尊——”
我自觉的接上了父皇的座右铭:“我不是巴塞留斯,也不是至尊者,我只是一个容器,一个载体,如果我的人民希望我是凯撒?奥古斯都,那么我就将成为皇帝的化身。”
牧首不顾硕鼠们诧异的目光,微笑着点头,用赛里斯语朗声道:“正是,庶人剑最重要的,就是感应四民的意志,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士大夫,皇帝是与四民共治天下,士大夫何德何能,胆敢以四民自居?”
“百姓才是帝冠的根基,所谓士大夫,诸侯藩王,都只是旁支末节,毋须在意。”
“康丝坦斯,你闭上眼睛,听到民众在唱歌了吗?他们在思念逝去的贤王,讥讽唾骂当今昏庸的官员大夫,他们有什么错?麻木不仁、不服教化?不正是庙堂上的老爷们不让他们读书,以此愚民治世的么?寡廉鲜耻?轻诺寡信?又有谁比得上身着绫罗华服的贵族们?”
“本来这道理,贫僧是不懂的,但你父亲是个奇人,贫僧随他参禅悟道,却也顿悟了庶人剑的精髓——庶人,天子,本是一体,天子所啖之粮,皆是庶人所耕,天子所着之衣,皆是庶人所织,那天子反倒去讨好那帮士大夫做甚?那些农夫,商贾,兵卒,工匠,才是国家的根本。”
“这便是,庶人剑心法: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牧首伸手一抓,那把装饰着青铜浮雕的沉重高背椅被他轻易拎了起来:“若是君民一心同体,何来覆舟之虞?定然是有乱臣贼子,霍乱朝纲,意图不轨,此等奸臣祸国殃民,留之无益,不管有多少,都要尽数斩杀,剥皮实草!”
我心里一惊,似有明悟,但更多惊的是朱允炆的真实意图,他竟然打算把所有反对派都砍了?
正常来说不是杀一两个杀鸡儆猴就够了吗?
“自汉代始,庶人剑便以儒学释剑,孔孟之道,成仁取义,暗合庶人剑真意,此杀招虽用其他教门功法也堪驱策,但天理拳与之最为契合——看清楚了,拂菻的皇帝陛下,这便是驾驭天理的庶人之剑。”
“血祭学神!颅献儒座!”
“尔等硕鼠授首吧!”
我绝望的闭上眼睛——完了,地板一泡血,又要撬了重新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