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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气候真是不适合人类生存。
北京拥有东欧霜原的严冬,以及埃及沙漠的炎夏,我难以想象当初的赛里斯皇帝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迁都到北京的,可能一日三餐里不加点沙子就咽不下去吧。
今天,我没有闻到檀香就醒了,我是被热醒的,我是被吵醒的。赛里斯的皇宫中本来是备有冰窖和冰鉴用于降温,不过去年储备的冰块数量有限,而三位皇后、贵妃的织造厂最近连续几天出现女工中暑晕厥的事情,宫女倒了倒不要紧,可生产线不能停,一停就是几百两的损失,所以我把自己用的冰块都调给了织造厂,只留下点碎冰用来冰些冷饮。
乾清宫为什么就这么大呢,一天要好几百斤的冰块才能把大殿变凉快,如果明年也要同时供应工业和生活用冰,那冰窖的扩建就势在必行,这可是笔大钱,在皇宫里动土,价格根本便宜不下来。
这又不比吃饭,全北京八十万张嘴,哪里都能买到可口的饭菜,冰块是奢侈品,也只有自备大院和地窖的富贵人家会储备一些,或是上档次的酒楼也会提供冰块,但这些冰块也只够零用,不说根本不够宫中花销,价格也不便宜。
热倒还好办,清淡饮食,多吃水果多喝茶还能忍住,但门外树木OTg2NTc=上的蝉叫,可就没办法了,塞上棉花能挡住朝堂上大臣们骂街的声音,但赛里斯的蝉各个身强体健,叫起来声音穿金裂石,根本挡不住。
至于为了几个虫子砍树,未免小题大做,而且宫中的树木都是名贵品种,等长大成材之后伐了做家具多好,现在就砍我舍不得。
于是我传唤了锦衣卫指挥同知骆养性。
这厮最近负责主持抄家,我让他倒阉党,他给我搞扩大化,但抄出来的家产却寥寥无几,我也懒得和他计较,找个机会收拾了。当初是看他年富力强才重用他的,我这么提拔他,到头来我拿二?给老娘死!
没过多久,穿着飞鱼服的骆养性就来了,我没等他问安,就直接告诉他:“你收拾一下,朕有个重要差事要交给你去做。”
骆养性满面油光,估计最近吃得不错,都胖了两圈:“万岁,臣还有两起阉党的案子要办,牵扯到前任锦衣卫左都督田尔耕。”
我默默叹气,你要是和我五五分账,现在也不至于撕破脸:“田尔耕在诏狱里关着也逃不掉,这件差顶顶要紧,事不宜迟,你挑选信得过的心腹,亲自领人去办。”
“不知是何差事?”
“你知道小琉球吗?”
这个在外头人人闻名变色的锦衣卫指挥同知一边呜咽,一边磕头道:“臣,臣有罪,臣这就收拾家当……”
我俯下身,揪着飞鱼服衣领单手把他拎起来,轻轻吊到空中:“你无罪,定是刚刚升任指挥同知,底下的小鬼们给你歪嘴念经,近来朕让你去抄没阉党的家产,把魏忠贤贪墨的上千万巨资都从阉党中查验出来。只是倒阉至今已有半年,五彪五虎和那些个虾兵蟹将杀头的杀头,充军的充军,都已伏诛,查抄的钱财不到区区百万之数。要么是那些力士、小旗们手脚不干净,要么,就是咱们倒阉倒错了,朕就是个昏君,那魏忠贤是大明朝一等一的忠仆,那些个在台湾种地,在地府烤火的阉党,都是清正廉明的好官,骆同知,你说是也不是?”
骆养性看着肥壮,其实一点都不重,我稍稍使劲就把他悬在空中,只有半只脚掌着地,他求饶道:“是,是……不,不是,皇爷,您再给小的一点时间,肯定能把魏忠贤剩下的党羽一网打尽……”
我松开手,任由他跌落在地:“分明是锦衣卫办事不利,你这事交给谁去做的?回去列一张单子给朕,这些庸人都派去小琉球好好历练历练。”
就这样,骆养性在锦衣卫的心腹,都江浙湖汉北被我安排去了台湾,表面上说是侦知大海寇郑一官的匪情,实际上嘛。
当然,要是这些人干得好,协助朝廷剿灭或是收编了这股海匪,那不管功劳苦劳,自然能论功回来,不然就在台湾种地去吧,你不是要追查田尔耕吗,那田你耕吧。
如果肯把银子吐出来,过两年再调你回京,要是你觉得自己的仕途只值这点银子,那就烂在小琉球的山里头吧。
这些华服近卫军没一个省心的,虽说近卫军这种东西很克上,历来不是什么好东西,锦衣卫三字在赛里斯就像屠龙者巴塞丽莎一样能止小儿夜啼,可是北京城几千锦衣卫呢,难道一个好人都没有吗?
“今年武举里头,按例有几个次优的,赐了锦衣卫的官职,里头可有家世清白,忠心可靠的人?”
骆养性眼珠子转了半圈,似乎在琢磨我的意思,但我瞪了他一眼,他立马一缩脖子答道:“回万岁,有个叫李若琏的举人,祖籍新城,以前在上林苑蕃育署管事,陛下最爱吃的鸭子就是他养的。身世清白,在上林苑任职时颇有口碑,精明能干又为人公正,陛下若要在武举中选人,此人应该称陛下心意。”
我挥手让他滚:“叫他来,你就不必听命了,回去办事吧,近来小琉球多有匪情,和倭寇、夷人也有勾结,兴许要调个指挥同知去好好打探打探呢,你若是嫌查抄阉党太费力,朕就给你换份差事。”
骆养性狠狠磕了三个头,倒爬着退出了御书房,没过多久,太监们领着另一个锦衣卫进来了,看上去很是年轻,没有被这可憎的世界过多的摧残,相貌端正,体格结实,当锦衣卫有些可惜,更适合当个一线军队的中层军官。
这人撩起新做的飞鱼服下摆,跪倒在地:“臣,锦衣卫百户,李若琏,叩见陛下。”
“起来吧,你既然是武举,身手应该不错?”
李若琏刚加入锦衣卫不到一个月就见到了皇帝,很是兴奋,却不像寻常下人哪有吓得兢兢战战,而是支着膝盖站起身,自信十足的答道:“上月臣考举时,曾为陛下演练过一套方天画戟。”
方天画戟,就是赛里斯才有的那种斧枪吗?我不是很懂,毕竟考武举的时候,我正在和胡斯党同吃同住,观察那些波希米亚人是怎么使用车阵和火门枪的。军械和战争相关的事物,大猪蹄子固然能一针见血,可是要和波希米亚人用捷克语对话,这位只会念“文武之政,布在方策”的不学无术之人就力有未逮,还是得我用拉丁语与胡斯党中的战斗牧师们交流,一一求问各种器具和战术的精要,免得在细节处出现纰漏。
巴西尔的波希米亚语只会两三句,若是表哥在营中,让他睡几个波希米亚的姑娘,倒是能很快学会当地方言。好在这年头的天主教神职人员都要学拉丁语,就像赛里斯帝国的学者和官员可以靠赛里斯文字同周围的小国笔谈一样,只要学会拉丁语,在欧洲的上流社会中就能畅通无阻。
正教会的圣经是希腊语写就的七十士译本,而罗马教廷所用的则是武加大译本,只要是正教会或公教会的神职人员,都要学习希腊语或拉丁语,不然就像儒生不懂四书五经一样可笑。
就连我面前这个考中武举的李若琏,前几场考试也要考四书五经,这种圣人经典的统治地位是极难动摇的。
我收回思绪:“李百户,你懂方天画戟,那其他长兵也一定会使吧?”
李若琏拱手作揖:“陛下,臣还会使关刀、鱼叉和镗钯,不知陛下问此有何事?”
拽着李若琏的衣角,我把他待到窗边,推开窗户:“你听到外头。”
窗外的蝉声立刻涌入御书房,光是听着就一阵燥热。
李若琏有些失望:“陛下是想让臣来……捉知了?”
你一个百户还想怎的?有多少人想进宫还得自己切了孽根呢,我只得解释道:“御书房边就是新设的军机处,里头都是各部尚书、侍郎和大学士,商讨的都是军国大事,你选几个锦衣卫,把知了都捉了。宫里头树高,其他的太监宫女来捉,没这个本事,又容易窃听机密,泄露一个字出去,不知多少人要死于非命,只能交给你们锦衣卫来做。”
李若琏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臣明白了,既然是陛下的旨意,臣自当万死不辞,臣下去就让人准备粘杆,把御书房附近的知了都挑了。”
我坐会自己位置上:“到了冬天,你闲下来之后,就跟着做些别的事吧,现在就多辛苦些。锦衣卫进宫也要查验腰牌,很是麻烦,朕给你们建了个编制,就叫尚虞备用处,等会而去都知监领二百两银子,权当买粘杆的钱吧。”
李若琏谢恩之后,带着怪异的表情离开了,兴许在腹诽我是个荒唐的昏君,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何况捉蝉如果交给太监来做,又会搞出一根粘杆几两银子的事情,而锦衣卫的开销相对内廷独立,正在清查内廷账目的时候不宜节外生枝。
李若琏将来可以平调到夷事局,或是西行厂,天天放在身边,可以查其心性,这样知根知底,以后用起来也放心些。
那倒霉孩子骆养性,被我敲打一阵之后,会不会老实,我心里还真没底,这种世袭荫蒙的锦衣卫总是有恃无恐,领朝廷的铁杆庄稼,做事总是拖泥带水,又在锦衣卫中影响力颇深,几代下来,许多高层之间都是两三世的老交情,子女通婚联姻,儿孙义结金兰的更是不少。
这我怎么放心的下?有多少罗马皇帝死于近卫军啊!
所以我才重用从武举中赐锦衣卫官身的李若琏,免得锦衣卫也铁板一块,那就难办了,还是及早分化瓦解。
解决了蝉叫的问题之后,我又去了趟宫里的纺织厂,三位皇帝的妻子各自占了一座宫殿,组织各自所属的宫女太监进行生产。
我很注重权力平衡,皇后自然能拥有最大的院子,最多的工人,所经营的也是暴利的丝织业。田贵妃仗着自己天生丽质,得到皇帝老爷的宠爱,占了第二大的院子,因为生丝都被皇后抢了,只能分到北平附近产的棉花,就只能织造棉布,好在棉布好织,薄利多销,赚的钱也不比皇后少。
至于年纪尚幼的袁贵妃……自然只能在一处别院里织麻布,权作锻炼队伍、验证技术、储备生产和管理人才。
我走进周后在的院子,院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上书“国营敦煌第一纺织厂”,院子的树荫下摆着一张账台,我的小野猫就坐在账台边,计算着原料,产量和利润,只有一名宫女服侍着她,剩下的宫女和太监都在里面的大殿里忙碌。
看到我来了,皇后立马站起身,旁边的宫女也跪下磕头,我当即制止了这种怠工行为:“梓潼,你只管干活便是,朕只是随意看看。”
皇后笑着坐下,拨弄着算盘,算着刚刚没算清的账目:“皇上怎的有空到臣妾这儿来?”
“朕把冰运给梓潼了,自然要来看看,那些宫女太监有没有偷懒。”
周后答道:“臣妾盯着呢,怎么有人敢偷懒,臣妾按陛下所说的,计件赏银,那些宫女除了每日出工的金圆券,做得愈多,拿的赏银就愈多,现在一天要做五六个时辰的工,臣妾拦都拦不住。”
“很好,最近有一批旗帜,朕本想交给外头的店铺去做,但一想梓潼不是把纺织厂办的有声有色吗,朕就寻思着,把这活交给梓潼。”
周后好奇看着我,问道:“旗帜?可是给刘先生的新军用的?陛下带了样式吗?”
“对,此事涉及新军编成,梓潼我和你讲啊,如果辽人的三万人能交给刘之纶来练,那么关宁的将门就能被新军牵制住,不用再怕那帮丘八养寇自重……”
听到我的长篇大论,周后用食指抵在我嘴唇上:“陛下,陛下说过,在后宫不得谈论政事。”
啊?噢,那个愚蠢的大猪蹄子,说什么妇人不得干政。
“朕什么时候说过?梓潼啊,朕这就把花样做给你看,拿针线来!”
别看我这样,父亲虽然把历史和政治一股脑灌进我脑子,但母亲教导的女红刺绣,我可也没落下。
毕竟,我原本的使命是嫁到罗斯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