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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战事愈发不利,女真人的骑兵一而再的出现在边境上。尽管关宁防线以坚城和重炮抵挡住游牧的铁蹄,可是坚城和重炮可没长腿,只能防守一处。
关宁防线的东方是赛里斯人的内海,而赛里斯人的海军支配着这片海域。
在苦寒山林中渔猎为生的女真人善于骑射,能在平原和山地击败赛里斯人的野战军,但他们没有海军。建造大型战舰需要有专业化的造船厂,和适合停泊船只的港口,需要工匠和足够的原材料。
感谢孔雀天使,他们一样都没有,所以大海上暂时是安全的。
可是关宁防线的西边,尽管也有古代留下的长城,然而那些长城的兵力和修缮都处于次要地位,如果女真人以机动兵力集中攻击西面的隘口,很容易就能突入到内地。
我需要一份地图,这些复杂的地名令我脑子发胀,赛里斯人的取OTg2NTc=名习惯与欧洲不尽相同,令我难以记忆,且如果只看文字资料,我根本无法在心里想象出边疆的形势。
几天前,我曾经向某个家伙提起过,让他替我准备一些地图,便于我统治国家,不知道他做得怎么样。
翻开笔记,果然看到了那个愚蠢的皇帝留下了狂妄自大的留言:
“番婆子,关于两人向对方提供疆域地图的事情,我觉得你的君士坦丁堡反正只有一县之大,根本不用地图。”
那一页笔记被我扯得粉碎。
在下一页,另一行字映入我眼帘。
“你要的《九边图》在左边书柜里。”
我用羽毛笔在他的字迹上狠狠地画了个叉,飞溅的墨迹甩了一桌子。
打开书柜,取出一份卷轴,我把它轻轻打开——
厚实的画纸上,一座座城池耸立在青绿色的山丘之间,用赛里斯文字标注着它们的名字,道路和关隘上写着里程和驻守兵力,看起来是军事部门使用的专用地图。
如果是周边的蛮夷部落,或者西欧那些没有文化的贵族看到这份地图,肯定会为之震惊,赞叹赛里斯人的制图艺术。
可是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一张废纸。
如果从艺术角度来看,这份地图确实是当之无愧的赛里斯绘画精品,然而我看过君士坦丁堡大学图书馆里用投影法绘制的精密地图,赛里斯人地图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这份名为《九边图》的地图尽管也标江浙湖汉北注了道路、地标和要塞的名字,但这些地点之间的距离和方位都相当随意,既没有考虑地形的实际轮廓,也没有使用经纬度进行定位。
它仅仅是把所有的信息粗略的往纸上摆放,根本无法借用三角定律进行战役规划。如果一位将领尝试用这样的地图指挥战争,他将无可避免的得到错误的地理信息,走向惨烈的失败。
可是赛里斯人明明有测量经纬度的方法!赛里斯人甚至有一个专门的政府部门来研究天文学和历法!我前天还在奏折里看到过!
我当然清楚,对于未受过严格数学和制图学教育的人来说,地图只需要提供大致的信息即可,只是一旦见过希腊和欧洲那些精密的地图之后,我就无法接受这样粗糙的地图。
愤懑之下,赶紧招来两个近卫军的军官询问此事,他们听得一头雾水,又为我引荐了一位就在首都大学的学者与军事专家。
“臣刘之纶,叩见陛下。”
听完他的解释,我才明白他的身份,他是一位被选拔的帝国学者。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官僚系统出现空缺时,成为帝国的一名官员。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在大学中进一步学习,或者说,一边苦熬,一边祈祷那些老人们为他空出位子。
在这样枯燥的生活中,他开始把自己的目光投向武器和军事,当然,赛里斯人相信,一个没有真正军旅生涯的人,无法担任军队领袖,赛里斯历史上有许多关于空谈误国的故事。
好在我只是想咨询地图的事情,并不打算让他成为军区总督。
“请告诉我关于地图的事情,为什么我们的地图都是这么不真实,比例失调且方向混乱?”
刘之纶指着九边图回答道:“陛下,地图只是参考,真正指挥作战的将军,对于战场的地势和城防,更多的依赖于亲自走访,询问士兵和当地居民,并派遣侦查骑兵作为补充,才能获得所有的地形资料。”
我敲了敲桌子:“作为坐镇后方的皇帝和帝国军政长官,我必须知道帝国最危险的前线的详细情况,毕竟我不能亲自前往前线。那么我必须要有比例正确的地图作为参考,你有这样的地图吗?”
听到我的问题,刘之纶从袖口中取出一本书……等等,你们的衣袖这么宽,原来是用来当口袋用的吗?
我一直以为是赛里斯人为了夸耀财富,拥有足够多的钱财购买多余的布匹,故意把袖子做成这样的!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目光从他袖子上收回,我接过他递过来的书。
翻开用细线装订的厚书,发黄的书页上印着一张张地图。这些地图上画着一格格的方块,把地图分割成小块,按照标注,每一个格子都是一里,以这些方块作为参照物,地形轮廓看起来就合理多了。
我大喜过望,从书柜中取出一张未经使用的大幅画纸,并命令近卫军和刘之纶替我一起誊写地图,我需要把九边图转换成真正可用的作战地图。
开始我还打算把所有的细节都放上去,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许多不重要的小型要塞和城镇只会增加我的作业量,我们只把最重要的大城和山川、海岸线画在画纸上,为此我们传唤了许多学者来协助我们。
我们动用了许多作图工具,像是尺规和铅锤,并为了某个城市究竟位于何处不断争吵,我坚持要在大海上画上龙和海蛇的图案,因为这是欧洲制图者的规矩,而他们竭力反对,因为这不符合他们的规矩。
太监们送来了午饭,我们根本没怎么吃,就迫不及待的在地图上开始争论接下来的战事。
到了下午,有更多的将领和官员被传唤,加入到这场混乱的争论中,其中不少都是刘之纶的好友。他们为地图补充了更多的细节,但很多时候这些人只是单纯的使事态更加复杂化。
我们已经重画了好几张地图,御书房明显已经容不下这么多人,大部队浩浩荡荡的走向最近的大殿,一路上爆发了三次肢体冲突,武将们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
战争的走向将决定帝国的命运,以及他们的仕途,为了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每个将军和文官都试图兜售各自的战略战术。
可是他们中许多人的观点都是相互矛盾的,不可能全部采纳,而且看这些人热心的样子,如果不分出个胜负,今天晚上可能就别想睡好了。
我不得不按照欧洲的军事传统,命令内侍取来一些棋子,在一格格的地图上摆开,模拟敌我双方的军阵,并在一旁的废纸上记录下各个棋子代表的兵力,便于大家形象的参考。
我们复盘了历史上数次战斗,为这些棋子制定它们应有的战斗力,比如关宁的九千名骑兵就拥有最精锐的战斗力,并且骑兵单位每次可以行动两格。
但是这样一来战斗变成了单纯的数量比拼,本质上变成了棋盘变大了的赛里斯象棋罢了。
而且那些武将不断说着“三七开”,“四六开”,“五分胜面”,“十拿九稳”之类的概率数字,我不得不让内侍再取来很多赌钱用的骰子,用投出的点数,来模拟战场上的刀剑无眼和瞬息万变。
为了验证数字的正确性,尤其是所有人都不清楚女真人的军队数量、编制与战斗力的情况下,我们用这套简陋的规则重现历史上发生过的战斗。
当尚膳监第二次呈上夜宵时,我们已经打完了两次宁远之战和一次宁锦之战,战斗的结果与历史上有着不小的出入,使得武将们心不甘情不愿的调低了几个明军单位的战斗力,并且为各个防线上降低地形修正。
很快我们就听到了宫中打更人的梆子声,但现在谁都顾不上回家睡觉了,新的规则又被翻新,由打着哈欠的宦官记录。为了让战争模拟得更加真实,我们换了一个更大的宫殿,启用了原本是皇帝加冕仪式所用的大殿。
有几个迂腐的学者想要用礼法和规矩阻止我们,我直接翻开《战争艺术》的扉页,指着那行著名的箴言给他们看: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并威胁他们,如果他们妄图阻止皇帝和忠实的臣民探寻存亡之道,我就把他们全部绞死,大多数兴头上的官员武将都纷纷应和。
没过多久,规则变得更加复杂而趋近真实。我们准备了三幅一模一样的地图,分别放在大殿的两侧和中央,左侧的人负责指挥明军,右侧的人则假扮女真人,由判官组在中央摆放双方的棋子,并负责投掷和宣布骰子的结果。
明军和女真人只能看到侦查到的敌方军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派遣军队,而不能像寻常的棋类游戏一样纵观全局,这样战争变得更加符合真实情况。
为了收拢不着边际的狂想,判官组又假定了一个战争前提:崇祯二年,建州女真再度进攻大明的疆域,劫掠内陆富庶省份。基于这个假设,女真的扮演方按照规则,开始先手调动军队。
他们把一些低战斗力的步兵部署在关宁防线附近,吸引明军的战斗力,而骑兵悄悄的迂回到地图左侧,准备绕道喜峰口进攻。
而明军因为骑兵数量不足,且军队野战能力低下,只能固守在关宁防线等待想象中的进攻。
等到女真骑兵突破三道防线,抵近到首都城墙下的时候,窗外天开始翻白了,可是大殿中指手画脚的帝国官员将领们没有一个想结束的。
他们央求着上下眼皮打架的我。
“陛下,再让我冲杀一个回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