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烧书解决不了问题

幸运的苏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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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穆兰把前几期《老科尔德利埃人》报纸所卖的资金全拿出来,自费出版了这份报纸的第五期,他毫不避讳,公开在亲自撰写的专栏文章里,对罗伯斯庇尔发出呼吁,要求他兑现当初对自己许下的诺言:

    “哦,我亲爱的罗伯斯庇尔,我的老同学,我们的后代将阅读你雄辩的语言。在这里我要向你请求,不要忘记历史和哲学的教训,那就是爱比恐惧更为强大,也更持久,赞美和宗教都源自于宽宏大度,宽容的行为便是通往那天国唯一的阶梯。爱,能为你所在的救国委员会,还有治安委员会赢得真正的荣耀,而这种荣耀永远不可能通过流血和暴力得到。”

    很快巴黎的大街小巷,很多中产乃至富裕的布尔乔亚,人手一份《老科尔德利埃人》第五期,坐在咖啡馆、公园或者剧院前,对此议论纷纷,大家明确表示:“革命的恐怖已经达到目的,不应该再持续下去,应该按照德穆兰记者所说的,建立个宽容委员会来,专门监督救国和治安委员会,阻止那些委员肆意操控权柄滥杀无辜。”

    “要爱,要宽容,不要断头机。”

    “国民公会被罗伯斯庇尔控制着,他排除所有主张温和的异见者,现在一个国会内部的委员会凭什么能取代政府和司法?随意监视、逮捕、审判乃至草草处死一位公民呢!”

    “这是违背宪法精神的。”OTg2NTc=

    公共场所里,很多人公开朗诵德穆兰的呼告,往往还附上自己的见解,这群人大多是先前的“积极公民”,对暴力革命本就心怀不满,对强加自己头上沉重的累进税和战争捐税更是忿忿,便借由德穆兰的这期报纸,到处宣泄着情绪。

    市政厅沙滩广场出售彩票的飞马旅馆和正义旅馆前,还有罗亚尔宫大集市的拱门木廊里,传阅讨论的人尤其多,之前当过妓女的都出来埋怨,说革命不准她们再操皮肉生涯,她们只能进大厂里做工,但不少人又吃不得苦,还是觉得“旧时代里叉开腿就能换钱比较快乐”,很多男人就顿时跟着起哄唿哨。

    街道角落里,一辆黑色的马车安静地停在那,垂帘被掀起个小小的角来,露出罗伯斯庇尔苍白的猫脸,还有充满愤怒的眼睛,这些人的话语他都听到了,罗氏完全不能理解:

    “为什么这些妓女,这些食利富人,还有那群游手好闲的家伙,没法理解美德,没法真正像个朴实的劳动人民那般?还有,明明是共和历法规定的休息日,他们为何不做些有意义的事,为何不修养自己的品德......而是一有机会,就聚集到咖啡馆、戏院、彩票行这些让人堕落的地方来,为什么......”

    罗伯斯庇尔越想越愤怒,他的拳头攥紧,面容扭曲,他恨不得把江浙湖汉北这群购买德穆兰报纸的男女统统推上断头机,但他头脑又恢复了理智,说不能这样,“对自由事业来说,惩罚一百个微不足道的从犯,远不如判处个密谋造反的罪魁来得更有效。”

    “卡米拉,卡米拉.德穆兰......”罗氏很快便喃喃着同学的姓名,他脱下眼镜,痛苦地捏着酸痛的鼻梁,反复说个不停。

    热月伊始,巴黎的各个公园开始飘落树叶,警官“猎犬”罗塞维尔出现在德穆兰夫妻所居住的公寓门口,身后跟着几位穿着黑衣服的人。

    当时德穆兰正在书桌前写第六期的文稿,全被黑衣人给搜走。

    “你们别这样。”卡米拉.德穆兰安静地请求说。

    “卡米拉.德穆兰公民,别紧张。”罗塞维尔警官说,“这是雅各宾俱乐部对巡警队的请求,他们只想你去圣奥诺雷大街的那个修道院里,当着面说说你平日里都在写什么,想什么。”

    “这可不是好兆头,一个法兰西公民想什么便有权力写什么。”

    “但你还是雅各宾俱乐部的会员,我对你个人没任何恶意,只是俱乐部要求你必须去解释。”

    于是德穆兰便和忐忑不安的妻子道别,上了巡警队的马车。

    修道院大厅内,德穆兰平静地站在中央位置,许许多多其他会员坐在一层比一层高的席位上,俯视着他,威逼着他,通讯委员会正在一期一期地放声阅读他所写的文章。

    德穆兰抬眼瞧见,在主席台偏右往上两行的位置,罗伯斯庇尔翘着腿,平静地坐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自个。

    终于德穆兰忍不住,他对着罗氏大喊道:“我的同学,我的朋友,当初你是答应过我,要修改治安条例,并且主张宽容的。”

    “你误入歧途了,卡米拉。”罗伯斯庇尔说到,会场顿时安静下来,随即爆发了热烈统一的掌声。

    “你难道忘记为阿娜依小姐落的眼泪了吗?”

    “你被乱党蛊惑了,你被英国人的黑暗势力给利用了,卡米拉.德穆兰。”罗氏的嗓音更抬高了几分,随即他站起来,对德穆兰说,“对自由事业而言你真是个糊涂的孩子,你应该和乱党一刀两断。”

    “你要销毁烧毁我的<老科尔德利埃人>吗?”

    “这份报纸只有那些乱党和守旧贵族喜欢看。”

    “无论谁喜欢看,这都是新闻出版的自由!”德穆兰抗议地叫起来,整个雅各宾俱乐部内立刻指责声四起。

    可德穆兰还是挥动着拳头继续说了下去,出乎罗伯斯庇尔的意料,德穆兰居然“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援引了罗氏曾经发表过的演说,“我的同学,你说过,新闻的自由应该是完整的、无限的,否则就等于不存在新闻自由。”

    “但有些危险的乱党,可耻的善于撒谎和拍马的带头者,会利用新闻的自由,来毒害人民的思想,来维护暴君的残恶统治。”

    “你说过,害怕自己同胞公开发表意见的,就不配做不可腐蚀的人!你也说过,哪怕是面对喀提林这样的阴谋,也要等到拥有法律上的证据才能加以揭发。”德穆兰指着罗伯斯庇尔。

    “行了,你这哗众取宠的......”这时罗伯斯庇尔还没有完全发怒,他还想把事态控制在“俱乐部说教”的范围内,要德穆兰被迫屈从于这个组织决议,于是他扭头对完全听命于自己的通讯委员会提议,“<老科尔德利埃人>这份道德堕落攻击共和国的报纸该受到蔑视,把这些报纸堆起来,焚烧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德穆兰,你该听大家的劝告,这次是你先违背承诺,自主又出版这报纸,现在向俱乐部也是向所有法国公民道歉吧,我的同学。”

    然而在俱乐部狂热的氛围里,德穆兰却回答了罗氏一句:

    “烧书可解决不了问题。”(卢梭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