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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波处决后两个礼拜,卢瓦尔河通往南特及旺代的要冲,都兰的图尔城边,通往蒙巴宗镇的有条山谷,两侧山峦腾跃而上,山顶各座古堡错落有致,环绕着内里盆地的山峰像是产自缅甸的翡翠环。
香榭古堡的沙地庭院内,满身戎装和勋章的拉法耶特侯爵,以职业军人笔挺的立姿,站在株白桃树下,眺望着绿油油的旷野,那里布满着士兵的营房,有一万人是巴黎国民自卫军的“野战兵团”,还有五千是来自诺曼底诸城镇的“援军”,虽然雄兵在握,但侯爵显然觉得这是件尴尬而痛苦的差事:他要由此向西进攻旺代地区,目标是避难于彼的路易十六全家。
国民立法会议,还有巴黎的政党,是有意让他来做此事,就是要让这位声名昭著的将军进退维谷。
尤其是菲利克斯掌握下的巴黎市政厅军需司,包揽了这支军队所有的供应生意,面粉、马车、纸币、酒水、军服和鞋子,无所不至,此外巴黎军实际指挥官是卡尔诺中校,诺曼底军实际指挥官是苏里南上校,拉法耶特的副帅吕内克还有参谋官贝尔蒂埃,全被新陆军部长纳博讷伯爵调配去了北方军团,成了杜穆里埃将军的麾下——陆军部长本人倒是对拉法耶特侯爵非常尊重,可奈何他也处处被议员和俱乐部给掣肘,完全不敢忤逆民意。
从人事到后勤,拉法耶特愤懑地认定,自己不过是光杆司令。
此刻他见到两辆刷成沉闷黑色的马车,扬着尘土,从西边的道路OTg2NTc=向自己指挥部所在的香榭堡而来。
一名蒙着黑纱穿着丧服的贵妇,悲戚地从车上下来,流着泪向拉法耶特侯爵致礼,她身后有位年轻人,也满脸悲哀的表情,脱下帽子,对侯爵鞠躬。
“瓦隆夫人,请节哀。”拉法耶特沉痛地回礼,随后他说,瓦隆伯爵的遗骸和头颅在我出发前,已安排装入到棺椁里,现在就摆放在营房仓房之中。
“这场革命,到底算个什么......我丈夫只是镇压了他戍防要塞的乱兵,这难道不是位佩剑贵族职责所系?以至于最后居然被暴民审判,无辜殒命在断头机下。”瓦隆夫人哭哭啼啼向拉法耶特质问说。
“对不起,我也很难解释清楚。只能说革命失控了,或者说国家的荣誉精英等级丧失对它的掌控能力。”拉法耶特哀叹着,说有时候我只能看着它发生,却不能决定它何时结束。
“现在你们还要去抓捕国王陛下。天啦,天翻地覆,小到一座城江浙湖汉北镇,大到国家京城,全被贩夫走卒之流给控制屠杀,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人类文明的耻辱!”夫人用丝帕捂住脸,越说越绝望。
接着,瓦隆夫人带来的一辆马车,拖着前北境斯腾内要塞司令官瓦隆伯爵的尸骸,夫人和那位同来的年轻人共乘前一辆的马车,哀怨地往布卢瓦城归去。
“布卢瓦已化为片废墟,庄园、城堡、纹章,所有代表美好的事物都被焚毁掉了。我将丈夫的尸体安葬在瓦隆家族墓园里后。你就带我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瓦隆夫人说到这里,再度无法抑制情感,伏在了那年轻人的怀里,呼喊着他的名字,“好不好,华德华特?威廉姆.华德华特。”
夫人冰凉凄婉的手,摸上了华德华特瘦削的脸颊。
“可是......我是名来自异国的革命党分子。”华德华特捻起胸前挂着的颗石坠,那是用巴士底狱石造出的一件首饰,喃喃自语。
“不,你此后不该是革命党。革命党全该是粗鲁、无政府、冷酷的刽子手,你才不像他们,你这误入歧途的羊羔,我的小羊羔。”夫人娴熟地说着英语,吻着华德华特的唇。
是的,迄今为止两人的对话,都是英语。
威廉姆.华德华特,其实就是来自英格兰的年轻诗人威廉.华兹华斯在法国的化名。
1789年圣诞节前,华兹华斯如约结束了在法国的短途路程,回到英国和妹妹多萝茜的身边,兄妹俩重聚,比以往还要亲密无间,他俩手挽手于晚餐后在湖边的林地散步,仰望月亮,甜蜜接吻,互相许诺要给对方最真挚的爱。
不过第二年,华兹华斯第二次来到法国,并且和他结伴的是群英国的激进民主分子,大家都前往巴黎的巴士底狱“朝圣”,接着各分东西,本来华兹华斯和朋友们约好在奥尔良再见面,但等他赶到那里,朋友们却都失约了,“他们在这日新月异的革命法国会遇到什么?”他抱着这样的幻想,漫无目的地顺着卢瓦尔河往西走,等到他到了布卢瓦时,恰逢保王党和革命党在这座城市的血腥混战,一名美丽的贵妇挺身而出,用家族势力保护了这势单力薄的异国青年。
她叫安妮特.瓦隆,瓦隆伯爵的夫人。
从此华兹华斯内心的硝烟炮火,比布卢瓦的攻防战还要激烈。
他始终不会说法语,瓦隆夫人在自家会客厅内,畅快地对他说:“我精通英语,现在我便是你严厉的女教师,我会教给你最美妙的法语发音。”
很快,华兹华斯就像名婴儿般地牙牙学语(法语)起来——在瓦隆夫人的唇上。
一切都如卢梭笔下禁忌的师生恋那般,只不过角色有了变化,是女教师和男学生。
瓦隆家族和安妮特的家族,都是狂热的保王党分子,她千方百计想要转化华兹华斯。
“如果......你的母国和法国互相宣战,你该何去何从,我的华德华特?”微微颠簸的马车里,瓦隆夫人问道。
“那时法国若依旧是革命的法国,我义无反顾地会成为母国的叛徒。”华兹华斯不假思索。
“但,如果,你有个保王党的子女呢?”下面瓦隆夫人这话,让华兹华斯如雷劈顶。
瓦隆夫人随后流着泪笑起来,牵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说我已有了你的孩子,在保护革命暴乱的士兵,和保护情人和子女的男子汉两个角色间,请你做出选择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怪责你,我永远爱你,华德华特。”夫人红着眼眶,柔声说。
“天啦。”华兹华斯只觉得脑壳都要炸开了,他双手抓着头发,伏下来,几乎要无法呼吸......
旺代滨海的多洛纳小城,春季自大西洋刮来的风,无情肆虐在堤坝下的盐田上,到处都卷着霰雪般的颗粒,眉头紧缩的路易十六,握着手杖,嘀咕着糟糕的天气,“朕算是明白法国西海岸为何无良港,这种风从比斯开大湾直接刮上岸,帆船根本无法停泊稳当。”
但更糟糕的消息,逆着风刮入了这小城里,路易十六刚知道,自己被罢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