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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已是夜晚,暮色浓重,整个科尔德利埃街区里,各色各样的人都涌向修道院的铁门,铁门后的一处厅堂,便是所谓的会议室。
海峡俱乐部和街区的民众,都喜欢在这里议事,发表演说。
大厅入口处是个拱门,进去后能看到墙壁上均匀地分布着尖头窗,面积宽敞,但屋顶却比较低矮,原本墙上还有宗教壁画,可现在大部分被白色石灰给涂抹去了,横梁上系着几根生锈的铁链,微微晃动。椭圆形的大厅一端放着录事长的写字台,另外一端放着讲坛,讲坛后高耸着卢梭的半身像,在卢梭的两侧,艾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一边是奥尔良公爵半身像,一边则是他哥哥的半身像,他哥哥的形象就像古罗马尼禄似的——以前在鲁昂画行看热闹时,艾蕾曾看到这暴君的石膏像,所以能认得。
讲坛前,是五排的长凳,绝大部分已被坐上,听众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律师的黑色外套,布尔乔亚带格子或斜条纹图样的燕尾服,手工者敞开的深色马甲,还有工人们的领巾和短衬衫,大家都很安静。
听众席更后面的另外一端,是录事长的写字台,艾蕾看到哥哥就坐在那,正在认真记录,哥哥以前在巴黎就宛若名阔少,但现在他的辫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利索的短发,染着墨迹和油污的白衬衫,胳膊上还套着护袖,要是让嫂子梅看到他这模样怕是得笑岔气,哥哥的背后悬挂着一面巨大的匾额,一条条蝌蚪般的文字印在上面,据茹雷介绍说,那就是《人权宣言》,在宣言匾额的上端则钉着两把交叉的匕首,写字台的两侧也各有石膏像,一尊是布鲁图斯的,还有一尊是瑞士民族英雄威廉.退尔的。
艾蕾等四位,坐在听众席的最低一排里,旁边一位长头发的听众OTg2NTc=见到茹雷,就互相拍拍肩膀,用沙哑的嗓音说:“见到你真高兴茹雷大夫,科尔德利埃的上尉丹东正准备揭露宫廷的阴谋!”
这长头发的正是卡米拉.德穆兰。
“马拉先生呢?”
“他会迟些来。”
“这位是菲利克斯的妹妹,艾蕾。”茹雷便介绍说。
德穆兰赶紧和艾蕾握手,这让艾蕾有些不习惯,以前都是亲吻手江浙湖汉北腕的,看来巴黎率先移风易俗了。
“法兰西公民德穆兰,你好,女公民艾蕾.高丹。这是你的......你好,公民让.布格连......哦,女公民劳馥拉小姐(德穆兰和劳馥拉认得),今天的稿子可是头条,你要卖给我才行。”
劳馥拉点点头,便掏出本子,快速地记录起丹东先生的演说来。
这时会议大厅的烛火增加了一倍,更加亮堂了,丹东声音洪亮,并且言简意赅,短短几分钟就说完了,他将王宫戏院大厅里佛兰德斯军团、朗格多克军团宴会之“反革命”面目揭露得一清二楚,并指认王家军人践踏革命徽章,咒骂巴黎,还指出饥荒的蔓延是因国王和王后在消极对抗国民议会,迟迟不让宪法出炉所致,“宪法和人权宣言就是面包,巴黎人!这是桩反革命的阴谋,反革命的贵族、银行家和军队时时刻刻都图谋着倾覆巴黎,我们必须行动起来,巴黎有了面包,接下来整个法国便也有了面包,如果我们稍微迟疑些,不仅没有了吃喝,革命的事业也将断送。因为巴黎的无套裤汉们失去了面包,他们就不会用力量来支持立宪革命的大业了。”
丹东的演说激起雷鸣般的掌声,人们纷纷起立,走向讲坛签字宣誓。
“巴黎的革命群众要进军凡尔赛了,以前是拔除巴黎城内的反革命据点,这次将更进一步,我觉得王室的宫禁制度会被完全摧垮。”劳馥拉嘴巴快速地说着,手也不断地记着,简直让艾蕾咋舌,巴黎的女性对政治和革命迸发如此大的热情,出乎她的意料。
当丹东演说结束后,马拉出现了。
布格连的眼神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位身高不足五英尺的人民之友。
马拉站得很直,走路快若流星,他的面部怎么说呢?好像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脸面被缝合在了一起,上半部善良高尚,下半部则严肃阴沉,在布格连的眼里,马拉的眼睛是那种预言家的眼睛,灰色略带金黄,鹰钩形的扁鼻子下藏着薄薄的嘴唇,左口角时不时会痉挛下,但大多数情况下马拉的嘴唇是紧闭着的,显得非常刚强,绝不妥协,马拉的肤色是败落的灰色,就像是河边的泥土,这是因为他长期恶劣的生活习惯所致,他几乎没有睡眠,以前夜以继日地为病人瞧病,现在积累了一笔钱,就在维科伦比大街47号租下个公寓,办了个报社兼印刷所,即《人民之友》。
“他以前是个专治疑难杂症的医生,甚至治好过一位侯爵夫人的肺结核病,现在他决心治疗整个法兰西。”茹雷说。
“所有公民都该获得武器,所有的公民都该再次武装起来,必须重新占领市政厅,重新获得大炮和弹药。最重要的,公民的军队不该再信任国民自卫军,我们也不接受巴依、拉法耶特侯爵的领导,我们要按照自己的意志举行这次进军,去凡尔赛打击消灭反革命分子,目标就是掌握京城、宫城两座城市的行政权。”马拉慷慨激昂,他在说话时会不由自主地抖着左脚,有时甚至会踮起脚尖,但他毕竟是个瑞士人,布格连很快就注意到,他发音有几个字母是发不准的,“只有公民通过暴动,夺取了行政权,然后才能监督国民会议真正实践人权宣言和宪法精神,不要怀疑,现在的国民会议混杂着许多类似穆内这样的败类、投机分子和骗子,国民把至高无上的权力赋予他们,可穆内却勾结内克尔,鼓吹盎格鲁式虚伪的两院制,反动贵族们千方百计想要毁掉国民会议,但穆内之流却更阴险,他们想要把国民会议变成个国王发号施令的机关,这次进军凡尔赛,我们还要清洗洁净国民机关,让它真正为人民而服务。革命该是人民的胜利,是人民推翻了原来压迫在身上的奴役者,并把政权交到了他们尊敬的人手里,可这些人却背叛欺骗了人民,在他们眼里,人民完全是火中取栗的工具,这类高谈阔论的人物很多,他们叫得越高,暗中就越居心叵测,我们最终要实现的是完全平等。可现在的巴黎,穷人偷窃一个面包就可能被拘禁被绞死,而富人们盗窃几百万里弗尔的财富,给自己修筑座宫殿,竖起个丰碑,国家还要给他枚勋章,社会还要把他作为雇主和小爸爸来感谢,问题的本质就在于此,上千年来统治我们的离奇现象就是这样,但我要说的是,欺骗愚弄只是暂时的,忍无可忍时,人民是会觉醒的!”
布格连听得是耸然动容,而艾蕾每听马拉的一句演说,总觉得心中惴惴,觉得马拉是有所指的,最后她没忍住,扭头看到后面写字台上,正奋笔疾书的录事长,自己的哥哥菲利克斯。
可菲利克斯的表情却前所未有的沉稳,胸前的那枚“攻陷巴士底狱纪念勋章”更加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