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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程的死讯还是没能瞒住三盛堂的人，警方取证和尸检的工作完成之后，遗体就被赶来的牛经理和李君悦带人领了出来。三盛堂各分区的负责人也都悉数前来，在这里是没有办法依照中式的礼仪去置办丧事的，因此大家只能在这里瞻仰遗容，然后火化将骨灰带回去安葬。
出乎李君悦意料的是，这一次各分区的负责人们除了表现悲痛之外，居然没有人趁机闹事儿。而且也没有一个提一嘴说要给李云程复仇的，就连平日里与李云程关系最近的牛经理，都没有问一句关于凶手的事。
一切从简的丧礼流程很快就顺利的完成了，李云程的遗体送入焚化炉后，再出来时已经装在了一个镶着李云程黑白照片的精美骨灰盒里。牛经理亲自捧在怀里，上面盖着一块黑布。
“先回阿瑟丹让帮众们祭拜，然后按照堂主生前经常提及的遗愿，将他的骨灰送回国内老家安葬。”坐在返回阿瑟丹的车上，牛经理对身边的李君悦说道。
李君悦知道老牛只是出于对自己身份的尊重而通知自己一声，这完全要遵照李云程生前的遗愿，所以并不需要跟自己商量。所以她缓缓点头，并说道：“我要一起去，亲眼看着师父入土为安。”
这是她作为弟子的孝心，牛经理虽然有些不愿意但也无法拒绝，随后又问道：“那这边的事……”
“当然是由吴堂主来料理了，毕竟他现在才是三盛堂的主人。”李君悦凄然道。
牛经理点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吴堂主和李堂主的芥蒂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解开了，可李堂主的在这边的告别仪式，按说吴堂主应该出席，不然恐怕会在帮众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李君悦也认同牛经理的想法，于情于理吴非凡都应该参加悼念，而且作为李云程的继承人，他应该比别人表现得更难过。这样才能让一直忠于李云程的部分帮众认同，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忠心追随吴非凡。
可李君悦也同样了解吴非凡的性格，他一旦认定的事情，怕是没有办法让其更改的。之前李云程兵行险招的计划里，最初的环节是推吴非凡上位来阻止X夫人和老爹集团旗下的恩斯企业合作，到中间的时候李云程再用提前埋好的伏笔让吴非凡下台，自己重新执掌三盛堂。
而最后的计划吴非凡并不知道，就连李君悦也是在吴非凡和李云程翻脸之后，牛经理怕她误解李云程，才背着李云程私下里偷偷告诉她的。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李云程的用心良苦，而自己和吴非凡都因为之前的计划对他误会太深了。不过李云程在执行这个计划的时候老牛就不止一次劝过他，一旦出现纰漏很可能会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作为这个计划的设计者，李云程自己更加明白这一点。
但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在那种面临绝境的时候，如果不出奇招根本就无法抗衡实力强大的X夫人。然而最终这个计划还是因为半路杀出的吴非凡和李君悦而流产了，李云程到死也没有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
“要不然把后面的计划告诉吴堂主？”牛经理看出李君悦的为难，他也知道劝吴非凡来参加李云程的葬礼很难。
李君悦默然摇了摇头，师父都已经死了，再说这些似乎是刻意为他洗白一样。而且来旅游的路上，师父也跟自己谈起过这件事，他并没有责怪牛经理多嘴，但他也不想跟吴非凡冰释前嫌。因为他看得出，吴非凡绝不甘心做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所以在这次事件里，就算是没有偷听而产生的误会，他恐怕也要反客为主从李云程手中接过棋局的。
这不是误会或者仇恨，这是两位想要亲手掌控全局的棋手之间的较量，无所谓人情冷暖，棋局之上只有胜负。赢的人拿走一切，输的人也要舍得放手。
所以就让吴非凡一直恨他吧，因为这样会让他在以后的道路上心中更加舒服一些。原本执行这个计划时，李云程就没打算再当一个老好人。用他的话说名垂千古固然好，遗臭万年也让人记住了嘛，都好过庸庸碌碌白活一辈子。
这种说法李君悦虽然不太认同，但也只能把他当成师父的一种洒脱，毕竟他已经输了一切，还能说什么，总不能撒泼打滚的不认吧。
“难道不通知吴堂主？”老牛脸色已经有些担忧，虽然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但有些事情不能太任意妄为。江湖道非常讲究这些东西，万一吴非凡因此失去人心，将来一盘散沙的三盛堂怕要重蹈唐门的覆辙。
李君悦再次摇了摇头，随后看到老牛一张不解的脸，抱歉的一笑道：“肯定要通知他，但是他来不来全凭他自己的心思，我们不要横加干涉。”
老牛似乎是已经习惯了替大家操心，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如果吴堂主来了还好，万一他不来，我们就真的眼睁睁的看他失礼于众？”
“谁的好与坏到最后都是自己带着的，脚下的路是自己走的，磨出的水泡也要自己忍着。他要做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儿，我们都无法阻止也无法左右。”
李君悦的一番话似乎说服了牛经理，他虽还有些不甘，但也只能点头认同。如果连李君悦都说不动吴非凡的话，自己就更加办不到了。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恐怕也就是提前准备好应付帮众的质疑，尽量的帮吴非凡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特别是在师父李云程遇害后，前来的这伙人表现出的状态，让李君悦似乎在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师父生前一心为三盛堂的所有人谋求一个出路，不至于被带上万劫不复的深渊，可这些人怕是没有一个领情的。
人死如灯灭，关系再好的人也不能替你死，关系再差的人也不能让你死两次。随着一个人的离去，他在这人世间的一切仿佛都瞬间切断了，什么往日的情义，什么忠肝义胆的兄弟，到最后居然没有一个人在乎他是怎么死的，都是来匆匆的尽最后的礼数，以便在活着的人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老牛，你不想知道我师父是被谁杀死的？”李君悦轻声问道。
这句话她已经憋了很久了，她到现在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主动提起来。因为在这些人来之前，自己明明还在担心大家会借机闹事儿。可现在大家都不提了，自己反而心中又不快。说起来自己也是一个充满了矛盾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呢。
毕竟在她心里老牛与其他的头目们不同，所以她最终还是把问题问了出来，因为她知道老牛不会借题发挥。
“我、我当然想了，难道大小姐知道？”牛经理神色微变，盯着李君悦反问道。
李君悦提问的时候一直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双手，她刻意忍住了没有去看牛经理的表情，因为她心里还怕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不妥。她并非不信任牛经理，只是现在她对人性没有太大的信心。
“这件事我想了很多，但我也只能对你说。我不能确定是谁干的，甚至我都不能确定该不该替师父报仇。你帮我拿个主意吧，这件事是该追查倒底，还是息事宁人？”
“这……”牛经理无论从语气还神情都透露着为难，思索了半晌后才模棱两可的答道：“这实在不该是我能决定的事，还是全凭大小姐的意思吧。毕竟他是您的师父，你们师徒如父女，我们外人不好插嘴。总之，大小姐决定的事情，我们一定全力支持。”
李君悦缓缓点头，然后轻叹一声道：“古语说得好，冤冤相报何时了。”
牛经理似乎立刻就领会了李君悦的意思，便附和道：“大小姐说的在理，这人只针对李堂主，显然是与李堂主有深仇大恨。做这一行的打打杀杀在所难免，可能是李堂主之前杀了他的至亲至爱。如果都这样报仇下去，恐怕杀来杀去杀到最后都会一起完蛋。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到不如就此为止。对外我们宣称李堂主在这里遭遇抢劫，因为反抗意外被枪杀，劫匪已经被我们的人击毙。至于几位头目那边我会去做工作，跟来的这些手下我也会处理。”
“你想的很周全。”李君悦嘴角一扬，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处理吧，记住，一定要把消息封死，决不能泄露出半句。”
“大小姐放心，一切交给我就好。”牛经理抱着李云程骨灰盒的手徒然一紧。
李君悦闭了一下眼睛，通过转动眼珠来缓解一些流泪过多和没有休息好造成的干涩，然后她缓缓把头转向车窗外的方向。
一望无际的州级公路两侧尽是一些荒草乱石，远方偶有一片片绿茵茵的林木。除了护送李云程骨灰的十辆车组成的车队外，整条路上再不见一处人烟。
路都是自己选的，在这个车队里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做着选择。他们都是李云程死因的知情者，是该选择接受上面的安排，还是该选择坚持真相，在未来都会有不同的结果。李君悦的眼神徒然一厉，车窗的倒影里映出的是牛经理的虚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