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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很是凝重,"换药的时候用糜蛋白酶、庆大霉素每天冲洗,肯定会很痛,你能坚持吗?"他这话是看着棠晚说的,却也是对一旁的蒋奚说的。
说完不等两人说话,再次开口:"对不起,这个情况是我完全没想到的,也因此换药的人才没注意,直到现在才发现。"
是他手底下的人出了事,而且还是这么马虎的错误,他很是惭愧。
蒋奚的面色很沉,看着棠晚苍白的面容,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棠晚手里的力道松了一下,连续喘了几口气,然后又猛然攥紧。
只见她眨了眨眼,目光落在蒋奚的身上,嗓音虚弱的开口:"你可以帮我处理吗?"
曹主任闻言一愣,也下意识看向蒋奚。
这种手术后的缝合处脂肪液化这种情况,蒋奚的确可以处理。
他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快速扫了一眼,然后不等蒋奚说话,忙开口:"我刚好有点事,那你来,我先走了。"
一时间,换药室只剩下棠晚跟蒋奚两人。
缝合处的线已经抽了,伤口不能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必须尽快处理。
蒋奚从一旁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叠了几层,然后走到床头对棠晚说:"等会会很痛,咬着这个会好一点。"
棠晚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毛巾上,定定的看了几秒,随后抬头看向他,摇头:"不用。"
蒋奚闻言皱了皱眉,想说什么的时候,棠晚再次开口:"开始吧。"
时间不能耽搁。蒋奚走到一旁戴手套做好准备工作,再过来的时候,看着棠晚,还是说了句:"如果实在受不了,就出声,不用忍着。"
"嗯。"棠晚点头。
蒋奚没再说话,抬手拿过镊子夹起一块纱布放在药水里浸湿,然后移到棠晚腹部的伤口上方。
相比较于羊水拴塞,脂肪液化对于蒋奚来说却是要跟熟,毕竟也算是在他的领域范围内,所以对于出现这种情况后的一些应对和处理他自然都是清楚的,这也是曹主任为什么想也没想的就走了的原因。
可是在蒋奚的印象里,脂肪液化的病人,在后期的处理中,就算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都得痛的死去活来,更别提是一个女孩,而且还得连续坚持至少一个月。
想到这里,蒋奚平时基本稳的不行的手腕此时却有点拿不准手里的镊子,就连那张素来冷静的面容上都带上了罕见的凝重和紧张。
棠晚的目光落在头顶的天花板上,看着那一片刺目的白,没有看到蒋奚的表情。
"没事的,你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病人,不用有什么顾虑。"她的嗓音是强装的镇定,可实际上每说一个字,棠晚就忍不住咬紧牙关。
这都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快受不住了,等会该不会晕过去吧?
正想着,伤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无法形容的刺痛,让棠晚的整个身子明显的颤了一下,嘴里无意识的闷哼出声。
蒋奚用镊子夹着纱布在棠晚腹部的伤口处来回擦拭冲洗,冰凉的药水碰到脆弱的伤口,传来的感觉却不是只有那一处,而是全身。
棠晚感觉自己浑身的神经在瞬间绷直,然后那感觉由腹部传遍全身,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额头的冷汗还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棠晚张着嘴小口小口的呼吸着,最后实在痛到不行,用力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可是这点疼痛相比较于腹部的却是根本不值一提。
就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刀子在她的腹部里面用力的翻搅,让棠晚痛的眼前一阵眩晕,感觉自己灵魂都在瞬间脱了鞘。
这是棠晚最直白的感觉,而实际上她的感觉却是对的。
因为此时蒋奚手里确实拿了一把手术刀,刀尖挑开棠晚腹部已经抽线的刀口,然后一遍一遍的刮着里面的浓汁。
蒋奚的目光定定的落在自己手上的动作上,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手下的人身子的颤栗,可他却没去看。
因为他怕自己看了,手下的动作会出现失误。
不知道上过多少台手术的人,不管手术的大小难度多高都从来不会担心自己在操作上有什么失误的人。
此时此刻,他却因为怕看到棠晚因为疼痛而隐忍的表情而让自己心慌导致失误。
此时他能做的,只有加快手里的动作,拿出比平时多一百倍的专注。百分百的处理好手上的动作。
而也就是这时,蒋奚的耳边响起了棠晚隐忍的嗓音,"你……可以跟我说、说你跟她之间的……事情吗?"
因为疼痛,棠晚的这句话几乎是喘一下停一下才终于给说完的,断断续续的几乎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可是蒋奚却是听清了。
他拿着镊子正换纱布的手倏然一顿,到底还是转过了头,对上她正望着这边的目光。
只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棠晚整个人已经完全被汗水给浸湿了,乌黑的头发贴在面颊上,衬的那面色仿佛没了任何的生机,透着一股死寂的白。
眼里因为疼痛溢出生理性的泪水,然后混合着从额头落下来的汗水,然后一路往下落入嘴里,很咸。
她的唇色泛着一股青紫,仔细看,整个身子还在小幅度的颤栗,身侧的双手几乎要把身下的床单抓破。
此时的棠晚,比那天在手术台上的还要狼狈。
对上她湿漉漉的眸子,蒋奚很轻的抽了一口气,心脏某处再次传来之前的那股仿佛撕裂般的疼痛。
棠晚看着他,努力的扯了一下唇角想笑,可是却没笑出来。
棠晚看着他,努力的扯了一下唇角想笑,可是却没笑出来。
最后却只是说了句:"我想听。"
现在,很想听。
如果错过此时的这个机会,棠晚想,她会再也没有那个勇气问出这句话。
蒋奚快速的收回了目光,镊子夹着浸了药水了纱布拿起来,继续之前的动作。
直到半分多钟后,才听他嗓音微哑的开了口:"我和她……"
他有些说不下去,也不知道怎么说,他本来就不擅长这个。
棠晚说:"那我来问,你来答好了。"
蒋奚垂着头,"嗯"了一声。
棠晚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蒋奚停顿了一下。说了一个时间。
大概是十年或者十一年前的样子。
棠晚算了一下,就愣住了,因为那个时间,和他去他外婆家的那个时间,对上了。
棠晚有些想笑,可她笑不出来,她想起了那个时候,他总是沉默的样子。
蒋奚手上还没停,棠晚也不知道是疼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因为蒋奚的这个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棠晚才有艰难的开口:"那个时候,你没有追她吗?"
蒋奚抿了唇,声音哑了,艰难道:"没法追,那个时候她已经结婚了。"
"那你没有告诉过她吗?"
"没有。"
然后蒋奚把当时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没有浓墨重彩,但却让她更加的说不出话来。
她甚至也不知道是伤口更疼,还是心里更疼。
棠晚问:"她坐牢了,你没有想办法帮他吗?"
蒋奚沉默了下来,半响,他说:"本来想捞,东西都准备好了,但最后没捞。"
"那六年,她不认识你,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蒋奚没有说话。
棠晚告诉自己,别问了,打住吧,可是嘴上却止不住,她甚至是笑着的,像是纯粹只是好奇,问:"五年前,你陪着她出国,后来没在一起吗?"
蒋奚这回,沉默了更久,他说:"在一起过。"
棠晚愣了一下:"那怎么分开了?"
"因为现实原因。"蒋奚的声音越发艰涩,他手上动作停了一瞬,才继续道:"晚晚,我不想骗你,我确实和她在一起过,也和她一起生活过几年,虽然那几年没有挑破关系,但也和在一起没有什么区别了,后来分开,也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我家和她那边,没有办法在一起。"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奖奖,亦或者宋绾不是欠奖奖太多太多,结果或许也是不一样的。
……
棠晚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她的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在这之前,虽然棠晚从旁人的口中已经大致知道了两人的故事,可此时从蒋奚的口中亲耳听到,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从他口里说出来的那些文字好像伴随着他的回忆而自动生成了一祯祯清晰的画面出现在棠晚的脑海中。
像是一部电影,男女主明明那么的相爱,可是最后的结局却是悲剧。
棠晚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又像是在看自己的故事,最后泣不成声。
十年,蒋奚喜欢宋绾整整十年!
他为她默默藏起自己的感情,又为了她冲动的暴露自己的感情,为了她背井离乡,又为了她忍痛放手。
这到底是怎样刻骨的感情?
棠晚不知道。
因为她忍不住回想,她喜欢上蒋奚的那年到现在,好像也刚好十年。
可是在这十年里,她的这份感情大多时间都是被她藏在心底深处,不去碰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只有在再次见了面,才一发不可收拾的冒了出来。
而且仔细想来。十年前,她之所以在那里遇到蒋奚,却也是因为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儿。
当时的蒋奚,因为自己喜欢上了兄弟的老婆,矛盾痛苦,所以一个人去了外公外婆那。
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在那个时候遇到他。
棠晚忍不住想,如果蒋奚那个时候没有过去那里,那么她就不会遇到他,等假期结束,她回去,所有的生活照旧。
可是这都是如果。
现实是,因为他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儿,所以她才会刚好在那个时间遇到他。
他喜欢宋绾的时候,刚好是她喜欢他的时候。
这样时间线让棠晚忽然有点想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腹部伤口处的疼痛伴随着男人的话语而慢慢消失,然后被另一种疼痛所覆盖,从心脏出往外扩散。
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口子,有无尽的冷风正往里面灌,让棠晚冷的忍不住蜷缩起身子。
蒋奚已经把伤口里面的所有脓水和腐坏的肉全都刮了出来,他再次浸了一块纱布,准备做最后的清洗工作,然后就可以包扎了。
棠晚模糊的视线看着面前的身影,张了张嘴,忽然问道:"那天在酒吧,你喝醉了,抱着我的时候,喊的是她的名字对吧?"
棠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因为就忽然想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问了出来。
空气仿佛在瞬间有点凝固,棠晚的双手死死的抓着身下的被单,呼吸一阵不畅。
好半晌,棠晚才听到蒋奚的回答,"……嗯。"
其实明明早就已经知道的结果,她却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出来。
为了什么呢,为了找虐呗。
棠晚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泡在冰水里,因为太冷,已经近乎麻木了。
那天晚上,他看起来喝了很多酒,可又好像没彻底醉过去,可又好像醉的很厉害。
当时她因为能再次见到蒋奚心情很是复杂,当时的她也喝了很多酒,虽然也还有意识,却也不是很清醒。
所以在蒋奚抱着她,一遍一遍的在耳边喊着"wanwan"的时候,她以为是他认了她,喊的是她的名字。
所以就算那天他勒着自己的力道很紧很紧,紧的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棠晚也没舍得松开他。
可实际上那天晚上他喊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叫宋绾的女孩。
所以后面的事情,在他的意识里也不是跟她棠晚做的,而是那个叫宋绾的女孩。
她只是误打误撞,然后还好巧不巧的怀了孕。
"对不起。"蒋奚忽然开口,手里的动作没停,"那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
棠晚忽略掉心里传来的疼痛,却没回一句"没关系",而是再次问:"之前家里的密码,是她的生日吗?"
"……是。"
"韩家那天的生日宴,你早就知道她会过去,对吗?"
明明都是早就能猜到答案的问题,可棠晚还是都问了出来。
"……嗯。"
"……你们说话了吗?"棠晚又问。
"……嗯。"
"那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这一次,棠晚没有再听到蒋奚的回答。
可是这样的沉默,却也像是另一种无声的回答。
十年啊,整整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就像自己,明明以为早已忘记的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却发现,哪能那么容易忘掉。
伤口冲洗完毕,换上新的纱布,然后把衣服整理好。
蒋奚收起东西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棠晚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蒋奚眸光晦暗,脱掉手里的手套,走上前,抬手把棠晚贴在脸上的头发一根根拿开,然后又帮她擦了擦额头和鼻尖的汗水。
就这样定定的看了几秒,就见他忽然低头,在棠晚的额头上很轻的亲了一下。
……
接下来伤口的处理棠晚没再让蒋奚来,而是换了别人,而且在对方把折叠好的毛巾朝她递过来的时候。棠晚什么也没说咬在了嘴里。
跟第一天一模一样的疼痛,或者更痛,可是棠晚却觉得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如果真的撑不下去,她就会在脑子里想着蒋奚的声音,想着那天蒋奚在她的耳边跟她说的和那个女孩儿的点点滴滴。
然后棠晚发现,这个办法好像真的很管用,能快速的把腹部的疼痛给转移,让她能一天一天的坚持下来。
不好的就是,就像一部很喜欢的电影反复观看,一遍又一遍,看到最后,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背出里面的台词和场景。
可人家那是因为喜欢。
而她,却不是。
为了什么呢?棠晚也不知道。
或许只是为了能不那么痛吧。
很简单的目的,仅此而已。
换药到二十九天的时候,棠晚的伤口基本已经长的差不多了,前几天曹主任就过来亲自给她再次缝合了伤口,而且在这之后也都是亲力亲为。
"恢复的很好。看情况明天就可以拆线。"曹主任说。
"谢谢。"棠晚笑着说。
"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我。"曹主任说完收拾东西,一旁的文柔赶紧起身送。
最开始在蒋奚给棠晚换完药被送回病房的时候,文柔得知了女儿的情况,当即抱着她哭了出来。
后来棠晚劝了好久,为了不让母亲伤心,之后的每次换药她都会让父亲棠德厚带着文柔出去转转,等她换完了再回来。
刚开始文柔怎么也不肯同意,要守在她的身边,可结果就是每次都心疼到不行。棠德厚见妻子这样也心疼,最后被强行带走了。
文柔回来的时候就见棠晚正在抽屉里找东西,她问,"找什么呢?"
棠晚手里的动作一顿,抬头说:"离婚协议,我那天给蒋奚了,不过当时他给完换完药之后好像没拿走,现在找不到了。"
棠晚说着嘀咕了句:"不会是打扫的阿姨扔了吧。"
文柔走过去坐在床边。握着女儿的手顿了顿,开口:"晚晚,真的决定好了,要离婚吗?"
棠晚垂眸,没说话。
文柔握着她的手用力的握了握,"我知道你在介意什么,蒋奚那孩子……"
说到最后,文柔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棠晚换药的这一个月,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很多,以前圆圆的下巴现在都变尖了,看的文柔心疼的只能每天变着法的在外面的饭店定各种补身体的汤。
后来有一天她提着汤在楼下正好看到了蒋奚,后者自然也看到了她手里的汤。
然后对文柔说了句:"妈,您以后就别特意出去买了,外面饭店的也不干净。"
然后第二天,到饭点的时候,蒋奚就会出现在棠晚的病房前,把一壶煲好的汤拿给她,还有冒着热气的饭菜。
每天都来,而且每天的种类都不一样。
后来文柔看他实在是忙,不好意思麻烦他,想让他以后别送了,蒋奚却只是笑着说了句,"没事,这是我妈煲好的,我只是帮忙带过来。"
听到这话,文柔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只想着等棠晚到时出院后,一定要亲自上面好好感谢一下人家。
"没事,我让蓝蓝重新帮我打印一份吧。"
棠晚说着就要掏手机,却是被文柔拦住。
她疑惑的抬头,"妈?"
"晚晚。"文柔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语言,才再次开口:"妈妈之前说过,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跟你爸爸都会支持你。"
"但是……"文柔说到这里顿了顿,"但是妈妈还是希望你能跟蒋奚两人好好坐下来聊聊,有什么事都可以说清楚,如果他真的喜欢别人,在那之后你还是决定要离婚,妈妈绝对不会再拦你。"
棠晚垂下头,"其实……"
"嗯?"
棠晚深吸了一口气抬头,苦笑着道:"其实我已经问过了。"
文柔皱眉,棠晚继续道:"就在他给我换药的那天。"
"他怎么说的?"
"他那么喜欢那个女孩,虽然明知道不能在一起。"棠晚说着顿了顿,"在这之前我是不知道,可我现在既然知道了,又怎么好意识强迫他放下呢。"
她自己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去强迫别人?
最重要的是,棠晚还是怕,怕在过了很多年之后,她还是无法占据那个女孩在他心里的位置。
等到了那个时候,她会陷的更深吧,到时就更出不来了。
更或者。经过时间的摧残,到时候的两人或许会变得更狼狈吧。
说到底就是她怂了,不敢去面对以后的事情。
所以,趁着现在一切都刚刚好,趁着她还能笑着说出这些的时候,选择离婚。
文柔看着女儿,到底没再说什么,无声的叹息了一声把女儿抱进了怀里。
听曹主任的话,不出意外的话,明天等拆完线棠晚就可以出院了。
所以,今晚是她在这里最后的一夜。
从小到大,棠晚从来没有在医院住过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想到明天就要走了,她竟然会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是舍不得吧,对这里,也对这里的那个人。
晚上,棠晚等父母都睡了之后。她悄悄的下了床,然后出了病房,来到了保温房。
她没有进去,而是隔着一层玻璃看着在保温箱里面的小家伙。
都这么晚了,旁边的其他孩子都已经睡了,只有他睁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手舞足蹈的,很是欢乐。
就好像是之前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每天也是这样的欢腾,当时棠晚好奇他在干什么,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样吧。
真是个闹腾的小东西,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棠晚静静的看着,忍不住伸出手抚在了面前的玻璃上,像是这样就就能触到了里面的小家伙,让她的嘴角无意识的勾了起来。
才一个月的时间,感觉长了好多,比上次棠晚在照片上看到的时候要更有肉了很多。
棠晚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小孩子都长的很快,此时看着里面的小东西这么的活泼,所以应该是很健康的吧。
棠晚在心里说了句,健康就好。
不然要是因为她的原因让小家伙早产有个什么后遗症,她该多愧疚啊。
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就该被温柔对待啊。
棠晚不知道自己在这站了多久,四周一片静悄悄的,这个点,都没人会过来这边。
可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其实是很正常的脚步声,没什么不同,可不知为什么,听着这阵脚步声,棠晚像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正准备转身的动作一顿,然后就这样站在原地不动了。
脚步声最后在她身后不到半米的位置停住,这样近的距离。让棠晚似乎可以感觉到从对方的身上传来的热意。
她攀在玻璃上的手无意识的紧了紧,然后收了回来。
身后的人一直没说话,只是这样站着,棠晚等了很久没等到声音,无奈的叹息一声,索性转过了头。
只是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只是空气中微弱的几乎没有的味道,可是棠晚就是第一感觉觉得是他。
而在她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的男人的时候,也肯定了自己的感觉。
棠晚动了动有点僵硬的双脚,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蒋奚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答反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对上他的目光,棠晚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在。
因为被他看到了她大半夜的过来偷偷看孩子?
明明也是她的儿子,她做为妈妈过来看自己的儿子没什么不对。
可是棠晚就是觉得莫名的不自在,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在瞬间甚至变得有点无措。
都这么久了,她一直都没有来看过里面的小家伙,现在过来又算是怎么回事?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蒋奚开口:"你是恩冕的妈妈,想来就来,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被戳中心思,棠晚面色忍不住一红,想也没想的反驳:"谁不好意思了,我只是睡不着,刚好路过……"
她说到这里忽然反应了过来什么,看着蒋奚问:"恩冕?"
"嗯。"蒋奚点头,"蒋恩冕,他的名字。"
"蒋恩冕。"棠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保温箱里面的小家伙,后者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那黑亮的眸子也好像在看着这边。
虽然棠晚之前好像听大嫂说过,刚出生的小孩子的视力其实没那么远的。
虽然如此,棠晚还是觉得他是在看自己。
就像他以前还在她的肚子里的时候,每次蒋奚回来,他都能感觉到,并且那么的开心。
所以,他现在是否也是因为感觉到了她,所以才会这么开心的?
想到这里,棠晚鼻尖一酸,快速收回了目光。
对上蒋奚的目光,棠晚不自在的垂眸,笑着说:"蒋恩冕,很好听的名字。"
蒋奚看着她,忽然问:"想不想进去看看?"
"嗯?"棠晚有点愣然的抬头,几秒后却又快速摇头,"算了,都这么晚了,要是吵到别人就不好了。"
说着就要走,却没想到蒋奚看着她再次开口:"可以抱出来,不会吵到别人。"
棠晚惊讶的抬头。下意识问:"放在那里面也可以抱出来吗?"
放在保温箱的孩子不是因为太早从母体出来,身体的各方面还没有发育完全,所以才要放在保温箱,模拟在母体里面的环境继续发育?
所以棠晚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的孩子是可以直接从保温箱里面拿出来的?
蒋奚点头,"可以。"
听着男人肯定的话语,棠晚有一瞬间的沉默。
先不说他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以一个医生的职业操守来看的话肯定也不会胡说八道。
更何况里面的孩子还是他的儿子呢。
不过她本来就只是偷偷的过来看看的,被发现就算了,至于抱,就更算了吧。
想到这里,棠晚摇了摇头,"不用了,已经很晚了,我先……"
她的话还没说完,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是从身后的玻璃里面传出来的。
棠晚快速转头看去,只见刚才还欢快的手舞足蹈的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了。张着嘴哭的很是伤心。
棠晚下意识的抬手攀上眼前的玻璃,焦急的看着里面的小家伙。
下一秒只见她转头看着蒋奚问:"他怎么哭了?"
"不知道。"蒋奚的目光扫了一眼她身后的玻璃,随后又问:"你要不进去看看?"
棠晚:"……"
见她不说话,蒋奚又说:"不管怎么样,你是他的妈妈,或许你抱一抱他就不哭了。"
他的这番话说的很是认真,好像是在说什么经过认证的学术问题。
棠晚身侧的手紧了紧,问:"里面那么多小孩,都没有护士看着的吗?"
蒋奚摇头,"不清楚,估计太晚了,护士没听到。"
棠晚:"……"
这可是一点也不像是能从蒋奚的嘴里听到的话,可棠晚却也没多想,听着耳边一声接着一声的啼哭,她到底不忍心,问道:"怎么进去?"
蒋奚看着她脸上的焦急,唇角似乎勾了一下,很轻的弧度,几乎看不到。
下一刻就见她带着棠晚走了进去,然后打开保温箱,目光落在棠晚的身上,示意她把孩子抱出来。
小家伙还在哭,棠晚弯了弯身,一时间很是无措。
她不知道该怎么抱。
她抱棠宝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很大了,所以她从来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感觉还没她两双手大,这要怎么抱?
"不要紧张。"蒋奚在一旁说:"你就当是抱棠宝,都是一样的。"
棠晚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眼底的鼓励,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正哇哇啼哭的小家伙抱了起来。
看起来很小很小的一个,抱在手里也没什么重量。
轻的让棠晚有种小家伙随时要掉下去的错觉,不由紧了紧自己的胳膊,把小家伙软软的身子朝自己的怀里靠了靠。
可是小家伙还在哭,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棠晚忍不住在脑海中想着每次大嫂哄棠宝的情景,想了想,小声的开口:"宝宝,不哭了,妈妈在呢。"
这句话刚出口,棠晚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
看着棠晚脸上在那瞬间涌现的呆滞和无措,蒋奚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先抱出去吧,不然把别的孩子吵醒了。"他忽然说。
棠晚在他的话语里回神,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在蒋奚的带领下走了出去。
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竟然已经抱着怀里的孩子坐在了蒋奚办公室的沙发上。
怀里的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没哭的,此时正挣着眼睛看着她,还很短的眼睫上挂着泪水,小手握成拳头抵在嘴边,晶亮的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很神奇的感觉,跟以前还在她肚子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小家伙以前在她的肚子里的时候也是很闹腾,虽然还没出来存在感也很强。
可是现在被她抱在怀里,感受着那软乎乎的小身子,和从这具小身体里面传来的温度,无论哪一个都让棠晚有一种控制不住的亲昵。
这小家伙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啊,那么小的一个,以后还会越长越大。
正在棠晚出神的时候,怀里的小家伙不知怎么又哭了起来,小拳头在空中挥舞着,哭的好不伤心。
棠晚抬头看向一旁的蒋奚:"怎么回事,他是不是饿了?"
"应该是。"
蒋奚说着站起身,不等棠晚反应过来,转身走进了一旁的休息室。
"你干什么去?"棠晚下意识喊了一声,见蒋奚没应,然后又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家伙。
然后,目光从小家伙啼哭的脸上移到了自己的胸上。
这段时间文柔给她准备各种营养的汤汤水水,虽然她依旧没长什么肉,可是却感觉自己的胸部有点涨。
她没有告诉文柔,自己偷偷的躲在洗手间看了一下。然后挤出了一点奶水。
虽然没有经验,棠晚却也是知道小孩子吃母乳是最好的,因为棠宝在两岁之前大嫂就一直给她喂的母乳。
棠晚对这种事没有什么经验,可此时看着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家伙,她心疼的不行。
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休息室,蒋奚还没出来。
棠晚咬了咬牙,抱着怀里的孩子转了转身体,用背对着休息室那边,然后小心的空出一只手来解开了胸前的扣子。
她也不知道小家伙能不能吃到,或者自己有没有奶水。
因为之前在洗手间的时候,她也只挤了一点出来,并且挤的时候用了挺大的力气的。
而怀里的这个小家伙才这么小一点,棠晚实在是担心他什么都吸不出来。
虽然这样想着,她还是送到了他的嘴里。
本来以为应该吸不到的,或者小家伙还这么小,肯定不会吸。
可是没一会棠晚就怔住了。
好像小孩子本身就有这种无师自通的本事,没一会就止住了哭声。小嘴咂巴咂巴的,很显然是已经吃到了肚子里。
棠晚看到他松开了一直握着的小拳头,挥舞了几下,然后紧紧的抓住了她胸前的衣服。
棠晚静静的看了几秒,然后禁不住弯了嘴角,同时有在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终于不哭了。
一时间办公室里很安静,安静到小家伙咂巴嘴的声音变得很是清晰。
棠晚静静的看了一会,忽然有点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什么,快速转头朝休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双颊忍不住一阵通红。
只见蒋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手里拿着一个奶瓶,里面有泡好的奶粉。
"你……"
棠晚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奚显然也没想到棠晚会亲自给孩子喂奶,握着奶瓶站在原地一时间也没说话。
四目相对,空气中只剩下小家伙咂巴嘴的动作。
如果刚才棠晚觉得这声音还只是很响的话,此时就觉得仿若惊雷了。
"我、我看他哭的厉害,应该是饿了。所以我就……"
棠晚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目光触及到他手里拿着的奶瓶的时候,下意识问了句:"你这里怎么会有奶粉?"
蒋奚闻言扬了扬手里的奶瓶,说:"妈送过来的。"
说完目光落在棠晚的怀里,"他一天要吃好几顿,所以……"
话没说完,目光触及到棠晚衣服下面的那半片雪白,蒋奚的目光顿了顿,然后快速收回了视线。
棠晚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他看到了什么,双颊的热度再次上升,热的仿佛要冒烟。
下一秒就见她快速转过身,同时上半身下意识的后退,想要让小家伙松嘴,可是小家伙吃的正欢快,紧咬着不松,虽然还没长牙齿,可那软软的压床的挤压也让棠晚忍不住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