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簪花带酒

魏毛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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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章节名过长,故而改做四字)

    大祁朝食节起自东祁中宗杨启的武德年间。

    朝食节定在每年的五月初六,它一是为纪念来之不易的粮米油盐,祈祷太平,二是为庆贺成功驱除大雍,复立大祁宗庙的不世之功。

    五月中天虽然燥热了些,但如新朝一般蒸蒸日上倒也符合情景,因此那时的百姓们在这一天最爱唱《贺圣朝》。

    时至今日,已经不单单是奏唱《贺圣朝》,各处梨园、教坊,上起王侯公卿下至升斗小民,演变出各式各样的曲子,例如才子沈行简早年填词作就的《宴清都》、《谒龙门》等等,都是脍炙人口的曲调。

    东风夜,雪柳金缕。

    市列珠玑,风帘翠幕,尚未过午,帝都太昌早早就响遍了欢快乐曲。

    由于朝食节休沐,故而素日里劳形于案牍的紫袍红衣也难得的出门观赏华灯,酣畅一醉。

    其中又以帝都南北贯通的朝天街最为热闹,这条大街在寻常日子便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何况今日逢朝食节盛会,因此整整一天都是摩肩接踵,挥袖遮云的情景。

    朝天街两侧多是挺拔翠柳,直节堂堂,于暮光之下泛起金黄,冠缨拱立,似雄武的錾金盔御林将士。

    掌灯时分,天色微凉,没了白天那么多的暑气,贵胄公卿,风流才子此刻才出了朱门。

    一位正在给客人装黄橘酒的小贩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留神,酒水溢出,弄湿了客人的手掌。

    “洒了!”客人怒道。

    小贩打了个激灵回过神,连连赔笑,“客观勿怪,在下重新给您打一碗。”

    “看什么呢?”客人平息了火气埋怨道。

    小贩向北边努努嘴,“您看,那边来了个怪人!”

    客人便顺着小贩的目光看去,顿时张大了嘴。

    只见那边的人群纷纷闪到两边,让开了道路。

    两队全身披甲的骁武卫将士在前开道,驱除拥挤的人群,无论公卿还是百姓纷纷躲避,一时间鸡飞狗跳。

    而骁武卫中间的那年轻人斜依马背,着华贵耀眼的金丝云纹锦红袍,束九排鎏金方带,脚踩芙蓉牡丹皂靴,侧戴着不伦不类的青扎巾,俊朗面容红晕靡靡,正拿着不知是何质地的黑葫芦大口大口灌着酒,由得酒水沿着袍袖流进内衬,也丝毫不问。

    杨绍方醉眼迷蒙,一面喝着酒,一面还不时将洒出的酒水弹向路边的百姓,虽然所到之处一片阴云压顶,但不可否认,这年轻人真有些风流倜傥。

    他们声势浩大的又走了一段,忽然从路边冲出一位花甲老者,他颤巍巍缩身跪在道路中间,哭诉道:“太子殿下,您醒一醒吧!为了太昌城父老,也为大祁苍生,您睁开眼看一看吧!”

    有此榜样,旁边的百姓们顿时跪倒一片,口中皆高呼此类言语。

    太子贤名在外,于此刻彰显的淋漓尽致。

    杨绍方心道:“莫非我乖戾的这些时日已经传遍了京城?”

    虽然于心不忍,但他还是装作暴怒,将那黑葫芦狠狠砸在老者面前,随着金玉崩裂的暴响,四周哀求顿止。

    杨绍方摇摇晃晃坐直身体,向骁武卫军士挥挥手,“去,把那不知死活的人赶走!”

    “殿下不可啊!”

    又是一片哭喊。

    此处的动静引来了更多的人,很快朝天街便被堵塞的密不透风,百姓们纷纷跪地央求。

    这时,人群中忽然又闪出一位老者,他着玄色金丝锦袍,腰悬鲨皮红缨络长剑,身形健硕魁梧,没有丝毫龙钟老态。

    骁武卫将士见了此人都惊愕不已,那老者手扶剑柄,龙骧虎步上前。

    他每走一步,骁武卫便退开一分,来自毕生积攒的杀伐之气令人不自觉的畏惧。

    杨绍方探出身去,眯起眼睛,而后释然,浑不在意的拱手笑道:“原来是宁国公魏老大人,本宫醉酒,天旋地转,恕本宫不能下马见礼。”

    魏庄行行至马前,略略拱手,施礼道:“老臣带殿下回东府。”

    “回东府?”杨绍方肆意狂笑,“不回!回那地方做什么!”

    “既不回东府,殿下可去老臣府中歇息片刻,吃一盏醒酒汤。”

    杨绍方连连摆手,“不去不去不去!”

    魏庄行沉声说道:“殿下,您既不回东府,亦不去老臣家中,您想去何处,老臣随驾。”

    “走到哪算哪,本宫要出城!”

    “出城?”魏庄行笑道,“殿下醉酒胡言,眼下城门已经关闭,除非有陛下旨意,否则您是出不去的。”

    “你看到我身边的骁武卫了么?”杨绍方高傲说道。

    “莫非……殿下要闯门?”魏庄行不可置信的问道。

    杨绍方突然一拍马背,大喝道:“宁国公魏庄行何在!”

    魏庄行陡然一惊,急忙跪地,“臣在!”

    “本宫命你,即刻点齐家将府兵,尽起凤谦营、虎渭营、象谱营,共计六万人马随本宫出城征讨大雍!”

    听到这般不切实际的话,魏庄行松了口气,无奈的摇头笑道:“殿下醉酒乱言,难道您忘记了,您方才起的三军乃是北原军左军麾下三大营,臣麾下可没有如此精锐之军。”

    “北原军?北原军?”杨绍方喃喃自语,声音忽地又高亢激烈向左右喝道,“北原军何在!北原军!”

    本就不整齐的发丝被他如此一闹,更是从扎巾中落下,汗水点滴,显得愈发荒唐。

    魏庄行又道:“殿下不要再胡闹了,北原军正在千里之外的北疆戍卫边境,殿下如此折腾,岂不是有损天家颜面,惹得陛下龙颜大怒,且辜负了戍边的忠义之士吗?”

    提到皇帝杨绪景,杨绍方愣神,但他很快又恢复原状,猛地展开双臂将袍袖上连带的酒水甩到魏庄行脸上,大笑道:“父皇此刻正在兆启殿听曲儿,哪里有功夫来管着本宫!宁国公还是快些整备兵马随本宫出城去吧!”

    “殿下修要再闹!”魏庄行抹去脸上酒水,须发喷张,不管其他,径直抓起缰绳便走,怒喝,“殿下快随老臣回东府!”

    他又向那些骁武卫将士怒目而视,“你们还不来帮忙?由得他胡闹么!”

    于是这些骁武卫将士匆忙上前,后队变做前队,在杨绍方疯疯癫癫的狂笑声中往东府而去。

    满街百姓无不拭泪拜别,听闻此事,半朝罗雀载歌载舞,半朝臣子长吁短叹,少凤忠臣双眸昏暗,一如无月深空,霎时间断送了多少人的希冀与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