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告别

沉睡的巴赫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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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我累了。''一个小男孩对走在他前面的父亲说道。

    ''累了叫你爸背你呀。''小男孩身旁的母亲打趣道。

    三人正走在山间的一条小路上,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周末。

    ''小小年纪,走这么短时间就累了,你要加强锻炼啊,路宸。''父亲一边走着,一边对身后的路宸发起了嘲笑,当然,这只是开玩笑。

    ''我明明就走了很长时间了。''路宸喘着气,''不信你问妈妈。''

    母亲没说话,笑着看着路宸,觉得特别好玩。

    ''我真的走不动了,爸。''路宸停了下来,母亲拉着他的小手,把路宸往前拽。

    ''唉,行了行了,我来背你吧。''前方的父亲也停了下来,背对着路宸,蹲了下来。

    路宸见状,向父亲飞奔过去,似乎忘了自己有多累了。

    他趴在父亲的背上,父亲用手臂把他的两条小短腿一勾,很轻松的站了起来,路宸则用双手环抱住父亲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了下去。母亲也走到路宸身后,提了提路宸那快要掉了的裤子。

    路宸在父亲的脖子上摸来摸去,他摸到了一个小硬块儿,感到很奇怪,又小心的松开自己的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相同的部位,发现自己并没有像父亲那样的小硬块儿,于是就更加奇怪了。

    ''爸,你这个是什么啊?''路宸一边询问父亲,一边摸着父亲脖子上的那个小硬块儿,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很喜欢摸。

    ''这是喉结,等你长大了,你也会有的。''

    ''哦,那妈妈有吗?''

    母亲被路宸逗笑了,''妈妈没有,喉结只有男孩子才会有。''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喉结呢?''路宸用十分稚嫩的语气问道。

    ''等你长成大人了,就有了。''父亲也笑了。

    ''那我要快点长大,我也要像爸爸一样有喉结。''路宸一本正经地说道,他很渴望长大。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真正长大的时候,他就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了。

    三人就这样,走了很远,很远很远,一路上欢声笑语,多么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

    可是时间是没有感情的,它不会为任何一个人而停下自己的脚步,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它可以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可以把嫩绿的新芽变成一棵参天大树,但反过来,是完全不可能的。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路宸度过了一个可以说是很幸福的童年,也从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少年,他的父母也经常感叹,要是时间能倒流该多好啊,每当路宸调皮不听话时,母亲也开玩笑,说要把路宸重新塞回肚子里,回炉重造。

    路炜和陈玲的工作也渐渐忙了起来。路炜在警局里一直兢兢业业,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办事效率也很高,这自然会得到领导的重视,于是他和史大业两个不断被领导升职,从事关于刑侦的工作,据说两人大大小小的案子破了不少。经过陈玲不懈的努力,她也终于转正了,从法医助手变成了一名正式法医,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的人,只不过这些人都不是活的。两人在家的时间就这样慢慢减少了。

    至于路宸,步入高中的他在家的时间自然也变少了,也许是跟着他爸看电视看多了,他也戴上了眼镜,一个黑色边框眼镜,差不多也快五百度了,这让路炜和陈玲十分头痛,在路宸的家族里,是没有一个人戴眼镜的,也就是说,路宸是他们家族里第一个戴眼镜的,陈玲就经常怪路炜,路炜也觉得很委屈,明明每次看电视或者看书的时候,都会提醒路宸,不要凑得太近,可他偏偏还是近视了。

    路宸的背也开始有些驼了,走路总是喜欢低着头,母亲从小对他的管教就比较严厉,当然,这也是为他好,但慢慢的,路宸逐渐养成了一种软弱自卑的性格,平时面对陌生人会比较害羞,一点都不像路炜那样强硬,尤其是在进入初中和高中之后,没有了爸妈经常在身边,事情的发展逐渐偏离了原来所有人所预想的轨道。

    高中三年,路宸的性格随着周围人的影响,变得有些叛逆,开始和父母顶嘴,上课也不好好听讲,至于成绩嘛,自然也是不升反降,路宸倒是每天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对自己的未来盲目乐观,而路炜和陈玲却急的跳脚,对路宸的未来表示十分的担忧,但再怎么担忧也是没有用的,再怎么说教,再怎么苦口婆心,当事人,也就是路宸,他的思想没有任何转变,一切都是徒劳。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

    一年一年时间飞跑,小小少年转眼高,

    随着年龄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

    路宸也有很多烦恼,学习的压力,成绩的下降,老师家长的责备......等等等等,只是鉴于他这种性格,是不会跟其他人说的,他只会自己憋在心里,他想做出改变,却又不知道怎么做。慢慢的,他逐渐养成了一种孤僻的性格,和爸妈的话也少了。

    ''你请假几个月回来照顾一下路宸吧,他都快高考了,我现在请假又请不动。''陈玲正在和路炜通话。

    路宸坐在她的旁边,那天是周末,也是路宸高考的前几个月,可是路炜并没有放假,不过在路宸上高中之后也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特别是路宸高三那年,他们那边好像接手了一个大案子,迟迟没有破,一直在调查,可是一直没有什么头绪,上面也催得紧,所以路炜他们一丝都不敢怠慢,几乎每天都在加班,甚至经常不回家。

    路宸他们也询问过路炜关于案子的事情,可路炜每次都是含糊其辞,貌似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之后便没有再过问。路宸察觉到,每次爸爸回来,都是愁眉苦脸的,没有像以前那样爱笑了,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而且有时会无缘无故地发起火来,刚好又是路宸的叛逆期,这让原本和谐的家庭里平添了许多争吵。

    ''你请假请不动,我请假就请得动吗?''电话那头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路宸在一旁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原本平静的心情又逐渐激起了波澜。

    ''但这几个月是他最关键的时期啊,你儿子你都不管了吗?''

    只见电话那头没出声,陈玲也顿了一会儿。

    ''你让他接电话。''

    陈玲将手机递给了路宸,''你爸要跟你说话。''

    路宸没说什么,一把接过了手机,面无表情地对着手机说了声''喂''

    ''要我请假回来是吧,好,你要是保证能考上一本,我就请几个月的假,在家专门照顾你。''

    一本?开玩笑吗,路宸连考个二本都觉得有些费劲,平时模拟考也就两三次刚好过二本线,一本就想都不要想了。

    他也听出了父亲的意思,这几句话让他心里很不好受,怒气不断在心里面聚集,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真想把它们全都发泄出来。

    路宸强忍着怒火,一句话都没说,将手机又递给了母亲。

    两人继续争论着,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让着谁,路宸则看着他们。

    终于,他忍不住了。

    ''你不回来就算了!永远都不要回来!那我考什么大学也跟你没关系!''路宸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和最大的音量喊了出来,他的脸和脖子都涨红了,眼里也布满了血丝。

    只见母亲和电话那头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父亲也吼了起来。

    路宸没有听清楚父亲在讲什么,只记得那时他的意识短暂的模糊了一下。

    路炜吼完之后,路宸本想不顾一切地吼回去,但是一只手忽然按住了路宸,似乎要把他的火气全部压下去。

    ''行了行了,说几句就行了,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爸,没大没小的。''陈玲用手按在路宸的胸前,试图停止这火药味十足的争吵,然后又对着电话那头,''先就这样吧,改天再说。''随即挂断了电话。

    一旁的路宸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肚皮上下起伏着,眼眶也是红的。

    ''你爸工作也忙,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也不是不关心你,只是他也有很多问题要去解决,以后不要这么跟你爸说话,知道了吗。''虽然陈玲也经常和路炜吵架,但谁也不想看到这种场面。

    路宸依旧没说什么,起身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把门用力一甩,''砰''的一声,门关上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再之后,路炜还是没有请假,于是陈玲尽量找空闲时间照顾路宸,当然,这时间也是很少的,因为路宸上的不是寄宿制高中,学校又离家不远,所以他就每天下午五六点钟回家,陈玲则是每天晚上找时间回来,给路宸做饭,但也不是每天,路炜时不时也会回来,不过很快就要走,和路宸的交流也比较少。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高考也结束了,路宸的分数刚好过二本线几分,这在路宸的意料之外,分数比他预期的要高,但也在情理之中,谁还不是匹黑马呢,他是这样想的。

    可能是因为加班加太长时间了,路炜难得放了几天假,那几天刚好又是路宸填报志愿的时候,路炜则对此表示异常的关心,这也出乎了路宸的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自己也懒得去弄。

    路炜跑了很多地方,咨询了很多关于志愿填报的事情,路宸和母亲也不知道该怎么弄才好,于是都指望路炜了,也是奇怪,明明是路宸自己的事情,但是他似乎并不为自己的前途着急,虽然分数超出了他的预期,但也只是二本线过一点,也只能去最差的二本学校,但想想也是个二本啊,其实他的心里挺矛盾的。

    路炜高中毕业之后就去当兵了,小学老师的职位也被他弄没了,根本就没上过大学,虽然做了一些准备工作,但毕竟还是不怎么了解志愿填报,只是找了几个分数线稍微接近的大学和专业,而且并没有按照顺序填,拟了个草图,拿给路宸看,路宸也只是看了几眼,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妥,于是就按照路炜写的在网上填报了。

    结果依然出乎意料,路宸掉档了,但也在情理之中,他也不好意思怪父亲,自己也没仔细看,他只能寄希望于补档了。

    很可惜,没有一个学校录他。

    他的心情失落到了极点,陈玲也是,路炜也是,也许吧。

    不甘心去上高职高专的路宸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了复读,可他也不想再回到学校那个该死的''牢笼''里,特别是还要经历一遍高三,这让路宸的内心无比煎熬,可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那年暑假,路宸并没有过好,他每天不是睡觉就是发呆,偶尔也和他的同学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史南蚩一起出去玩。

    说到史南蚩,也就是路炜的好兄弟史大业的儿子。

    史南蚩的母亲,唐佳怡,当初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在和史大业结婚后一年多也诞下一子,可惜的是,唐佳怡难产大出血,好不容易生下史南蚩,还没看一眼她的儿子,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就这样草草离开了,这让史大业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儿子也成为他振作起来的希望,他想给儿子起一个有文化的名字,奈何他也没什么文化,高中成绩比路炜还差,把字典翻烂了,才取了这么个名字,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可叫了这么长时间,他也懒得改了,就这样了。

    史南蚩也算是路宸最好的朋友了,他们俩是高中同班同学,性格也继承了他爸,大大咧咧的,平时没事总新欢找路宸出去玩,路宸也把史南蚩当做他的快乐源泉,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无比开心。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路宸步入了大四的教室里,被一群陌生人围绕着。没过多久,史大业被调到了外地工作,史南蚩也跟着他爸一起搬去了外地。之后嘛,我们都知道,在2018年10月12日,路炜出了车祸。

    那时路炜坐在教室里发着呆,意识游离于课堂之外。

    ''路宸。''一个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打断了路宸飘向远方的思绪。

    路宸转头向门口望去,是班主任,只见他对路宸招了招手。于是便起身走过去,跟着班主任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把手放在路宸肩膀上,路宸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你的爸爸出车祸了,是在今天凌晨,在医院没抢救成功......''班主任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你的妈妈已经给你请好了假,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说罢又拍了拍路宸的肩膀。

    路宸愣了,一脸懵逼地看着班主任,他以为这是一个玩笑,但这是班主任啊,谁都有可能开玩笑,就他是最不可能开玩笑的。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在办公室的走廊外了,他并不清楚他内心到底是什么心情,恍恍惚惚的,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他恍恍惚惚地去教室拿了书包,恍恍惚惚地走出了校门,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里,恍恍惚惚地看着悲痛欲绝的母亲......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着他父亲的画面,可他并没有哭,一切都是那么的突如其来。

    第二天,他们举办了葬礼,那是一个晴朗的秋日......

    ''爸,你在干嘛?''路宸正站在父亲房间的门口。

    只见路炜蹲在地上,背对着路宸,不停地往行李箱里装东西,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光怪陆离。

    听见路宸的声音,路炜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来,走到了路宸的面前。

    ''爸爸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路炜摸了摸路宸的后脑勺,脸上出现了一抹久违的微笑,''你现在是大人了,要照顾好自己和妈妈,别让她操心了,知道吗?''

    路炜看着眼前的父亲,他使尽全部力气,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路炜又转过身去,走到行李箱那儿,将行李箱合上,拉上拉链,扯出拉杆,拉着行李箱急匆匆的向门外走去。

    路宸看着父亲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奋不顾身地追上去,可父亲越走越快,怎么也追不上,到最后就直接跑了起来。

    路宸跑了很远,可终究只有父亲的背影,他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他只得努力向前奔跑。

    他们跑出了居民楼,跑到了街道上,路宸跑不动了,父亲却没有要停的意思。

    路宸停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望着前方逐渐远去的背影,路宸使出最大的力气,喊出一个字。

    ''爸!''

    响彻云霄,每个角落都回响着路宸的声音,只见周围的一切开始渐渐消逝,取代它们的,则是虚无的空白,可路炜还是没有停下来,直至和周围的事物一样,消逝在道路的尽头......

    路宸猛地从床上坐起,嘴巴张大,似乎要喊出什么,眼角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

    周围的事物开始逐渐清晰,这还是他自己的房间,他缓缓地舒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路宸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戴上了放在一旁的眼镜,这回看得更加清楚了。

    ''是梦啊。''路宸小声嘟囔着,他似乎被困在那个梦里久久无法挣脱。

    起身朝书桌走去,拉开了紧闭的窗帘,随即打开了一扇小窗。

    一阵微风吹了进来,像一只温柔的小手,抚摸着路宸的面颊,这让他更加清醒了。

    路宸两手撑在书桌上,木讷地看着窗外,像一只没睡醒的树袋熊。太阳已在远处的地平线缓缓下降,已经是黄昏了,这让路宸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经快六点了。

    对面楼房的阳台上整整齐齐地站着一排乌鸦,叽叽喳喳的,好像是在开会,这吸引了路宸的注意。真热闹,它们一定不会感到孤独吧。

    就这么一直望着窗外,出了神......这梦的感觉是如此真实,若即若离。

    再也不会有人和路宸吵架了,路宸再也不会有吵架的对象了。

    离别总是显得那么匆忙。

    有些人和事,总是在不经意间,转瞬即逝。

    ......

    ''爸......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