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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倦言没想到那间房是个拳击室,里面有大概五六个人,两两对练,来给她开门的正好认得她,应该就是覃伍。
总之最黑最高的覃伍看见她有点不自在,强烈要求等他十分钟,走之前陶倦言不确定有没有在那张黝黑的面容上看到不明显的薄红。
看起来就不怎么细心体贴的大汉没有告诉她在哪里等,于是陶倦言退出看起来每个人都不太好惹的拳击室,站在走廊上等。
比约定时间提早两分钟,覃伍来了,带着一身水汽,看样子是冲了个澡,陶倦言心里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虽然这位覃先生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人,做事倒是出乎意料地清爽,对,字面意思清爽,带着些许腼腆的清爽。
不等他支支吾吾半天凑不出一句话来,陶倦言开门见山道:“这里还有空房间吗?”
“有有有,”覃伍忙不迭带路,“老板有间茶室,但是他一般都不在那儿喝……”
门一打开,二人正对上坐在主位上看过来的祁戒,好像料到他们会来一样,他在茶桌上已经摆上了两杯热茶,伸出手臂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覃伍与陶倦言对视一眼,莫名都在对方眼中看出来抗拒,达成一致后,覃伍讪笑:“不了,我们换个地方聊。”
“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没想到祁戒会出言阻拦,二人错过了溜走的最佳时机,“我也算是蔺星白的长辈,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
等二人落座,他又悠悠补充了一句:“我让谭术告诉你。”
……算了,这是他的地盘。
陶倦言保持社交微笑:“不用麻烦祁总,我可以直接联系谭秘书。那么,覃先生,我们来聊聊小白最近有哪些异常吧。”
约莫二十分钟,三人中的两人已经干脆利落地聊完了,就在皆大欢喜临行分别之时,祁戒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抬手看表:“七点差五分,晚饭已经做好了,走吧。”
陶倦言眉头一皱,觉得这话好像是对自己说的,不确定地回望了他一眼,见祁戒盯着的确实是自己,踌躇片刻找理由婉拒道:“家里有人等我一起吃饭,就不再打扰了。”
“这一带不便打车,信号也不好。如果你打算叫车,在晚高峰从市区过来至少两个小时。”
没有车难倒英雄汉,虽然不至于担心饭菜里下药,但是经过意大利事件,陶倦言单方面给满身疑点到处阴谋的祁戒下了黄牌,将其归类到能避则避的行列。
“我其实也不太饿……”
“你现在站的地方,属于我私人别墅的一部分,陶医生既然亲自来,我自然要招待你以尽地主之谊。用完晚餐后会派人送你回去,这难道不是最佳方案吗?”
祁戒就差没说“你还在犹豫什么”,但陶倦言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这个意思,甚至她好像还读出了“怎么这么麻烦”之类的情绪。
她有些无奈,这个祁总太过不走寻常路,他的思维简直就像在玩漂移。
说他倨傲无礼,但他也通人情世故,说他有时对人爱答不理,有时却考虑得面面俱到,但不能简单归纳为不拘小节或是阴晴不定。事实上,就算只见过为数不多的两面,据观察也可以得出:这个人虽然不在意风度,却十分注重仪表,看似散漫,却坐得端正站得笔挺,用一句俗话说就是“坐有坐相站有站样”,显然在幼时受过良好甚至严苛的教育。
但他既不是在这种教育下成功培养出的优雅贵族谦谦绅士,也不是高压下叛逆催生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并且他一定常常被误以为傲慢,就像无论贵族或是纨绔骨子里对阶级的轻蔑和鄙视,但其实更贴切的形容应该是对芸芸众生一视同仁的淡漠。
这么说来也不知道外界传闻的祁戒“不擅御下”是不是只是懒得管而已。
毕竟鲜少有人或物能引起他的兴趣,总是一副百无聊懒兴味索然的模样,却能迅速给出精准的作答甚至是悄无声息达到目的,逻辑强大思维敏捷,让人无法反驳他的观点。
所以陶倦言就一路恍惚地被带到了地面上别墅一楼的餐厅。
而祁戒还没有意识到他快要被人在脑海中扒了个透彻,在动筷前他终于想起起码要和自己的客人客套几句。
“这些都是按我口味做的,你需要加些什么菜吗?”
陶倦言倒带回放了一遍刚才的场景,想尝试从他一个又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中找到漏洞,或许她应该一开始就说吃过了,但那样的话他一定会以小白长辈的身份提出下次请她吃饭……她还在想为什么有人能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完成与人交往这项任务,就像……
“陶小姐?”
就像一台精密运作的机器。
“陶小姐。”
陶倦言猝然惊醒。
“抱歉,有些走神,你说什么?”职业病,没办法。
“没关系,我只是想问你需不需要加一些惯常爱吃的菜。”
陶倦言扫了一眼,纯中式菜肴,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唯一的缺点可能是几乎每道菜都有辣椒或是红油,看起来就……很带劲。
她口味比较清淡,但在外做客,尤其是在一个只见过两面还不知道对方是友好npc还是红名boss的情况下,最好少来事。
“不用,看起来都很好吃。”
祁戒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只是看,怎么会知道好不好吃。”
陶倦言夹了一块苦瓜,嚼嚼嚼,咽下。
夸道:“好吃。”
于是接下来她与苦瓜炒蛋作伴,度过了这场难熬的非商业应酬。
说难熬是因为,祁戒的饭量与外表不相符地大,他添了三碗饭,在看到离得远的苦瓜炒蛋只剩小半时,才不再“续杯”。
尽管她平时吃饭也不爱说话,但被半生不熟的人请客还全程没人说话真的很尴尬。
所以陶倦言吃了个半饱后就放慢了进食速度等待祁戒吃完,顺便东看看西看看打发时间。
餐厅约有八十多个平方,偏新中式设计地采用了木质桌椅,墙上还有挂画。
陶倦言瞄到一副不知真假的八大山人《古木幽亭》,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朱耷的作品颇具个人特色,在母亲开创的艺术类杂志、自己从小的睡前读物《古代名画赏析》中,最为令她印象深刻。
可惜了文艺女神陶夫人的良苦用心,她还是被靳青起带歪了。
扫了一圈回来,她的目光又落回在祁戒身上。
陶倦言想到一个矛盾却又颇符合他气质的形容来形容这位的吃相:慢条斯理地风卷残云。
字面意思,不做赘述。
因为也无从赘述,怎么会有人吃饭的时候用菜叶子把米饭一包,利落地送进嘴里后就直接下一口了,像是在口腔里安装了时空转移装置,能让食物瞬间消失。她甚至开始担心自己的近视度数是不是又增加了,不会以后去哪儿都要戴眼镜吧。
吃完饭后,祁戒一刻也没多留人,很是言而有信地直接唤了司机过来送陶倦言回家。派来的司机打扮得像黑客帝国里的人物,寸头墨镜黑西装,没有感情地抿着嘴,陶倦言觉得这人不适合送人回家,倒适合送人上路。
不知道是不是看见她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祁戒衣服一披,往后面一坐,一副亲自护送她的架势,让陶倦言很是受宠若惊。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如果有一天自己完全放心他的安排,信任他的下属送自己回家,那他们的关系一定不是只见过几面的不尴不尬,而是……而是什么,再想下去一定会很惊悚。
这仍然是沉默的一路,帝国黑客目不斜视,知性女郎注视窗外,而反派boss,不对,是祁戒在想,在收到谭术自作主张让陶倦言和覃伍联系的消息时,那一种奇妙的心情。
就像添了第四碗饭才发现少了半盘苦瓜炒蛋,有点不爽,也有点好奇。
没菜吃的不爽,还有苦瓜炒蛋上哪儿去了的好奇。
祁戒觉得谭术时而不小心流露出的野心很有意思,尤其是在见惯了他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样子之后,所以很多事情,甚至涉及机密的事情都故意交给他去做。大而化之地放权,不做声不阻止地暗中观察,却遗憾地发现根本没有人糊弄他,也没有期待中的阳奉阴违或者欺上瞒下。
所以他几乎不会对谭术做出的决定不满,毕竟是自己惯的,他只是觉得无聊。
但是这是第二件和陶倦言有关的事,为什么她能和自己身边一个两个的人扯上关系,却和自己毫无关系?
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只有在需要的时候祁戒才会打开自己的记忆匣子,将里面无关紧要的记忆拿出来抖抖,发挥它的价值。
然后发现,还是有的。
这位不喜欢矢车菊的心理医生有不少秘密,不过都微不足道。但是她的聪敏在罗马郊外的庄园时便见识到了,看起来和气温柔,实际上又是什么样呢?
祁戒微微转头,看到那个依靠着车门的女人,半边身子埋在阴影里,半边身子袒露在光点下,姣好的脸上明明灭灭受路灯的摆布,她不笑了,从车窗里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是自然上翘的唇形被拉平,应该是在放松的状态下也不自觉地上下颌紧闭。
他不知道,当一个爱笑的人不笑的时候会这么沉重,沉重又萧索。
可能是身边没有这样的例子,他觉得陶倦言是一个新的活的合适的观察对象,想到这他愉快地翘起嘴角,像是找到一种新型魔方,于是他的灵魂又跳跃到魔方那里去了。
正出神,车到站停下,陶倦言向他道谢,扭过头去,祁戒脑子里花花绿绿的色块被顿时冲散,他想她果然还是笑起来好看。
万物从一双弯而上挑的桃花眼中复苏,三月的芳菲扑面而来,像浸入皮肤的春风,缓慢又坚定地沿着血脉爬向心脏,然后轻柔地包裹住身体里那颗跳动的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