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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贼船到下船,不过一天时间,陶倦言一边心有余悸一边百思不解。
虽然成功抽身泥潭,却总觉得身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泥沫子,她的直觉不错,在幕后之人看来,这个意料之外本该埋怨命运残酷的心理医生,不仅幸运地免遭灾厄,还遗落了一粒莲子滚落泥下。
看到漂亮小宝贝依旧充满活力,陶倦言终于松开了眉头,心中升起一丝可能事情也没那么遭的侥幸。
昨天与昆廷约定的时间是上午九点,考虑到他长途开车不易,陶倦言有些内疚:“辛苦你了,下次你去国内玩,我给你当导游。”
昆廷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关掉车上用来提神的节奏感很强的快歌,亲自下车替陶倦言打开车门,行了一个绅士礼:“为美丽的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不过言姐答应了可不能反悔哦,我会好好开始计划去找你的。”
陶倦言并不讨厌他油腔滑调的风格,但是要自动过滤一些听起来很歧义的话,她笑笑,把自己从庄园带的牛油果奶昔和坚果酥饼递给他:“今天应该起得很早吧,吃早餐了吗?上次听你说平时兼职做平面模特,我就选了一些低卡无糖的。”
“呜呜呜你简直就是天使吧言姐姐,我出发的时候家里做饭的阿姨还没起,我快饿死了!”昆廷两口喝完奶昔,又对酥饼下手,吃相堪称狼吞虎咽。
“还饿吗,要不要就近找点吃的?”陶倦言自然地递纸又递水,看他显然意犹未尽便贴心地建议道。
昆廷擦完连忙挥挥手,踩油门上路:“不了不了,再多吃一口我今天就别想离开跑步机了,那我还怎么带你出席画展。”
他自知说漏嘴,突兀的噤声反而让“画展”二字更加清晰。
“噢?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陶倦言笑睨了他一眼,“有心了,我很惊喜。”
安慰不是很到位,昆廷小声嘟囔道:“还没到就暴露了,这算什么惊喜。”
车上很安静,两人又离得近,这句话就被听得清清楚楚,昆廷从后视镜偷瞄副驾驶,正对上陶倦言含着揶揄笑意的眼睛,他猝然收回视线,从耳根红到双颊,欲盖弥彰地打开了车内音响。
“……在草地上交杂,黑色荒野上有几块暗茬……”猛烈的鼓点和低压磁性的声线来势汹汹,陶倦言只看到了歌名叫《溯洄》,音响就被昆廷迅速切换到了时事新闻频道。
“据飞行国际报道,意大利调查局近日称,11月13日在地中海坠毁的昭世航空qn0527飞机至今还未打捞到黑匣子,但是事故发生时与机长对接的交通管制员因人为因素导致精神失常,现已接受治疗。此外,青鸟云航公司和昭世集团的意大利代表也将支持此次事故的调查工作。
据初步证据表明,飞机上极有可能存在两名以上的伪装后犯罪分子,在成功控制驾驶舱后因不明目的进行斗殴导致飞机失事。
意大利调查人员尚未公布事故初步调查结果的细节。”
陶倦言心中“咯噔”一下,这样一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国,她赶紧给云瑰发消息,但是相关消息早就封锁了,即使是官方航空网站主编也无能为力。
云瑰让她不要担心,如果政策没有松动的迹象,还可以取道他国。
这一下点醒了陶倦言,刚才炸弹一般的消息阻断了她的思考,越想离开却越不能离开的境地让她慌了神,意大利没有航班,欧洲这么多国家总能飞回国。
她惊觉,自己还没有完全从昨天提心吊胆的忧虑中抽离,并且产生了一种逃不掉的宿命感,这对从业多年善于调节的心理医生来说是从未有过的。
如往常一般自我疏导遣散了这片愁云,过于笃信专业知识的陶医生显然分不清,心理障碍与第六感的区别。
“为什么去画展要穿得这么正式?”一件雾粉色的短款晚礼服妥帖地包裹住她的曲线,但与平时大相庭径的风格让陶倦言有些别扭,她快步走回试衣间,旁边的设计师重新递给她一条烟蓝色的高开叉抹胸长裙。
昆廷直接驱车到了自己平时工作的地方,麻烦造型团队给他俩设计去画展的行头。他一边解释一边拦下那些五彩斑斓的高定:“其实重头戏是结束展览后的一场拍卖晚宴,虽然主办人维特斯坦根先生力主低调,但因为邀请的都是各界名流,所以相对比较正式,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了一张邀请函。”
“一张?”
“嘿嘿,这些意大利老贵族的传统,不带女伴就不让进。”
“哦……原来我是工具人啊。”
“不是的姐,真不是……”昆廷急得语无伦次,他该怎么说给他邀请函的人唯一的条件,就是把陶倦言带过去。
“我只是开个玩笑,这样级别的艺术盛宴就是让我潜进去做保洁人员我都愿意。”
昆廷不知道她这样说是为了安慰他,还是真的感兴趣,不过不得不说她很会聊天。
经过挑挑拣拣终于发现一条中意的希腊风格挂脖真丝长裙,他给陶倦言递进去又补充道:“不过那个拍卖晚宴可以不参加,你想离开的时候我随时可以送你去酒店休息。”
陶倦言换好衣服出来,柔和的米白色衬出她肌肤赛雪,设计师灵光乍现,迅速给她搭配了珍珠首饰和轻纱外套,圣洁又优雅。昆廷眼尖地注意到,她的右手一直握在左手手肘处,像是要遮盖什么痕迹。
“维特斯坦根先生已经退隐很久了,那他父亲的成名作《湖边的女郎》会出展吗?”陶倦言详装兴奋想转移他的注意。
埃利奥.维特斯坦根是上个世纪的著名画家,二战结束后创作了许多寓意深远的作品,其中《湖边的女郎》就是他的代表作之一,也是最为神秘的一幅。据说二战过后被一位神秘富豪买下,然后一直只闻传说不见真迹,直到六七年前,维特根斯坦的现任掌门人重新对外公布,《湖边的女郎》再次回到维特根斯坦家族,这事在艺术界掀起一片巨浪。
身为美院教授的母亲一直记挂着这幅白月光,从小在母亲艺术熏陶下长大的陶倦言对其也产生了浓厚的神往。
“这个倒是没有透露,不过作为近二十年来维特根斯坦家族最大型的活动,想必有不少压箱底的宝贝出展。”
下午三点,陶倦言到达了靠山临港的私人古堡。
不同于在画廊或博物馆举办的商业画展,直接腾出一座城堡来展画这就很维特根斯坦。
这是一座非典型罗曼式风格的建筑,厚重的石墙质感粗粝,铁锈红的拱形穹顶大气雄浑,四角伫立着巨大的箭塔,对称两翼各有一座圆形的嘹望台,宏伟庄重得恍如置身中土世界,魔幻又现实。
主楼大厅底下两层地上五层,内里是不同于朴实外表的巴洛克家具与一百多个极尽奢华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挂着一幅画,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乐器与雕塑的展览。
总之,放眼望去,都是古董,连餐桌布边角缝坠的流苏都是年代不明的上乘巴洛克珍珠串制,在水晶吊灯下折射出流动的光彩。
由于天气好,近六英亩的花园里摆满了下午茶,豪华马厩旁有客人骑马散步,地下的酒窖射击场等虽然仅供部分更加尊贵的客人参观,不过能够想象也会有热爱觥筹交错或是激情竞技的客人在那儿消磨时间,正儿八经看画的反而不多。陶倦言是其中一个,而昆廷,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摆拍去了。
陶倦言的惊艳从半山腰窥见古堡一隅便持续到了现在,赞叹一句艺术天堂毫不为过。除了赏画,还能赏美人,她已经瞧见了好几个眼熟的好莱坞女明星作为同行女伴出现在古堡各个角落,所以自然也不乏各种俗世口角心机,与绫罗绸缎金银绣线的奢靡奇妙地融洽在了一起。
更巧的是,她好像瞧见了一位老熟人,这实在有点影响心情,正准备趁对方没看见走远,就听见身后一声不大却穿透力极强的高呼。
“倦言,真巧呀,你怎么也在这里?”
陶倦言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随即换上微笑转身,恰到好处露出一个三分疑惑三分惊讶四分他乡遇故知即将喜极而泣的表情,看着迎面走来的徐清子:“是你呀,真是巧呢。”
她只见过一面的高中校友,现在理大同事……手下带的博士生。
“没想到能在维特根斯坦先生的古堡见到你呢!倦言是和谁一起来的呀,这么没看见他人呢?噢对了,忘了介绍,这位和我一起来的先生是常春藤客座教授、天才科学家冷溶先生。”
徐清子小嘴叭叭叭个不停,很明显也不是真的想问,就是常规炫耀一下自己的男伴表达一下自己的高贵以及讽刺一下对方的孤单。
陶倦言拿出十二分的职业素养,日常无视点亮了茶味儿技能的小孔雀,转头对着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伸出手道:“你好,冷教授。”
“久仰大名,陶教授。”冷溶带着随和的笑,意外地客气。他也伸出手,和陶倦言轻轻握了一下,陶倦言注意到他拇指上带着一枚戒指,这倒是新奇,少有人这样和古代王爷一个戴法了。莫非这还是个爱新觉罗.冷教授?
“冷教授知道我?”这人她是知道的,科研期刊的常客,只是没想到真人如此风度翩翩。
想想还有点好奇,为什么越是英俊迷人的人越不会秃呢?明明大家都是搞学术的!
“陶教授21岁发表的博士论文《临床精神医学与遗传学的信息系统控制》惊艳学术界,又是杨教授的关门弟子,我想不知道都难。”
同样是看起来气质温和的类型,陶倦言下意识的把最近认识的祁戒与冷溶放在一起比较,感觉非常不同,却一时说不上来最根本的差异在哪儿。
“是呀,倦言真是优秀呢!咱们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你说我们读书那会儿,我虽然是校花,却很羡慕倦言这种只知道读书学习的好孩子,现在年纪轻轻却和我差了辈儿,我都得叫老师了呢!”被无视的花孔雀扑腾着飞不起来的翅膀意图找回点存在感,她聪明的小脑袋瓜灵光一现:“不过怎么还不见你的男伴呢,不会是你一个人想办法进来的吧?”
这个“想办法”用得很妙,也不知道该夸她机灵还是愚蠢,维特根斯坦的地盘,谁有本事能偷渡进来?
陶倦言罕见又在她面前习以为常地有些无言以对,只见徐清子的小嘴逐渐上扬,她还没开口就听见一个熟悉却很久都没听到的声音。
“酒窖有姐姐喜欢的鸽笼白,我替姐姐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