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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由我姐夫讲述,为了还原历史,笔者将以第三人称的身份来叙述。
时代背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地点,小村庄。讲述者:高旭。
一二三,预备,开始:
吕裁缝是男人。他那双手比女人还秀气,长长的,尖尖的,白白的。有人说,吕裁缝若不去做绣花走线的功夫,枉生了一双好手。
吕裁缝做衣服极有讲究,看他裁布就知道。一段布铺开放在桌上,他眼角一瞄,操起剪刀三下五除二,连边角余料也有用途,可作个巴袋。
有个徒弟第一次看吕裁缝剪布,吓得眼睛都直了,问:师傅,你不划粉笔就下剪,我们怎么学得会啊。吕裁缝笑笑。说:你们当然一划一划来。
吕裁缝的功夫了得。人称盲剪。有不信的,用布条严实地封住他的双眼,他照样毫发不差。所以,远乡近邻若想学裁缝,非找吕师傅不可。
学裁缝的都是女的。要来学徒的总是排满了队。于是,吕师傅就一次带上四五个女子,他家就成了“女儿国。”
那时学裁缝是件挺体面的职业,体面职业的女人一般长得漂亮。吕师傅家,常年聚集着这么一群漂亮的女子,于是,他家还成了一个热闹的去处。
最喜欢往吕师傅家钻的,当属刘偏头。刘偏头家里穷,穷没关系,偏偏背上生个驼,若在前面望去,刘偏头缩肩陷颈,若从后面看去,刘偏头中部崛起。
但面相倒不差,长得五官端正,有棱有角。吕师傅喜欢当着那班女徒弟开玩笑说:刘偏头啊,你前世是骆驼投胎,若不是投错了胎,这班妹子,随你选哪一个都行。
刘偏头乐呵呵的,只说:哪个看得上我罗?
大家当然看不上刘偏头,一副讨厌的样子,只有一个叫月月的徒弟,不说话,也不讨厌刘偏头,每次吕师傅拿偏头取乐,她就在一旁微微笑。
于是,村庄里的女人们七嘴八舌,有的道:偏头,月月喜欢,她不讨厌你。
有的说:偏头,你人又不差,只是有个驼。
有的道:天上的仙女还爱上董永了。
有的道:你以为月月就爱一个面子?月月爱你的心。
说话的人们又反问月月:是不是啊,月月?
月月羞红着脸,偷偷地瞟一眼刘偏头。偏头被这一眼瞟得心旌荡漾。连傻瓜都知道,月月是配合着大家取乐刘偏头。
自从月月偷偷瞟了一眼刘偏头之后,偏头往吕师傅家跑得更勤密了。有一次,他说:吕师傅,你忙,我帮你挑水。吕师傅说:太好了,你有的是力气。
刘偏头就找到了表现的机会,一口气把水缸挑得满满的。后来,他竟然了习惯,到了吕师傅家,先去看水缸。然后说:哎呀,人多水用得也多。挑起水桶就出门了。
众人一看,乐了。当着他的面说:刘偏头,就是要这样,月月看上你的就是勤快。心好。
刘偏头也不管人家是否取笑他,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来表现自己,唯有挑水——他把两个水桶装得满满的,几乎齐了桶口,健步如飞,格外稳当,不见一滴水溅出桶外。
刘偏头挑水,已挑成一种类似于高难度的杂技表演,他似乎要向人们——特别是月月表示:他只是天生了一个驼峰,而他的人品,他的憨厚,他的纯朴,他的力量,不亚于任何健康男人,甚至有着正常男人所不及之处。
所以,在嘻笑与取乐中,他勇敢地出入吕师傅家的大门,将他的爱意融在每一步踏实的脚步上。
吕师傅的女儿还小,田里地里的活很多,他也乐得刘偏头这样精壮的男子来帮忙,大家又看到刘偏头帮吕师傅翻地,挑粪。
好有些女人背后就扯住刘偏头说:你蠢呢,以为月月会嫁给你啊。这么卖力。
刘偏头笑笑,不理别人。照样去挑粪,翻地。
村子里的教书先生宋老师听说这事,把刘偏头叫去,关上门后很认真地说:偏头,你想那个月月,也不是不可能的。世间事,万事都有可能。但你这个驼,得想办法治治。
刘偏头虽然很佩服宋老师,但也知道这驼,恐怕是华佗再世也治不好,便笑笑。
宋老师说:我有一个方子可治。刘偏头再笑,知道宋老师是开玩笑。宋老师见刘偏头笑。便道:算了。你以为我开玩笑,我就不说了。
他挥挥手,让刘偏头走。刘偏头不走。
宋老师附耳对他说了几句。刘偏头憨憨地笑。
刘偏头虽然表面上不相信宋老师的办法,暗地里却按宋老师的去做。每天晚上睡觉,脚上吊几块红砖,想把背上的驼峰吊直。
宋老师见刘偏头上钩了,指使几个小孩子去偷刘偏头心爱的二胡。
有天晚上,小孩子就去刘偏头家,装做偷他的二胡。因为刘偏头的二胡拉得好。那把二胡是他亲手做的,一向很珍爱。
他们先用棍子弄开门栓,然后,装做偷偷摸摸的样子,去取他墙上的二胡,又怕偏头听不到声响,又故意摔倒在地。这就惊醒了刘偏头,他大叫:干什么干什么?
刘偏头会想翻身去抓这班毛贼,可只是躺在床上哇剌哇喇大叫:谁敢动我的,谁敢,谁敢,谁敢。嘴里哇啦哇啦,身子却挣扎不起。
有关刘偏头晚上睡觉脚上吊几块红砖,想矫正驼峰的笑话,马上就传了出去。有人说:宋老师没良心,有人说,月月别逗他。弄得刘偏头好几个月都不敢上吕师傅的门。
刘偏头似乎认识到,他与月月是不可能的,他甚至觉得别人都在取笑他。他就不往吕师傅家这边跑了。
夏夜,他坐在自家的地坪里,搬一条凳子,操一把二胡,他没读过多少书,也不知简谱,全是跟人瞟学的,不过,若论他在音乐上的天赋却出类拨萃。
他家门前是一条宽宽的大河,刘偏头坐好,先试一下音,有些断断续续的音乐飞绕在他的身边。
夏夜,灯光照在水里,群山隐在远处,一些音乐,像水一样流淌在他的寂寞里,那些悠扬的音符,仿佛像夜色中的河水,咽呜着挂在河边的丛枝上,又一下被冲得老远,老远。
刘偏头沉浸在音乐中,身子摇摆,像要把一切苦恼,都摇开去。
人们开始同情刘偏头,那些女人们明里暗里指摘月月,说月月不该对刘偏头笑,平时刘偏头去了,月月也不应该给刘偏头端茶水,这是误导刘偏头,让他产生非份之想。
月月听到了,心里有些过不去。性情也一下变了似的,变得不太开玩笑了,整天低眉顺眼的。
这伙村里女人就觉得自己成了正义的化身,公开说月月的坏话了。说她本来就是一个妖精。喜欢勾引男人。
大约一个月后,月月就和吕师傅说,她准备回家。
吕师傅说:再学半年,你就可以出师了,你怎么就不学了呢?月月说:我娘帮我找了一份事。吕师傅也明白其中原由,不便留月月,只是有些遗憾。
我姐夫讲到这儿,停了停。喝了口矿泉水。
我问:“月月真的不学徒了,要回去啦?”
我姐夫点点头,说:“精彩的在后面。”
于是,他继续说故事。